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府。
    呂府。
    忙碌了一天下來，回到府裏的呂望都早已疲憊不堪。
    畢竟薛雲不在期間，北境的政務基本都交由他負責處理。
    人少的時候還好，可隨著大量中原難民湧入北境後，無疑大大增加了他們的負擔。
    草草吃了點廚房送來的晚餐，隨後舒舒服服泡了個澡。
    精神總算恢複一些的呂望都和往常一樣來到書房。
    書房的書桌上堆積著不少公文，這些都是他從府衙帶回來準備審查的。
    不然的話，總不能真讓他在府衙裏過夜吧。
    尤其現在已經入冬，府衙的環境哪裏比得上自己府上溫暖舒適的書房。
    當他處理完所有公文後都已經深夜時分。
    府裏的下人都不知道送了多少次熱茶進來。
    但呂望卻沒有急著去休息。
    都說權力是男人最好的春藥。
    到了他這個年紀的中年人基本都已經不再貪戀女色，更多心思都放在了自身追求的事業方麵。
    事實上呂望在幽都府的地位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除了沒有兵權外，其他方麵他基本都有話語權。
    隻是最近他卻非常苦惱。
    無非是薛雲率軍離開前曾交給了他一個重要的任務。
    清查內部叛徒。
    可他心裏清楚這哪裏是清查叛徒，分明是準備再次打壓削弱幽都府的豪強大族官吏。
    偏偏呂望本人便是出身於幽都府最大的家族。
    不僅如此，甚至連當地幾乎所有豪強大族都緊緊圍繞在他的身邊，完全表現出一副以他馬首是瞻的架勢。
    畢竟呂望可是他們“自己人”，並且在幽都府又地位崇高，深受薛雲的信任。
    然而他心裏的苦又有誰能知道？
    在呂望看來，這些當地豪強大族簡直是害苦了自己，說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都為不過。
    依照薛雲的性格為人。
    若非他對薛雲有著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恐怕早都拿自己第一個開刀了。
    因為凡是能威脅到他權力地位的人都是他的敵人。
    上一次薛雲便借他之手狠狠打壓了一批豪強大族官吏，這一次他又打算借著清查叛徒的名義故技重施。
    問題在於。
    上次的事情已經惹得依附他的豪強大族心懷怨懟，再來一回分明是要把他們全部得罪徹底眾叛親離。
    誠然。
    三幽呂家雖然是幽都府實力最強的大族，但這不代表他便能把其他豪強大族不放在眼裏。
    一旦對方聯合起來，這股力量即便是他都會感到忌憚不已。
    現在。
    薛雲是在逼迫他做出選擇，逼迫他和這些豪強大族劃清界限。
    說是最後的投名狀都不為過。
    呂望不想得罪薛雲，更不想惹惱當地所有豪強大族。
    因此他一直在思考著如何能讓雙方都接受的解決方法。
    可一旦處理不好，非但無法討好兩邊，反而還會得罪兩邊。
    這便是他一直苦惱的地方。
    平常也隻能通過忙碌公務來麻痹自己。
    呂望起身從書架上抽出了一本古籍，翻開古籍後能發現裏麵藏著幾頁紙。
    而紙上都記錄了一個個人名。
    幽都府內部有叛徒嗎？
    答案是有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何況呂望還是幽都府最大的地頭蛇，不少豪強大族私底下的小動作是根本不經查的。
    別說是西邊的晉王。
    就連北邊的戎人，南邊的楚王與東海城，更南邊的偽朝，甚至京城叛軍把控的朝廷都有私下往來。
    不過呂望倒是不覺得稀奇。
    因為這都是豪強大族的基本操作，從來不會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
    問題有些事不上秤沒有四兩重，要是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一旦呂望真把這份名單交出去的話，幽都府勢必會掀起血雨腥風。連他都會成為所有人恨不得除之後快的對象。
    所以不到山窮水盡的最後一刻，他堅決不會將這份名單交出去。
    “家主大人，西邊來了一份急報。”
    就在呂望準備休息的時候，屋外忽然傳來了呂豐蒼老恭敬的聲音。
    “進來。”
    呂望塞回藏好名單的古籍，重新坐到桌前麵容威嚴道。
    “是！”
    嘎吱，房門推開，旋即便看到呂豐畢恭畢敬地來到了呂望麵前。
    他也算是走運遇上薛雲結下了不解之緣，後來委派到東山郡成為了專門的聯絡人。
    等到薛雲攻占北境，回到幽都府的呂豐都順理成章地成為了他的心腹管事。
    “說吧，西邊到底出了什麽事？”
    呂望自然知道呂豐口中的西邊指向何處。
    不是北境以西的軍事重鎮棲霞鎮，而是紅石山脈另一邊的山陽。
    他家大業大，很多年前開始便與山陽方麵有著商貿往來。
    那麽山陽方麵無疑有他們呂家的人。
    若是發生要事，山陽都會第一時間通過隱秘特殊的渠道聯係主家。
    所謂狡兔有三窟，何況是呂家這樣的大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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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目前雖然效力於薛雲不假，但也不可能向薛雲暴露自己家族的底細。
    “回家主大人，薛將軍率軍擊敗圍困棲霞鎮的晉王軍後，突然臨時決意奇襲山陽，十天前，將軍突破紅霞關，一舉拿下了山陽，而鎮守山陽的晉王不甘受辱已經自焚而亡……”
    稟報的時候，呂豐的聲音都在一直發顫。
    既有不可置信地震驚，也有熱血沸騰的激動。
    “什麽？將軍通過奇襲一舉拿下山陽了？”
    呂望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同樣震驚得無以複加。
    一直以來。
    讀過兵書的他從未懷疑過薛雲的勇武以及軍事才能。
    尤其是兵形勢方麵可謂發揮到了極致。
    本來薛雲隻是為了去救援棲霞鎮，但誰能想到最後他這次出兵連山陽都給拿下了。
    如此誇張的戰績實在太具備衝擊力了。
    關於山陽的重要性呂望比誰都要清楚。
    一旦拿下山陽意味著便能與北境連成一片，並且能極大增強薛雲的實力。
    最重要的是從山陽南下便是叛軍掌控的京城，隻要能拿下京城撥亂反正，往後他們便能徹底掌控朝廷大義的名分。
    “是的，家主大人，估計戰報過幾天便能傳到幽都府了。”
    呂豐可不敢有絲毫的欺瞞。
    “龍蛇之變，真真乃是龍蛇之變啊……”
    呂望聽後都忍不住神色凝重地低喃自語起來。
    隨著天下格局漸漸明朗，在沒有拿下山陽之前。
    他其實並不看好薛雲能在未來的群雄爭霸下笑到最後。
    這是他綜合多方麵因素的分析判斷。
    盡管薛雲神勇無雙，所向披靡，但其性格霸道剛愎，苛待豪強大族導致仇敵眾多，未來難保會死於刺客之手。
    這些還都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北境先天不足，土地貧瘠，本就不多的人口還遭到了戎人的屠戮。
    換而言之。
    僅北境一地的資源無法供養太多的兵卒。
    而想要爭霸天下，拚到最後拚的都是資源。
    誰掌控的資源最多，誰就最有可能成為未來爭霸天下的勝者。
    以呂望的目光來看，眼下最有實力爭霸天下的隻有一個。
    楚王。
    且不提他的身份，光是他所占據的地盤都是大魏的精華地區。
    何況楚王會在魏帝率軍北伐即將成功之際突然背刺一刀。
    這意味楚王從很早開始便已經謀劃著如何篡奪天下。
    但一切都隨著薛雲拿下山陽後徹底變了。
    山陽的土地人口資源彌補了北境先天上的不足。
    如果再能拿下同樣富庶的京城，那麽薛雲便已經完全有了與楚王對抗的實力。
    “呂豐。”
    呂望知道，這是他該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小的在，不知家主大人有何吩咐？”呂豐連忙道。
    “把這本書秘密遞到宮裏那位的手裏。”
    他取下書架的古籍無比鄭重地交到了呂豐的手裏。
    “小的遵命！”
    呂豐沒有詢問緣由便直接一口應了下來。
    “這回，我可是把籌碼都壓在你身上了……”
    目送呂豐離開後，呂望都不禁輕聲長歎。
    從龍之功，這可是誰都無法拒絕的誘惑。
    萬一薛雲成了。
    那麽他們三幽呂家或許在未來都能成為新的千年世家。
    “有人給妾身遞來了一本書？”
    翌日。
    不久前誕下一對龍鳳胎的郭雨禾正躺在屋裏安心調養，而負責照顧她的人基本都是從娘家精挑細選出來的。
    當負責行宮安全的統領徐虎突然前來求見，並且稟明來意之後，郭雨禾都陷入了沉默。
    出身於地方大族的郭雨禾並非普通的婦道人家。
    尤其是在嫁給薛雲後，隨著薛雲的身份地位節節攀升，她都已經有意識開始學習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主母。
    “是的夫人。”
    說起書的事情，徐虎都感到了膽寒。
    因為這本書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他軍營大帳裏的案台之上。
    上麵留著一張紙條，特意說明這是專程獻給將軍夫人的。
    “你有翻閱過這本書嗎？”
    郭雨禾揮了揮手，讓房子裏的下人帶著孩子出去後才開口問道。
    “沒有，既然是給夫人的書，那麽屬下豈能隨意查看。”
    徐虎幾乎一板一眼道。
    “把書拿來吧。”
    躺在床上的郭雨禾朝著床前的侍女揮手示意。
    很快。
    侍女走出隔絕彼此的珠簾走了出來，接過徐虎遞來的書後便返回到了床前，當即恭敬跪下獻上。
    郭雨禾瞄了眼書名，看名字像是在記錄山川河流的古籍，
    她從侍女手裏拿過古籍，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翻閱開來。
    陡然間從書頁裏翻到了夾在其中的紙張。
    在不動聲色地瀏覽完紙張上的內容，她臉上都浮現出了一抹意味深長地笑容。
    “徐統領。”
    “卑職在！”
    “將軍臨行前交代的事情完成得如何了？”
    “還請夫人恕罪，目前依舊沒有突破性地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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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嗎？不過你們現在有了。”
    郭雨禾握書的手在微微顫抖，甚至連聲音也在微微顫抖。
    因為——
    這是她第一次掌握了真正生殺予奪的權力。
    ……
    “下雪了。”
    曾經的晉王府，如今的將軍府。
    清早醒來的時候，薛雲便發現灰暗的天空再次飄落起來雪花。
    自從在各大家族的配合下順利占領山陽後，這段時間以來他都一直忙得腳不沾地。
    拿下山陽並不意味著薛雲占領了山陽全境。
    山陽很大，縣城很多。
    尤其南麵還有通往京城的重要軍事關隘。
    各地縣城處理不難，有山陽當地豪強大族的幫助，大可傳檄而定。
    但軍事關隘卻需要他派出兵馬立刻前去接收。
    畢竟這些鎮守關隘的將士不乏有死忠晉王的人。
    一旦他們不願投降薛雲，而是選擇投降了南邊叛軍把控的朝廷。
    那麽往後薛雲再想拿下這些關隘都難了。
    何況沒有了這些關隘，南邊朝廷都能隨時長驅直入攻打山陽。
    除此之外。
    薛雲還需要接見安撫這些實際上掌握山陽地方權力的豪強大族代表。
    畢竟他目前隻能依仗他們維護地方上的統治。
    正因如此他才一刻都不得閑。
    “將軍，派去南平關的人回來了，當地駐軍並沒有反抗，直接選擇了投降。”
    賈南看到薛雲走出房間來後，第一時間便上前稟報道。
    “未來一段時間恐怕要辛苦他們了。”
    薛雲微微頜首，換了他的人接手城防後，意味著直到來年開春，甚至更長的時間裏他們都無法回到家鄉。
    辛苦肯定是辛苦的。
    為此他都不惜給予了他們大量的好處。
    不說賞賜，光是駐守回來每人都能升一級。
    至於最重要的紅霞關，他則交給了郭韶。
    反正他帶來的這些兵馬這個冬天都已經回不去了。
    但他已經派人前往幽都府說明情況。
    等到來年開春換防，幽都府都會派遣一萬五千步卒前往棲霞鎮與山陽。
    “大人，苗校尉前來求見。”
    這時候，有親衛從外麵走了進來恭敬稟報。
    “先讓他去大廳候著吧。”
    聽到這個姓名的時候，薛雲的反應卻相當平淡。
    有些事情是瞞不住人的。
    比如晉王的死。
    盡管苗鑫口口聲聲說晉王乃是自焚而死，但根據他聽來的風言風語。
    傳聞晉王並非死於自殺，而是讓苗鑫給逼死的。
    若真是如此。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那麽他也隻能狠心斬苗鑫了。
    畢竟——
    堂堂的大魏忠誠怎麽可能放過弑王的凶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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