四更時分。
    薛雲和衛超他們便已經起來繼續向東山郡的方向逃離。
    戎人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誰也不知道對方已經追到了什麽哪裏。
    指不定晚上一兩個時辰，戎人的追兵便殺到了麵前。
    “薛都尉，我們不是要去東山郡麽，怎麽忽然來了這裏？”
    望著眼前破敗的小鎮，已經連續逃了數天的衛超精神都有些萎靡不振。
    時值晌午，還沒有到入夜休整的時候。
    可薛雲卻莫名其妙帶著他們來到了這處無名小鎮。
    “衛校尉莫急，我是來這裏帶走一個人的。”
    說完，薛雲便朝著身旁的徐虎吩咐道，“去，把鄭倫給帶過來。”
    “是！”
    徐虎連忙領命，旋即招呼了十來個便朝著小鎮裏疾馳而去。
    “帶人？”
    衛超聞言一怔。
    “是的，而且衛校尉還可能與他認識。”
    薛雲當然沒有忘記自己從戎人手裏救出的禦馬監少常侍鄭倫。
    當初他們離開小鎮的時候，特意將他留在了這裏。
    畢竟那會他們可是要前往鹿津的，難保會和當地駐守的戎人廝殺一場。
    如果帶上鄭倫這個累贅勢必會拖累他們，甚者他都可能會死在半路上。
    為此將他留在小鎮才是最好的選擇。
    隻要他在小鎮裏藏好，即便有戎人途經這裏休息都不會刻意尋找。
    就鎮裏經過燒殺擄掠空無一人的破敗景象，換誰都不會覺得鎮裏還有活人。
    何況小鎮會變成這副模樣，戎人心裏最清楚不過了。
    同時薛雲也不擔心鄭倫會離開小鎮。
    他能當上禦馬監少常侍便說明他並非一個蠢貨。
    留在小鎮他還有活著的希望，離開小鎮的話絕對必死無疑。
    一來他缺乏足夠的食物飲水，二來北境到處都能碰到戎人的遊騎。
    萬一運氣不好直接便讓發現他的戎人遊騎給宰了。
    事實證明。
    薛雲沒有猜錯，鄭倫也不是蠢貨。
    沒過多久徐虎便帶著渾身乏力清瘦了不少的鄭倫回到了他的身邊。
    “他這是怎麽了？”
    看到鄭倫有氣無力半死不活的模樣，薛雲都不由皺了皺眉。
    “回都尉，他這是餓的，雖然我們臨走前給他留下了不少吃的，可我們到底是離開太久了，再加上不管鎮上還是鎮外都未能找到吃的，結果他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徐虎連忙將情況說了出來。
    “薛都尉，他是？”
    看著不修邊幅頗為淒慘的鄭倫，一時間鄭倫都沒有認出對方。
    “禦馬監少常侍鄭倫，衛校尉知道他吧？”
    薛雲沒有賣關子非常幹脆道。
    “什麽？他就是禦馬監的鄭常侍？”
    衛超滿是不可置信地驚呼出聲。
    不同於對禦馬監少常侍沒什麽了解的薛雲，他可是非常清楚鄭倫在宮中以及在陛下身邊的地位。
    說句不客氣的，即便是他父親衛宣還活著都不敢得罪鄭倫。
    可是誰又能想到，原本在衛超眼裏位高權重的鄭倫如今卻變成了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都尉，他昏厥過去了。”
    正當衛超想著怎麽向鄭倫開口的時候，結果帶他回來的徐虎突然來了一句。
    “找個弟兄帶上他，我們走。”
    薛雲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昏過去就昏過去了，人沒死就行。
    眼下最要緊的是趕緊離開這裏。
    “是！”
    徐虎他們一幫粗人對待鄭倫向來毫不客氣，拎起人便隨意丟在了馬上。
    這一幕都看得衛超心驚肉跳，他們是真不把鄭倫當回事啊。
    對此他卻並沒有多說什麽。
    誠然。
    身為禦馬監少常侍的鄭倫確實位高權重。
    問題這裏是北境，而不是朝廷。
    沒有成為戎人的階下囚已經是萬幸了。
    即便貴如陛下不照樣讓戎人給追得狼狽逃竄不知所蹤，更別提他一個禦馬監少常侍了。
    帶上鄭倫離開後。
    薛雲並沒有按照原路返回，也就是從三河縣前往東山府。
    而是選擇了通往平峒縣方向的道路。
    無他。
    一旦戎人追來，唯有平峒縣這邊能攔截對方。
    沒幾天的時間，薛雲他們便順利抵達了苦水縣，往後再走一百餘裏便是平峒。
    “沒想到這個位於群山裏的小縣城也遭到了戎人的洗劫與屠戮。”
    苦水縣和其他遭受戎人攻陷的縣城沒什麽區別。
    除卻滿目瘡痍的景象，荒涼破敗的街道上完全看不到一個活人的蹤影。
    衛超會有這般感慨並不意外。
    因為他們可是走了好久的崎嶇山路才抵達了這座群山環伺的縣城。
    尤其苦水縣並不大，周邊也沒有多少耕地，甚至城內沒有摧毀的房屋看起來都破舊不堪，街道的地麵更是坑坑窪窪，沒有一段好路可走。
    這意味看著貧瘠的苦水縣對於戎人而言基本沒什麽油水可言，大費周章的前來攻打都顯得得不償失。
    “當初戎人大軍曾兵分兩路進攻東山郡，而苦水縣則不幸位於他們進攻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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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雲抬頭看了眼天色，距離夜幕降臨大概還有一個時辰左右，幹脆決定在苦水縣休整一晚。
    不然往後一百餘裏才能抵達平峒，途中基本沒有村莊之類的地方可以休息，隻能露宿荒野。
    “原來如此，這倒是可憐了苦水縣的人們。”
    衛超聞言不由搖頭歎息一聲。
    “今晚早點休息吧，明天早點趕往平峒縣，不然弟兄們都快要撐不下去了。”
    苦水縣的百姓們可憐麽？
    或許吧。
    要知道薛雲可是見識過平峒縣百姓拚死抵抗戎人的意誌與決心，最後硬生生擋住了戎人大軍不知多少天。
    所以相較於苦水縣的百姓，他更敬重平峒縣的百姓。
    “抱歉薛都尉，要不是受到我們的連累，你們也不會跟著我們一起斷糧了。”
    衛超一聽不由麵露愧色。
    由於薛雲將他們攜帶的幹糧勻給了衛超他們一部分，結果導致食物都不夠吃。
    從昨天開始，彼此都陷入了斷糧的局麵。
    “衛校尉不必如此，隻要熬過明天抵達平峒縣我們便能有吃的了。”
    饑餓確實讓人難受，但薛雲卻並非無法忍受。
    他心裏清楚，斷糧隻是一時的，熬到平峒縣便能順利解決。
    這也是他會選擇前往平峒縣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
    如今東山府以東的縣城村莊，在遭到戎人的入侵後，除非太過偏僻隱蔽，基本上都已經十室九空看不到什麽人了。
    反倒是抵擋住戎人大軍的平峒縣這邊還能在鄉野村落看到不少人。
    一如高嶽家位於鄉野的塢堡。
    “我也迫不及待想要前往薛都尉口中的平峒縣了。”
    途中薛雲曾簡單解釋過他們為何要逃往平峒縣，所以衛超多多少少都了解了一些有關平峒縣的情況。
    至少他知道平峒縣曾擋住了戎人大軍，最後在薛雲的支援下一舉擊敗了入侵的戎人大軍。
    雖然薛雲沒有描繪細節，衛超都能從中感受到一股驚心動魄。
    翌日一早。
    薛雲衛超他們便離開了苦水縣。
    走到一半的時候。
    餘貴忽然臉色一變，急忙找上了薛雲。
    “大人，有情況。”
    “戎人的追兵來了？”
    薛雲一聽下意識便反應道。
    “很大可能，我隱隱約約聽到一股不屬於我們的馬蹄聲，而且馬蹄聲都顯得格外急促。”
    餘貴點點頭立刻將自己的發現告訴了薛雲。
    “衛校尉，加快速度，不要疼惜馬力，戎人要追上來了。”
    薛雲第一時間便將這個重要的情報知會給了衛超。
    “好！”
    衛超一聽二話不說，直接下令麾下騎兵們快馬加鞭地狂奔向平峒縣。
    一時間。
    薛雲他們開始狂飆突進，根本都不顧及戰馬是否會受傷。
    “開門！我是東山府行軍主管薛雲！”
    不到六十裏的山路。
    薛雲他們用了不到半個時辰便來到了平峒縣城下。
    遠遠便發現他們的平峒縣百姓們早都在城牆上嚴陣以待。
    隻是當薛雲忽然朝著他們大喊一聲後，霎時間城上充當守衛們的百姓們都驚呼了起來。
    “薛主管？真的是薛主管嗎？”
    “快快快，快去打開城門，這聲音，這架勢，絕對是薛主管本人！”
    “沒錯，確實真的是薛主管，來人，趕緊去告訴黃郡丞和周捕頭！”
    聽到城牆上百姓們的歡呼後，衛超聽後都忍不住在心裏感歎。
    薛都尉在平峒縣百姓心裏居然有如此大的威望。
    如果他知道薛雲曾經率領數十騎，當時無數平峒縣百姓們的麵擊敗了城外的戎人大軍後，他就不會有這樣的感歎了。
    沒過多久。
    城門緩緩敞開。
    薛雲他們毫不猶豫地便從打開的城門魚貫而入，同時薛雲還不忘大聲提醒了一句。
    “記得趕緊關上城門，有戎人要過來了。”
    等到所有人都順利進入平峒縣，負責開門的百姓急急忙忙地便關上了城門。
    入城後。
    薛雲直接下馬便朝著城牆上走去，一路上都能遇到和他打招呼的百姓們。
    而衛超見狀不明所以，但還是跟著他一起快步走上了城牆。
    “戎人！有戎人打來了！”
    當他們剛來到城牆上，立馬便聽到守衛的百姓們大呼小叫起來。
    “別慌，我來了。”
    薛雲朝著周圍慌亂的百姓們，語氣平靜地說了一聲，旋即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城牆邊上。
    看到薛雲親自到來，這些慌亂的百姓們還真平靜了下來。
    遠處。
    無數戎人騎兵卷起漫天煙塵殺氣騰騰地朝平峒縣衝了過來。
    他們身上都穿戴著魏軍甲胄，攜帶的武器都不是傳統的彎刀，而是各種破甲的鈍器利器。
    一看就知道這些戎人騎兵做了針對性的準備。
    眼看距離平峒縣兩三百步的時候，這些戎人騎兵都紛紛勒馬停了下來，目光紛紛投射向了城牆最為顯眼的薛雲身上。
    “木爾術，要繼續進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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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牙那目光死死盯著城牆的薛雲，哪怕他化為灰燼都不會認錯對方。
    片刻，他才收回視線咬牙切齒地朝身旁的木爾術問了句。
    因為他是木爾術的副手，木爾術才是這支騎兵的統領。
    “你忘了忽祿渾族長了嗎？他便是在眼前這座縣城吃了一個大虧。”
    木爾術麵無表情地開口道，“而且我們沒有攻城的工具，貿然攻城隻會讓麾下勇士們白白去送死。”
    “可我們手下有兩千勇士，就憑這兩千勇士絕對能拿下這座縣城。”阿牙那不甘心道。
    “無論是抓住他還是殺了他，我們可都能立下大功！”
    “萬一我們沒有拿下呢？”
    木爾術同樣複仇心切，可他卻沒有讓仇恨蒙蔽了雙眼，依舊冷靜十足道，“如果再敗給了他，哪怕首領也保不住我們。”
    “木爾術，什麽時候你變得這麽懦弱了？！這可不是你以往的作風！”
    怒火衝昏頭腦的阿牙那完全不理解。
    他們可是有兩千裝備了最好鎧甲武器的勇士。
    眼前區區一個縣城怎麽可能防得住他們的進攻！
    偏偏木爾術卻害怕了！
    “阿牙那，你不用激我，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拿勇士們的性命冒險……”
    連續在薛雲手底下吃過虧的木爾術並非是怕了對方。
    而是他心裏非常清楚，若是沒有必勝的把握，那麽絕對不能輕舉妄動。
    最重要的是一旦他們無法強攻拿下平峒縣殺死抓住薛雲。
    回去後他又該如何向首領解釋？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重新贏回了首領的信任，他可不想為此斷送了自己的未來。
    人都是有私心的。
    尤其幽都府已經讓他們順利拿下，整個北境除了東山郡都已經納入囊中。
    這意味著他們都能開始享受勝利的果實。
    所以他豈能在這種時候犯錯。
    更何況上麵遲早都要聯合派兵征討東山郡，遲早他都有洗刷恥辱的時候，何必要急於一時呢？
    “木爾術！你會後悔的！”
    阿牙那一看木爾術心意已決，當即暴怒地調轉馬頭離開。
    “阿牙那，我才是統領！”
    木爾術冷哼一聲，旋即朝著城牆上的薛雲做了個割喉的動作後，他便率領著麾下浩浩蕩蕩的戎人騎兵開始撤去。
    “薛都尉，他們居然撤了？”
    衛超看到戎人騎兵撤離後有些不敢相信道。
    “撤了不好嗎？剛好能免去了一場惡戰。”
    薛雲隨口回了一句，目光緊緊盯視著剛才對他做出割喉動作的戎人統領。
    似乎，好像，他在哪裏見過對方。
    算了。
    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物。
    拋開腦海裏的雜念，薛雲轉身便朝著城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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