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蘇明德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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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訓了李金花一頓,蘇老爺子心滿意足,帶著自家老太太,還有收音機,走回了臥室。
    房門“砰“的一聲關上。
    李金花站在客廳中央,紅腫的右手垂在身側,左手卻突然揚起,狠狠抽在蘇明強臉上。
    “啪!“
    清脆的耳光聲在客廳裏炸開,蘇明強被打得一個踉蹌。
    他捂著臉,眼中滿是驚恐和困惑。
    “廢物!“
    李金花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聲音壓得極低,卻像刀子般鋒利。
    “看著你爺爺欺負我,你怎麽連個屁都不敢放!“
    蘇明強嘴唇哆嗦著。
    “金花,我...“
    “閉嘴!“
    李金花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指甲深深掐進他的皮肉。
    “去給我拿燙傷藥!現在!立刻!“
    蘇明強被她推得後退兩步。
    他手忙腳亂開始四處翻找。
    李金花低頭看著自己紅腫的手掌,皮膚已經起了幾個透明的水泡,輕輕一碰就鑽心地疼。
    “老不死的...“
    她咬牙切齒地咒罵,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帶血。
    “等我爸媽放出來的。”
    。
    另一邊。
    一大早被趕出來的老二蘇明德,可就慘了。
    早上蘇明德抱著藍布包袱站在街道辦門口。
    他摸了摸褲兜。
    嗯。
    隻有十二塊三毛錢。
    連最便宜的招待所都住不起三天。
    想了想,蘇明德還是決定去後勤處問問,萬一單位有空閑的房子,或者是宿舍呢。
    來到後勤處,正好碰到後勤處的主管,王大姐。
    蘇明德當即問道。
    “王大姐,咱們單位還有空的房子麽?嗯,宿舍也行。”
    後勤處的王大姐看了看蘇明德拿著包裹的模樣,哪裏還看不出來這位是來幹嘛的。
    當即直接回道。
    “誒呀,蘇幹事,還房子呢,就是宿舍都一個空位沒有了,對了,要不你去問問老劉家?他兒子結婚搬走了,聽說正打算把閣樓租出去。“
    蘇明德一時間有些語塞,卻還是開口問道。
    “多少錢?“
    “一個月十塊錢,可便宜了。“
    說完,王大姐的圓臉上很快便露出同情之色。
    “不過得押一付三。“
    四十塊。
    蘇明德隻覺得眼前發黑,他下個月工資才四十二塊五。
    就這,還要上交一半給家裏。
    無奈的蘇明德,隻好請了一天假,開始四處找房子。
    正午的太陽曬得柏油馬路發軟,他深一腳淺一腳地拐進胡同,布鞋底被燙得發燙。
    單位附近的房子,就沒幾個出租的,即便是出租,要的價格,也不是蘇明德能夠支付得起的。
    倒是老劉家的閣樓。
    蘇明德打算去看看。
    到了地方。
    蘇明德發現,那破閣樓修得比棺材寬不了多少,斜頂的瓦片幾乎蹭著頭發。
    蘇明德蜷著腿坐在裏麵的草席上,房東老劉叼著煙卷噴出一口黃霧。
    “嫌貴?就這價!前幾個糧站的小夥子還說要租呢!“
    最終,蘇明德無奈地離去。
    傍晚的鴿子哨聲裏,蘇明德蹲在國營食堂後門的泔水桶旁啃冷饅頭。
    廚子老趙是他街道辦的幫扶對象,偷偷塞給他兩個剩包子。
    油漬滲過報紙,在他雪白的襯衫上留下難看的黃斑。
    找了一天,都沒有找到房子的蘇明德,兜兜轉轉,最後還是回到了蘇建國家的四合院。
    曾經的家,就在眼前,蘇明德卻沒有勇氣進去。
    蘇明德站在四合院門口,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怕什麽...我是他親兒子...“
    蘇明德不斷給自己打氣,喉結上下滾動。
    他深吸一口氣,剛要抬手推門,忽聽院裏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
    “姥爺!再高點!“
    “好嘞!看我的大飛機——嗚——“
    蘇明德從門縫裏窺見父親正舉著個泥猴似的小男孩轉圈,那張平日裏嚴肅的臉此刻笑得皺紋舒展。
    大外甥騎在父親脖子上,小手揪著老人花白的頭發,咯咯直笑。
    蘇玉芬坐在石榴樹下補衣服,時不時抬頭看兩眼,嘴角帶著久違的笑意。
    這溫馨的場景像刀子般紮進蘇明德心裏。
    他記得小時候父親從沒這樣抱過自己,永遠都是冷著臉檢查作業,稍有不慎就皮帶伺候。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卻感覺不到疼。
    “嘩啦——“
    一盆熱水潑在青石板上,蒸騰的熱氣裏王秀蘭挽著袖子走出來。
    “大毛,二毛,該洗澡了!“
    兩個泥猴似的小子立刻躲到蘇建國身後,惹得老人哈哈大笑。
    這兩個娃娃,這兩天可是受罪了,親媽不在身邊,酒鬼爹又是個不負責的,倆孩子造得跟泥猴子似的。
    一輩子,大女兒家的這兩個孩子,蘇建國就從來沒管過,過年甚至都沒給過一分錢壓歲錢。
    這也導致這兩個孩子跟他這個姥爺不親,這一世,正好彌補彌補。
    蘇明德終於忍不住,突然推開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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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鏽的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院裏所有人同時轉頭,笑聲戛然而止。
    “爹...“
    蘇明德嗓子啞得不像話,膝蓋一軟直接跪在青石板上。
    包袱“咚“地落地,揚起一小片塵土。
    蘇建國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他把孩子放下來,拍拍外孫的屁股。
    “去找姥姥。“
    兩個小子立刻躥到王秀蘭身後,好奇地探頭張望。
    “誰讓你回來的?“
    蘇建國聲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碴子。
    蘇明德以跪姿向前蹭了幾步,突然撲上去抱住父親的腿。
    “爹!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蘇明德把臉貼在父親沾著泥點的褲腿上,眼淚鼻涕糊了一片。
    “外頭招待所要介紹信...橋洞底下全是蚊子...爹您就讓我在家裏在住一晚...就一晚...“
    王秀蘭手裏的澡盆“咣當“掉在地上,熱水濺濕了布鞋。
    她剛要開口,被丈夫一個眼神釘在原地。
    蘇建國俯視著腳邊的兒子。
    蘇明德白襯衫領子已經泛黃,金絲眼鏡一條腿用膠布纏著,露出的手腕上全是蚊蟲叮咬的紅包。
    這副狼狽樣任誰看了都會心軟。
    當然,除了重生歸來的蘇建國。
    “我問你。“
    蘇建國突然蹲下來,粗糙的大手捏住兒子下巴。
    “要是現在給你兩千塊,你第一件事幹什麽?“
    院裏瞬間靜得能聽見針掉。
    蘇玉芬捂住嘴,王秀蘭摟緊了兩個外孫。
    蘇明德眼鏡後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嘴唇顫抖著,喉結上下滾動,卻發不出聲音。
    父親的目光像x光般穿透他,那裏麵沒有憤怒,隻有洞悉一切的冰冷。
    “說啊。“
    蘇建國嚴厲地喝道。。
    一滴汗順著蘇明德太陽穴滑落。
    他眼神飄向大姐,又飛快垂下。
    “我...我肯定先...“
    “看著我說!“
    蘇建國一聲暴喝,驚飛了屋簷下的麻雀。
    “先娶媳婦!“
    蘇明德崩潰大喊。
    “爹啊,美娟等不及了啊爹!她就給了我三天時間。到時候。“
    不等他說完,響亮的耳光聲,就已經打斷了他的話。
    蘇建國甩了甩震麻的手掌,看著兒子嘴角滲出的血絲,突然笑了。
    “滾吧,等你什麽時候想明白這個問題,什麽時候再進這個門。“
    王秀蘭的哭聲和兩個外孫的尖叫混在一起。
    蘇玉芬衝上來想扶弟弟,卻被父親一把推開。
    蘇建國是看明白了,這二兒子,戀愛腦晚期了,沒救了。
    趕緊趕出去,眼不見為淨。
    狼狽的蘇明德,再次被攆了出來。
    天色已然完全漆黑,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了。
    迷迷糊糊間,他越走越遠,在路過一處橋洞邊時,他停下了。
    之前聽說書的說過,可以在橋洞過夜,蘇明德打算試試,現在正好是初夏,晚上沒有那麽冷,
    蘇明德走到橋洞的洞口。
    河水的腥臭和垃圾堆的腐味瞬間灌入了他的口鼻。。
    他的金絲眼鏡歪在鼻梁上,右鏡片已經裂了一道細紋,那是剛才被父親一巴掌打歪時磕到的。
    “該死的,老家夥,你不得好死。“
    蘇明德咬牙切齒地咒罵,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橋洞黑黢黢的,像張開的血盆大口。
    蘇明德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至少這裏能擋風,他想。
    遠處路燈的光線勉強照進來,勾勒出橋洞內凹凸不平的輪廓。
    地上散落著破草席和爛報紙,角落裏還有一堆燃盡的篝火痕跡。
    “喲,這是誰啊?大晚上的,竟然來我們的地盤?“
    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從黑暗中傳來。
    蘇明德瞬間渾身一僵。
    隻見三個黑影從橋洞深處晃出來,借著微光能看出是三個衣衫襤褸的乞丐。
    為首的乞丐是個缺了門牙的瘦高個,另外兩個一個矮壯如墩子,一個佝僂著背像隻大蝦米。
    “我...我這就走。“
    蘇明德轉身想逃,卻被矮壯的那個一把揪住後領。
    “急什麽呀?“
    矮墩子噴著酒氣湊近,黃板牙間還夾著菜葉。
    “大晚上,竟然來到了爺們這,就是有緣。“
    他怪腔怪調地說道。
    瘦高個慢悠悠踱過來,伸手摘下蘇明德的眼鏡。
    “嘖嘖,金絲眼鏡,有文化的大老爺就是不一樣,來,我帶上試試。。“
    他把眼鏡架在自己塌鼻梁上,那滑稽的模樣,引得另外兩個乞丐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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