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豁然開朗，卻也泛起一絲寒意。
    修水壩，恐怕隻是第一步。
    如今這河水一天天變淺，恐怕便是他們在暗中控製著上遊的水源，故意降低水位。
    如此一來，下遊的農戶們不僅不會起疑，反而會因為能輕易捕撈到魚蝦而沾沾自喜，放鬆警惕。
    而收購田地種植青蛟藤，若是在正常情況下，必然會遇到重重阻力。
    那些世代耕種的農戶，豈會輕易將賴以為生的水田賣掉？
    即便肯賣，價格也必定居高不下。
    可若是...一個月後，待到田裏的秧苗都已種下，到了最需要水的時候，上遊的水壩突然開閘放水呢？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水，足以淹沒河岸兩側的大片良田。
    屆時，禾苗盡毀，一年的辛苦化為泡影，顆粒無收。
    那些指望田地活命的農戶，除了絕望，還能剩下什麽？
    到了那個時候，田地被毀，糧食無收，他們除隻能將田地賤價賣出，換取一點活命錢，還能有什麽選擇？
    飛雲衛，那些想要趁機屯糧的大戶，還有那些急於種植青蛟藤牟取暴利的勢力，便可以堂而皇之地，用最低廉的價格，將大片大片的土地盡數收入囊中。
    先誘之以利，使其放鬆警惕；再斷其生路，逼其走投無路；最後，再以“救濟”之名，行兼並之實。
    好一招釜底抽薪，層層盤剝的毒計！
    陸雲眼神微凝。
    難怪林溪要特意提醒自己，在一個月內離開臨河鎮周邊的村子，前往縣城。
    恐怕，一個月之後，便是他們計劃中開閘放水，淹沒良田的日子！
    這臨河鎮周邊的村落，首當其衝，皆會成為犧牲品。
    陸雲最終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知道了又能怎樣？
    他並沒有阻止的想法。
    是的，沒有。
    他如今這點微末實力，在這等牽扯到飛雲衛、諸多大戶，甚至可能有更高層存在的陰謀麵前，渺小得如同一隻螻蟻。
    “無力阻止。”陸雲在心中輕輕歎了口氣。
    此事背後牽扯的幹係，太大了。
    林溪，那可是已經踏入‘入勁’層次的武者，在飛雲衛中也算是一號人物，可從她的言行舉止來看，她在這件事中，恐怕也隻是個執行者，或者說，是一個知曉部分內情、但同樣無力改變棋局走向的棋子。
    連她都隻能選擇暗示自己離開，自己又能做什麽？
    螳臂當車，不自量力罷了。
    “隻能帶著周秀，盡快趕往縣城了。”陸雲心中很快有了決斷。
    這臨河鎮周邊的村落，已然成了一個漩渦的中心，一個隨時可能被吞噬的犧牲品。
    他甚至連半點風聲都不能透露出去。
    一旦被那些幕後黑手察覺到他知道了些什麽，恐怕立時便有殺身之禍。那些人既然敢謀劃如此大的手筆，必然心狠手辣，絕不會留下任何隱患。
    陸雲盤算了一下，這些年在山中采摘草藥，炮製後賣給百草堂，零零總總積攢下來，也有二十幾兩銀子。
    再加上周秀那裏的十兩銀子，她一直沒怎麽動用。
    合起來，三十餘兩銀子。
    這筆銀錢，在如今這等亂世，要在縣城裏購置一處小小的院落，倒是足夠了。
    畢竟，如今時局動蕩，許多人流離失所，房產田契，反倒不那麽值錢。
    一轉眼，便是十數日過去。
    這一日，陸雲尋了個機會，對周秀道明了打算遷往縣城居住的想法。
    周秀正在院中晾曬著一批新采的草藥，聞言，手上的動作不由一頓，臉上露出幾分明顯的訝異。
    “去縣城住？”周秀抬起頭，看向陸雲，清秀的眉毛微微蹙起，“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想著要搬去縣城？”
    陸雲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憂色：“如今這世道不太平，周邊的縣城已經亂了起來，聽聞盜匪橫行。我們這村子，雖說偏僻，但終究離得不遠，萬一波及到，就不好了。去縣城住，總歸能安穩些。”
    他這話半真半假，倒也不算完全捏造。
    周秀聽著，手上的動作徹底停了下來。
    去縣城...
    那豈不是...她和陸雲，便要在一個屋簷下朝夕相處了？
    這些日子，陸雲大哥待她極好，照顧得無微不至，卻始終守著禮數，從未有過半分逾越。
    如今聽陸雲大哥主動提出要搬去縣城...
    周秀的心，如同小鹿一般怦怦直跳。
    莫非...莫非陸雲是對自己有想法了？
    隻是在這村子裏，人多眼雜，他礙於周遭鄰裏的目光，礙於那些無形的人情世故，所以才一直克製著，沒有碰自己分毫？
    到了縣城，遠離了村裏的熟人，環境變了，那...
    一想到此，周秀隻覺得臉頰微微有些發燙，心中竟是湧起一絲難以言喻的竊喜與期待。
    她偷偷抬眼，飛快地瞥了一眼陸雲，見他神色如常，心中更是安定了幾分。
    她定了定神，心中雖有萬般念頭轉過，麵上卻隻是輕輕點了點頭，聲音比平日裏柔和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我都聽你的。你說去縣城，咱們便去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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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語間，已是將陸雲視作了可以依靠的主心骨，全然是一副夫唱婦隨的模樣。
    “隻是...家裏的這些東西，還有這院子...”周秀又有些遲疑。
    陸雲溫和道：“家裏的東西，能帶的便帶上。這院子和田地，暫時也無需處理，日後若太平了，想回來看看也方便。”
    “嗯。”周秀輕輕應了一聲，心中那點離鄉的惆悵，很快便被那份隱秘的歡喜所取代。
    縣城。
    看了兩三處，都不甚滿意，不是太過破敗，便是周邊環境嘈雜。
    最終，在一處略顯偏僻的巷子深處，牙人停下腳步，指著一扇略顯斑駁的木門道：“客官您瞧，就是這兒了。這院子雖不大，但五髒俱全，也安靜。”
    陸雲推開木門，吱呀一聲，一個小小的院落映入眼簾。
    院子確實不大，比之村裏那寬敞的院落，小了何止一半。
    青石鋪地，還算平整，角落裏還有一口半舊的水井，井口用木板蓋著。
    正對院門的是三間瓦房，一明兩暗，左右各一間臥室，中間是堂屋。
    旁邊還有一間小小的偏房，看樣子是做廚房用的，屋簷下堆著些許幹柴。
    整個院子，一眼就能望到頭。
    “這院子如何？”牙人笑嗬嗬地問道，語氣中帶著幾分自信，“要價三十五兩，客官若是誠心要，三十兩便可成交！這已經是最低價了，如今這世道，有個安穩的院子可不容易。”
    陸雲打量著四周，院牆雖有些矮，但還算齊整。
    他走進堂屋，光線略有些暗，但窗戶打開後也還過得去。
    左右兩間臥室更是狹小，堪堪能放下一張床和一個小櫃子。
    “三十兩。”陸雲直接道，語氣平靜，沒有半分討價還價的意思。
    他心中清楚，這牙人開的價，已是如今這行情下的實價了。
    他們積攢的銀錢，也隻夠買下這樣的院落。
    牙人臉上笑容一僵，他本以為對方還會再壓一壓價，沒想到如此幹脆，隨即又恢複如常：“客官爽快！三十兩便三十兩！這院子，您買了絕對不虧！”
    當下，陸雲便從懷中取出早已準備好的三十兩紋銀，仔細數過，交給了牙人。
    牙人也爽快地取出了房契地契，上麵寫明了院落的坐落、大小以及歸屬。
    雙方當場驗看過文書，又尋了個識字的鄰居做了見證，按了手印，這樁交易便算是完成了。
    牙人收了銀子，又客套了幾句，便告辭離去。
    院子裏，隻剩下陸雲和周秀還有雙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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