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麽說，你就會信？”露莉婭反問她，語氣依舊沒有絲毫起伏，她的聲音從不摻雜任何情緒。
    少女緊咬著牙，握住露莉婭手腕的手更加用力，就像是一把鉗子死死鉗住對方，“不信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啊！我們隻能相信她的承諾！”
    露莉婭沉默著，法陣中心的小天使也沒有動作，她饒有興趣地旁觀著一切，似乎對露莉婭的選擇、少女以及其他新生的態度，極其感興趣。
    “你剛剛應該有機會直接跑吧，為什麽不跑？”露莉婭問道。
    “我……跑不掉的。”
    聽到這個回答，露莉婭似是心有所感，低下腦袋看向了她的手背，那上麵有個猩紅的倒六芒星，似乎是某種契約的印記，她沒有說謊。
    期待。
    灼熱的期待是少女眼中唯一的情緒，露莉婭不明白她在期待什麽，她茫然地看向四周，那些原本還死氣沉沉的同學們，此刻竟全都興奮了起來。
    他們在興奮什麽？他們在期待什麽？明明處境很危險，他們為什麽有人卻在笑？
    露莉婭不能理解，她完全不能理解同學們此刻為何會是這種情緒，那和她說話的少女已經拉著她再往法陣裏走了，她想反抗，但遍體鱗傷的她，又剩下了幾分力氣？
    她幾乎是被強製拉到小天使的麵前，而在她站定的瞬間，下方的魔法陣便立刻亮起，一杆天平虛影於上空出現，而其中一塊托盤上麵，露莉婭看到了自己的虛影。
    那是……什麽意思？
    “我其實是一個很民主的人。”
    小天使開口說話，但她的聲音卻並不軟糯，也不清脆，那是一種類似複數聲音重疊在一起的聲音，還帶有一絲說不出的扭曲感。
    “你們自己選吧，是留下她，還是留下你們所有人。”
    話落，天平另一側的托盤出現了幾十人的虛影，包括將露莉婭拉到法陣來的少女，全都位列其中。
    “隻要有一個人選擇了你，那我就放你走，我是不是很偏心？”小天使壓低了聲音，語調帶上了一絲俏皮，那重疊的聲音也變為軟糯可愛的蘿莉音。
    她的這句話隻有露莉婭聽到，也就是說，在所有人不知情的情況下，隻要有一人動了惻隱之心，那露莉婭就可以離開。
    然而，事實真會如此嗎？
    狂熱，興奮，抑製不住的笑聲，整個監牢沸騰了起來，所有人的臉上都染上了一抹瘋狂。
    天平另一側的人影一個接一個地點亮，僅僅隻是數秒之間，那幾十個人影便全部亮起，而這也意味著，沒有任何一人選擇露莉婭。
    露莉婭轉頭看向身後，那個將她拉上魔法陣的少女麵露歉意，但眼中卻絲毫沒有後悔。
    或許很久以後，她再想起這件事時內心深處會浮現一抹愧疚，但在這一刻，她的內心絕無半點悔意。
    “哎呀，看來他們果然還是選擇‘殺了你’啊。”
    小天使的話音剛剛落下，露莉婭便立刻感到胸口一疼，她的心髒被光白包裹，就這麽慢慢離開她的身體，落入那小天使的手中。
    而下一刻，小天使背後的羽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對漆黑的蝠翼，那可愛的麵容變得如怪物般可憎，一對山羊角也從她的額頭顯現。
    “記住，殺死你的是他們，而不是我哦。”
    隨著惡魔的聲音響起，露莉婭的雙眼也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但她卻並沒有立刻死亡，她依舊能聽到外界的動靜。
    她聽到了石欄升起的聲音，聽到了新生們歇斯底裏的歡呼，聽到了他們彼此安慰著對方，這場劫難已經過去。
    那劫後餘生的歡慶，與露莉婭沒有任何關係，她就這麽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甚至沒有一人前來關心她的情況。
    惡魔消失了，法陣隨著他的消失而散去，天空中的天平模糊了一下，隨著露莉婭的人影隨風消散，那天平也慢慢隱去了身影。
    露莉婭的思維有些昏昏沉沉了，她好像記得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那是剛入學的時候，新生慶典很盛大，但那卻是不屬於她的熱鬧。
    熱鬧與歡慶從來都是他們的，孤獨與冷清才始終屬於自己。
    就像現在這樣，他們忙著慶祝自己的劫後餘生，卻完全沒有想過，他們究竟是因為什麽才劫後餘生。
    遍體鱗傷的露莉婭，在冰冷的石板上陷入了永眠，她的靈魂也被囚禁在了這不斷重複的未知世界裏。
    這場野外曆練露莉婭已經不知道重複了多久，她在不斷的循環中試圖理解那些新人的感情，也嚐試過與他們溝通。
    但最後無一例外，她全都失敗了，她無法在這循環的世界中規避自己必定死亡的命運，而完整作為離開囚籠的唯一條件，失去心髒的她根本就沒有逃離的可能。
    她想知道，為什麽那些新人麵對失去生命的自己，卻能笑得那麽開心，為什麽明明是自己救了他們，他們卻連一句感謝都不願留給自己。
    為什麽他們的眼中從始至終，就隻有幾乎狂熱的期待與慶幸，完全沒有哪怕一絲的同情與不忍？
    是我做錯了什麽嗎？為什麽他們……
    能對我這麽殘忍？
    時間，好像暫停了下來。
    新生們的表情與動作徹底定格，蘇靈一步一步走向失去聲息的露莉婭，她每往前走出一步，身影就變得凝實一分。
    這最後的結局她無法改變，所以在將露莉婭帶到山洞之後，她就沒有了繼續下去的資格。
    已發生的事即為過去，過去無法用任何力量進行更改，但……
    還有一件事是蘇靈能夠做到的。
    若你願意牽住我伸出的手，那就讓我——帶你回家。
    “你說過你相信我，對嗎？”蘇靈側頭看向身旁的虛影露莉婭，輕笑著說道。
    “嗯，我願意相信你。”
    “那就牽住我的手吧。”
    虛影露莉婭點了點頭，她朝著地麵飄去，與那遍體鱗傷的露莉婭融為了一體，隨後雙手支撐地麵，笨拙地從地麵爬起。
    她看著蘇靈伸出的右手，猶豫的目光放在了自己被地麵弄得髒兮兮的小手上，她在衣服蹭了蹭，稍微弄幹淨了一點，才慢慢握了上去。
    “然後……”
    “我來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