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紅樓。
    當薛雲再次來到這裏的時候都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由於提前知會過的關係，醉紅樓今夜暫不接待任何客人，而且裏裏外外都能看到值守巡邏的士卒。
    畢竟薛雲之前在東山府可是殺得人頭滾滾，暗地裏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他的性命。
    尤其是遭到滅門的三大家。
    所謂狡兔有三窟。
    勢力根深蒂固的他們看似樹倒猢猻散，可在薛雲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卻依然存續著。
    麵對抄家滅門之仇，誰也不知道三大家的餘孽什麽時候會派人前來刺殺。
    盡管薛雲武力超群。
    可他到底還是肉體凡胎，受到致命傷同樣會死。
    因為無論他願意與否，柳何他們都會安排必要的警戒。
    “都尉！”
    柳何他們早早便來到醉紅樓。
    隻是薛雲沒有到來前，他們都不敢先行入內免得逾矩。
    “進去吧。”
    薛雲點點頭，大步流星地走入了醉紅樓裏，而柳何他們緊跟著魚貫而入。
    明亮的大堂內，其他桌椅都已經搬走，隻剩下中央位置一張巨大的圓桌與桌椅。
    “坐！”
    來到主位坐下，薛雲便示意他們落座，同時吩咐樓裏的人開始上酒菜。
    “先吃飯，吃完飯再談事情。”
    等到酒菜一一上來，向來不喜歡在吃飯閑聊的薛雲便率先動起了碗筷。
    直至酒足飯飽。
    看著桌上正襟危坐的柳何等人，薛雲心知自己的地位愈高，彼此的距離便愈遠。
    這是無法改變的一個現實。
    “徐虎，把我這一趟出門遇到的事情都詳細告訴他們吧，餘貴負責從旁補充。”
    之前在郭守孝那邊他都講了一個下午，懶得再複述一遍，幹脆讓徐虎餘貴代勞。
    “是！”
    徐虎一口答應下來，人雖然沒有以往的緊張拘束，可說起話還是有點磕磕絆絆。
    好在餘貴會在他說不清楚的時候及時插話補充，這才完整講完了他們的經曆。
    隻是說完後，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似乎都在努力消化著一個個震撼的內容。
    “其他事情暫且不用你們關心，你們現在隻需要關心一件事情，備戰！”
    薛雲留給了他們充裕的時間思考。
    “都尉，依屬下之見，我們日後能否抵禦住戎人大軍完全取決於今年的秋收。”
    柳何第一個站起身來，臉色無比沉重道。
    當得知幽都府陷落後，他便知道東山郡危險了。
    幽都府是如何陷落的？
    斷糧！
    而東山府同樣好不到哪裏去。
    因為糧倉的虧空，東山府的糧食如今最多隻能支撐他們一個多月。
    現在他們唯一能指望的便是今年的糧食收成。
    偏偏之前戎人的入侵讓東山郡都損失慘重，不少縣城村落都遭到了戎人的洗劫與屠殺。
    這讓本就貧瘠的東山郡雪上加霜。
    若是今年糧食的收成不理想，或許不用戎人的進攻他們都難以熬過這個冬天。
    “如今秋收的情況如何？”
    薛雲同樣知曉糧食的重要性。
    “回稟都尉，在您離開的期間，屬下已經派出數十支下鄉收糧的隊伍，可結果卻不太妙。”
    柳何聞言臉上都浮現出一抹苦澀。“尤其是東山府以西的大片城鎮村落，基本上都收不上什麽糧食，因為地方上的人要麽逃走了，要麽讓戎人殺光搶光了。”
    “那其他地方呢？”
    薛雲的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
    他曾經和郭守孝聊過東山郡糧食收成的問題。
    根據郭守孝的說法。
    東山郡山多地少，以東山府為中心劃分，曆年來單單西麵的糧食收成便占據了總收成的四成。
    北麵最少，隻有一成，其他五成則來自南麵與東麵。
    缺了東麵四成糧食上的收成，對於他們的影響無疑是非常嚴重的。
    “除了東山府以北的山區外，其他地方的收成還算勉強，按照屬下的預計，最後收上來的糧食應該能支撐我們半年的時間。”
    說是支撐半年，但這也是發生在最理想的情況下。
    受到戎人入侵的影響，東山郡其他地方的豪強大族都下意識認為東山府方麵絕對抵擋不住戎人。
    既然東山府都要完了，他們還交什麽糧稅啊！
    事實上柳何派出的收糧隊伍都紛紛有過反應，他們前往收糧的地方要麽公然拒絕納糧，要麽以各種借口拖延。
    甚至有的收糧隊伍還遭到了當地豪強大戶的攻擊！
    或許是受到了薛雲的影響，得知這件事情後柳何立馬讓齊氏兄弟率兵前往，直接將攻擊收糧隊伍的豪強大戶給屠了個幹淨！
    經此一事，地方上的豪強大戶們都開始好說話了，唯有小部分塢堡堅固家丁眾多的豪強大族依舊死硬拒絕納糧，一副大不了你來直接攻打我的狂妄姿態。
    然而柳何知曉事情的輕重緩急。
    眼下先收上糧食才是最重要的任務，貿然攻打這些豪強大戶的塢堡一來耽誤時間，二來大敵當前，免得造成不必要的傷亡，到時候再秋後算賬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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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確定能收到支撐我們半年的糧食？”
    薛雲再三確認道。
    “都尉，屬下不敢保證，但最後至少能收上四個月的糧食。”
    柳何猶豫了片刻才說道。
    “原因為何？”
    薛雲皺了皺眉，似乎意識到這裏麵有什麽隱情。
    “情況是這樣的……”
    柳何也沒有瞞著，直接將一些豪強大戶拒絕納糧的事情告訴了薛雲。
    “真是好膽！竟敢搶我的糧！”
    薛雲一聽渾身都散發出濃烈的殺氣，當即便下達了命令，“柳何，回去把名單給我，到時候我要一家家去親自拜訪他們！”
    要知道官府能收上多少糧食，基本取決於豪強大戶們的配合。
    畢竟大多數土地都掌握在這些豪強大戶手裏，他們才是納糧的大頭，一旦他們不配合的話，虛報瞞報都是家常便飯的事情，甚者直接拒絕納糧。
    對於膽敢拒絕納糧的行為，說明對方已經不是一般的豪強大戶。
    必須出重拳！
    如此才能震懾那些懷有僥幸心理的豪強大戶們。
    一個晚上下來。
    薛雲他們說了很多，其中重點都圍繞著抵禦戎人的相關話題。
    除卻最重要的糧食問題外，兵力不足也是一個關鍵的問題。
    為此無論如何，在戎人攻打東山府前，他們都必須將兵力擴充到一萬的程度。
    這不是薛雲不想大肆擴軍，而是時間緊迫，征召太多反倒會影響戰鬥力。
    再者兵貴精不貴多。
    依靠城高牆厚的東山府，一萬兵馬加上到時候臨時征召的民夫。
    隻要戎人主力大軍沒有傾巢出動，薛雲都有自信守住。
    一旦撐到冬天大雪到來，戎人是不退也要退了。
    回到府裏。
    薛雲睡了兩個時辰便完全恢複了過來，旋即他直接前往了軟禁郭守孝的院子。
    “你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郭守孝似乎一夜未眠，胡子拉碴，神色憔悴，臉上都還有明顯的黑眼圈。
    “沒想到你比我還要急切。”
    薛雲直接坐在了他的對麵，同時吩咐看守送來一壺醒神的熱茶。
    “大魏要亂了。”
    郭守孝上來便來了這麽一句。
    “這不是明擺的事情嗎？”
    薛雲不動聲色道。
    “如果陛下真的逃往了海外島嶼，打算等戎人撤軍後再回來，那麽一切都為時已晚了。”
    誰知郭守孝卻搖了搖頭自顧自道。
    “天不可一日無日，國不可一日無君，一旦陛下遲遲未能現身，那麽各地的藩王勢必會蠢蠢欲動，甚者連朝堂中樞的太子以及其他皇子都會生出不該有的野心……”
    “如今北境基本淪陷於戎人之手，而戎人是不可能輕易放棄這片土地，這意味著陛下想要等戎人撤軍根本不現實，如果年內陛下依然沒有現身，那麽勢必會有一方勢力按耐不下去了。”
    一口氣說完後。
    恰好薛雲吩咐的熱水已經讓人端了上來。
    郭守孝絲毫沒有客氣，拎起茶壺便給自己的杯子倒上了一杯熱茶，不顧滾燙直接一飲而盡，然後猛猛咳嗽了幾聲。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都自身自保了，哪裏還顧得上其他啊。”
    薛雲攤了攤手表示道。
    天下大亂與他有什麽關係，又不是他造成的這個局麵。
    更何況不久的未來，他還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問題。
    “是啊，都這種時候了，誰還顧得上其他。”
    郭守孝麵露苦澀無奈地歎了口氣，隨後突然神情鄭重地盯視著薛雲道，“薛都尉，我想知道，你有把握擊敗戎人的大軍麽？又或者說，你有把握守住東山府麽？”
    “這要看戎人派出了多少大軍，也要看戎人拿下東山郡的決心。”
    薛雲想了想才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如果戎人傾巢出動不顧一切都要拿下東山郡。
    說實話。
    他還真沒自信抵擋得住。
    無他。
    戰鬥力有差距，兵力也過於懸殊。
    這不是依靠個人勇武能解決的現實問題。
    “依我看來，戎人不可能對東山郡投入太多的軍隊，三五萬已經是他們能派出的極限。”
    郭守孝仔細思索了一番道，“一來東山郡土地貧瘠，地形複雜，二來東山郡沒有任何戰略價值，不值得戎人全力攻打，三來嘛，拿下幽都府後這幫戎人勢必會鬆懈下來，恐怕如今都在爭吵商議著利益的分配，相較於攻打東山府，這才是他們最在意的事情。”
    “也就是說，戎人不會浪費太多兵力在東山郡上麵？”
    薛雲若有所思道。
    “沒錯，先前戎人攻打東山郡損失慘重，這讓戎人都意識到東山郡是根難啃的骨頭，而沒有好處的事情誰都不會幹，一旦貿然攻打損兵折將，無疑會削弱各部族首領的實力。
    或許你不太了解草原，在草原之上如果部族不夠強大，往往會遭到其他強大部族的掠奪乃至吞並，一旦部族實力受損嚴重，回去後的下場都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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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守孝擔任郡丞這麽久，自然是比常人都要了解北戎的情況。
    誠然。
    戎人戰鬥力強悍不假，但各部族間卻沒有想象中的團結與友好。
    甚至一些部族間都還是世仇，彼此時不時都會為了爭奪草場水源大戰一場。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這些戎人來了東山郡後就別想回去了。”
    薛雲明白了郭守孝想要表達的意思。
    戎人因為各種原因不會派出太多兵馬，最多也就三五萬。
    若是這點兵馬的話，到時候手握一萬重兵的他別說守城了，他甚至都想和對方正麵野戰。
    當然。
    出於保險起見，他也隻是想想，並不會選擇冒險行事。
    畢竟他手下的兵馬大多都是新兵，根本難以在野戰戰場上與戎人正麵交鋒。
    “此言當真？”
    郭守孝聞言立刻問道。
    “當然。”
    薛雲語氣平靜道。
    “如果你真的能再次擊敗到來的戎人大軍，那麽戎人都不會再來攻打東山郡，甚至兩邊都可能會攻守易形。”
    郭守孝可以不相信薛雲這個人，但他絕對相信他的勇武與作戰能力。
    畢竟當初他可是親眼見證薛雲率兵擊敗了曾經圍城的戎人大軍。
    那如入無人之境一往無前的勇猛光是想起來都讓人感到熱血沸騰。
    可惜。
    代價卻是自己讓對方乘勝奪權了。
    “希望如此吧。”
    薛雲點點頭，喝完一杯熱茶，他便起身離開院子回去處理事情。
    他離開東山府太久了。
    有些事情柳何都不好做決定，隻能暫時積壓下來等他回來敲定。
    接下來大概花了三天左右的時間。
    薛雲才堪堪處理完了積壓的政務，這期間他都忙得暈頭轉向，連帶著衛超派人前來求見都沒有時間。
    等到忙完手頭上的事情，他也終於有時間去見對方。
    不僅如此。
    見衛超的同時薛雲還打著另外一個主意。
    他想讓衛超跟隨自己一起出兵前去征討那些拒絕納糧的豪族大戶們。
    薛雲可沒有忘記這件事情。
    一忙完就立馬著手處理。
    敢動他的糧，無疑是在要他的命。
    得知薛雲的來意後，衛超並沒有拒絕，非常痛快地答應與他出兵的事宜。
    至於鄭倫的話依舊躲在薛雲不敢露麵。
    隻要薛雲沒有派人過來，他便永遠都不想碰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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