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難道不知道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幾個說著外來口音的陌生人在東山府有多顯眼麽？”
    薛雲神色有些古怪地看著麵前拿著手弩對準自己的蒙麵黑衣人。
    沒想到這些來刺殺他的人居然腦子都不太靈光。
    誠然。
    東山府確實不乏來自其他地方的人。
    但這些人要麽是柳何衛超他們這樣外來遠征北戎的將士，要麽是不幸滯留的商旅，要麽是外調來的官員及其親眷。
    除此之外，北境之外的人基本不會來貧瘠落後的東山郡。
    何況戎人即將來犯，薛雲張貼告示宣布戒嚴。
    其中便有以防戎人細作潛入的解釋說明。
    結果這夥蒙麵黑衣人早不來，晚不來。
    偏偏在這個時候來到東山府意圖行刺自己。
    從他們在城內開口說話的那一刻，口音便完全暴露了他們。
    事實上薛雲麾下的人根本都沒有注意到他們，而是城內熱心百姓發現他們身份可疑後直接找到巡邏的士卒舉報了他們。
    巡邏士卒不敢輕舉妄動開始向上匯報，一層接一層捅到了薛雲這裏。
    薛雲得知後並沒有打草驚蛇，畢竟他們當時還什麽都沒有做，無法判斷出他們的真正意圖，所以隻是讓人暗中進行盯梢。
    等到他們喬裝打扮鬼鬼祟祟地圍著薛雲住處踩點的時候。
    薛雲才意識到對方可能是奔著自己來的。
    所以他幹脆將計就計故意設了個圈套讓他們往裏麵鑽，直接來了個一網打盡。
    “……原來如此，到底是我們大意了。”
    周驍聽後很快便反應了過來，知道這回他們到底是哪裏出了疏漏，臉上都不禁浮現出一抹苦澀。
    其實這也不怪他們會疏忽大意。
    往常他們都在中原一帶執行任務，口音上基本沒太多的區別。
    更何況他們以往又不是沒來過北境，也從未在口音問題上栽過跟頭。
    偏偏他們卻在戎人入侵，所有人都神經緊張的時候來到了東山府。
    口音問題自然成為了致命的疏漏。
    “現在知道已經晚了，來人，帶下去好好審問一番。”
    薛雲對他瞄準自己的手弩似乎完全視而不見一樣，直接揮手示意守衛拿下對方。
    “別過來，你們若是再敢上前一步，休怪我射死他。”
    眼看周圍守衛朝他湧來，嚇得周驍下意識便大喊出聲。
    迫於他的威脅，守衛們都紛紛停下，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對方手弩瞄準的薛雲。
    “你可要想清楚了，沒射出這支箭，好好配合審問的話你說不定還能活下來，但射出這支箭的話，那麽你便必死無疑。”
    然而薛雲卻表現得異常鎮定，甚至麵無表情地一步一步走向了周驍。
    “你，你不要過來啊！”
    薛雲走來的每一步都讓周驍感受到了沉重的壓力，心髒都仿佛讓人攥緊般根本喘不過氣來，緊握手弩的手都不停劇烈顫抖著。
    直至薛雲人都走到了他的麵前，渾身戰栗的他卻始終沒有扣動手弩的扳機。
    “看來你做了個一個明智的選擇。”
    薛雲神色平靜地挪開對方瞄準自己的手弩，隨後朝周圍守衛使了個眼色。
    下一刻。
    守衛們一擁而上，眨眼便將蒙麵黑衣人逮了個嚴實。
    當守衛們準備帶走毫無反抗的周驍時，周驍忽然回頭向薛雲大聲問道，“您真不怕我會射出手裏的弩箭麽？”
    “不怕，因為我能感受到你對我沒有殺意，不然你早都死了。”
    薛雲輕描淡寫地解答了他的疑惑。
    一路下來不知經曆過多少生死廝殺的他對於殺意極其敏感。
    不誇張的說，哪怕人群裏有人懷揣著殺意看向自己，他都能人群一眼鎖定對方。
    前兩個刺客他都能從對方身上覺察到明顯的殺意。
    唯獨周驍是一個例外。
    看得出來，他不是沒有膽子殺自己，而是他不願殺自己。
    至於原因，或許要經過審問後才知道了。
    受到刺殺的影響，薛雲想睡也睡不下去了。
    尤其房間裏還死了兩個刺客，哪怕他不在乎晦氣，總歸也要打掃清理一番。
    由於不想造成太大的影響，薛雲專門下達了封口令，嚴禁所有人將刺殺的事情透露出去。
    當然。
    他知道這種事情是瞞不住的，但控製在一定範圍便已經足夠了。
    等待審問結果期間。
    薛雲索性來到了之前處理政務的書房，同時喚來平日裏教導自己讀書認字的管事。
    畢竟他可不想當一輩子的文盲。
    一旦抽空下來，他便會補上自己不識字的空白。
    不知不覺晨光熹微，天邊都泛起了魚肚白。
    “都尉，審問有結果了。”
    書房外忽然傳來了徐虎低沉恭敬的聲音。
    “進來。”
    薛雲停下今日份的學習，同時擺手示意管事離開，“你先下去吧。”
    “是！”
    管事如蒙大敕地告退離開。
    他原本是郭守孝府上的管事，薛雲鳩占鵲巢後卻留下了府上的管事仆役繼續服侍，並沒有驅離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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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郭守孝雖然矛盾重重，勢不兩立。
    但彼此好歹曾經並肩作戰過，考慮到各方麵的因素，他倒不至於非要弄死對方。
    他連郭守孝都能容得下，何況是他府上的管事仆役。
    問題對於這些管事仆役來說，自家主人都讓薛雲奪權軟禁了，他們豈有不怕之理。
    所以府上的管事仆役對薛雲可謂是又敬又怕，服侍起來都格外小心翼翼，容不得半點差錯，唯恐惹得薛雲不快直接砍了。
    由此可想而知他們心裏承受的壓力有多大。
    “都尉，刺客非常配合，該交代的都交代了。”
    徐虎聞聲進門後，等到管事走遠，他才朝著書桌前的薛雲開口說道。
    “說說吧，他們到底是什麽人，又是受誰人指派的……”
    薛雲微微頜首，示意他繼續說道。
    “回稟都尉……”
    徐虎當即事無巨細地開始娓娓道來。
    刺客叫周驍，其他兩個死在薛雲手裏的刺客則是他的師兄弟。
    他們都來自於東海城一個叫暗影門的殺手組織。
    暗影門非常神秘，也沒有固定的門派駐地。
    門內成員基本都是孤兒，從小便開始接受組織殘酷的訓練。
    等到出師後，門裏便會給他們安排各種刺殺的任務。
    隻要雇主付得起價錢，暗影門百無禁忌誰都敢刺殺。
    但能不能刺殺成功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回恰好有雇主花了大價錢雇傭暗影門刺殺薛雲。
    門裏便派出了身手不凡的周驍他們來執行這次任務。
    在此期間。
    雇主給他們提供了大量有關薛雲的情報，可卻由始至終都沒有露過麵。
    當來到東山府後，眼看戎人即將來犯，偏偏他們的刺殺目標又是掌控東山府所有兵馬的主帥。
    如果薛雲活著的話，東山府尚有可能抵擋住戎人的入侵。
    一旦薛雲身死，東山府都隨時有陷落的可能。
    考慮到城破後百姓們的遭遇，周驍並不想在這種時候刺殺薛雲。
    可惜負責主導任務的並非周驍，勸說無果後，他也隻能無奈加入到了刺殺之中。
    這也是他為什麽對薛雲沒有殺意的原因。
    除此之外。
    周驍還告訴他們。
    薛雲居住的府上有雇主安插的內應。
    若非如此。
    他們如何能對府上的地形以及守衛情況了若指掌。
    “府裏有內奸麽？徐虎，到時候記得召集府上的所有人都給我排查一遍。”
    薛雲聽完之後都不禁眯起了眼睛。
    “是都尉！”徐虎連忙應聲，緊接著殺氣騰騰地說道，“都尉，根據我們的觀察與審問，刺客好像確實不知道指派他們刺殺都尉的人是誰，都尉以為究竟誰才是幕後主使？”
    “誰知道呢，我得罪過的人太多了，這些人都恨不得對我除之後快。”
    戎人，三大家，清洗的官員，地方上的豪強大戶等等。
    想要薛雲性命的不知有多少，沒有足夠的線索，他哪裏能知道誰是幕後主使。
    “……都尉，你覺得會不會是郭郡丞的手筆？”
    徐虎默然片刻，忽然壓低著聲音道。
    “他？不可否認，他確實有刺殺我的嫌疑，但幕後主使卻不會是他。”
    薛雲搖了搖頭相當篤定道。
    “為何？”徐虎不解。
    “因為郭守孝不是傻子，他比誰都清楚刺殺我的後果，即便他想要找人殺我，也絕對不是在這種時候。”
    郭守孝是正統朝廷官員出身，通常暗殺都是擺不上台麵的手段，也容易犯了官場的大忌。
    即便要殺，他都會像誅殺郡守方融一樣，講究一個師出有名光明正大。
    最重要的是郭守孝早都無人可用，他上哪裏找人千裏迢迢遠赴東海城聘請刺客。
    漏洞太多，薛雲都直接將他排除了嫌疑名單。
    “不是郭郡丞的話，那麽到底是會誰呢？”
    徐虎皺緊眉頭忍不住喃喃道。
    “或許等你找出府裏的內奸便能知道了。”
    薛雲心裏大致有了一個猜測。
    刺客明確說過，對方是花了大價錢雇傭了暗影門。
    戎人會花大價錢派人遠赴東海城雇傭刺殺麽？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至於當地的豪強大族，得罪也是最近得罪的，時間對不上。
    而遭到自己清洗的官員們，想要給他們報仇的人或許現在連北境都離不開，更別說趕赴東海城請人刺殺了。
    所以答案隻有一個。
    三大家！
    對於將三大家抄家滅門的薛雲，恐怕他們才是最恨薛雲的人。
    尤其是三大家本來便一直與戎人暗中有勾結。
    其他地方隱藏起來的三大家餘孽得知東山府主家的變故後，財大氣粗的他們不僅能付得起大價錢，也能借助以往戎人的關係離開北境前往東海城。
    “報！柳司馬前來求見。”
    這時候。
    門外傳來守衛的通報。
    “讓他進來。”
    消息傳得這麽快？
    薛雲下意識便猜到了柳何的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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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尉，您沒事吧？”
    果不其然。
    一進門柳何便迫不及待地關心道。
    “你的消息還真是靈通，明明不久前我才下了封口令。”
    薛雲神色漠然地看著柳何。
    “還望都尉恕罪，屬下實在是過於關心都尉的情況，所以才命下麵的人一有情況立刻告訴屬下。”
    柳何臉色猛地一變，連忙半跪在地表示，深知自己觸犯到了對方的禁忌。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記得把你的人撤下去吧。”
    薛雲默默盯視著柳何，直至對方腦門上都冒起了層層細汗，他才緩緩開口說道。
    “屬下遵命！”柳何忙不迭道。
    “徐虎，把情況一五一十地講給柳司馬吧，既然他這麽想知道的話……”
    丟下這句話，薛雲便不再理會柳何，拿起書桌上的筆便開始臨摹今天學會的文字。
    “都尉，不知您打算如何處理這次刺殺？”
    柳何聽完之後，頓時小心翼翼地向薛雲征求意見。
    “先冷處理吧，等到打完戎人再說。”
    薛雲沒有停下手中臨摹文字的筆，隨口回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麽屬下會遵照都尉的意見嚴密封鎖消息。”柳何立刻表示。
    “我知道了，你可以先退下了。”
    薛雲頭也不抬道。
    “是！”
    柳何聽後二話不說便緩緩退出了房間。
    “都尉，您這是……”
    等到柳何離開後，徐虎不明所以地看著薛雲，不知道他對柳司馬的態度為何會突然變得如此陌生。
    “無礙，隻是有人膨脹了，需要敲打敲打。”
    薛雲停下手中的筆，看著紙上歪歪斜斜的文字心不在焉地說道。
    明明他都已經下達了封口令，可是消息仍舊傳到了柳何的耳朵裏。
    這意味著下麵有人失去了自己的掌控，更是對於薛雲權威的一種挑釁。
    不過對於這種事情他早有心理準備。
    要知道柳何的地位僅次於他之下。
    往往薛雲不在的時候，留守坐鎮後方的柳何便是權力最大的人。
    沒有人能拒絕權力的誘惑。
    尤其是當你麾下聚集了一大批聽從你的人後，心態都會不知不覺發生轉變。
    那麽膨脹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兩人算得上一同經曆過生死考驗的友誼，薛雲也非常信任倚重對方。
    但是——
    一旦柳何的行為觸及到了薛雲的底線，那麽便休怪他翻臉不認人了。
    利益可以共享，唯獨權力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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