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星塔內一夢百年。
    外界，卻不過半日辰光。
    烏疆城。
    昔日這座幽州邊陲的雄城，此刻卻籠罩在一片壓抑與惶恐之中。
    天空，是灰蒙蒙的。
    並非陰雲，而是一種仿佛天地都失去了所有色彩的、令人心悸的死灰色。
    而就在這片死灰色的天穹之上，遙遠的中州方向，一幕讓所有人都為之絕望的景象，正清晰地烙印在每一個人的眼底。
    一道巨大無比的血色漩渦，仿佛在天穹之上撕開了一道猙獰的傷口，緩緩旋轉著。
    那漩渦太大了，太高了！
    大到即便是相隔了不知多少萬裏的烏疆城，依舊能看得清清楚楚，仿佛它就懸在世界的盡頭。
    一股無形的、源自天地本源的悲戚與哀鳴，壓在每一個生靈的心頭。
    末日，降臨了。
    城內，早已是一片混亂。
    無數百姓拖家帶口，臉上帶著茫然與絕望，正匆匆地收拾著行囊，準備逃難。
    “當家的，快點！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一間簡陋的民房內，一個婦人哭喊著，將幾件破舊的衣物胡亂塞進一個包袱。
    她的丈夫，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卻是呆呆地望著天空，滿臉苦澀：“走？往哪走？你看看天上那個鬼東西...整個天都要塌下來了，我們能逃到哪裏去？”
    “我不管！我不想死在這裏！”婦人尖叫著，一旁的孩子早已被這壓抑的氣氛嚇得哇哇大哭。
    張青的妻兒也在這混亂的人群中。
    “娘，我們先出城，往東邊逃吧。”張青的兒子張文，一指著城東的方向，“留在城裏，隻有死路一條。”
    王氏茫然地點了點頭，口中隻是重複著：“好，好，我們走，我們走...”
    在他們不遠處，李杜靠在牆角，他的刀還挎在腰間，可他握著刀柄的手，卻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氣。
    他抬著頭，有些麻木地看著天邊那巨大的血色漩渦。
    李杜的思緒有些恍惚。
    短短時日，天翻地覆。
    先是皇帝陛下獻祭了坐鎮皇城的那位第七境武聖，而後，末日降臨。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最深沉的絕望之時，陸雲大人橫空出世，與那降臨的恐怖異族大戰...那是他們唯一的希望，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可最終...也敗了。
    連陸雲大人都贏不了？
    李杜的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
    他喃喃自語：“這天下，難道真的完了嗎？”
    而內城薑家之中，氣氛同樣凝重到了極點。
    萬象樓之主柳千凝，此刻一身勁裝，臉上再無平日的從容，看著眼前的薑家人，語速極快地說道。
    “趕緊走！”
    “必須馬上走！萬象樓已經安排好了出海的大船，去海東島！那裏暫時是安全的！”
    薑敏和清姐二人，臉上滿是焦急，急的在原地團團轉。
    陸雲敗逃了。
    這個消息像一座大山壓在她們心頭。
    按照她們的想法，陸雲一定會先回烏疆城，和她們匯合。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影。
    她們哪裏知道，陸雲有空間錨點這等神異手段。
    “我們再等等...再等等陸公子...”清姐喃喃道，眼中滿是擔憂。
    “對，我們要等陸雲哥哥！”小囡囡拉著薑敏的衣角，小臉繃得緊緊的，眼神卻很堅定。
    柳千凝眉頭緊鎖：“等不及了！你們看天上的漩渦，誰知道它什麽時候會徹底降臨？我們必須搶在最壞的情況發生前離開！”
    她頓了頓，看向囡囡，語氣稍緩，“陸雲有鯤鵬分身，速度何等之快？我們先走，他要找我們，輕而易舉！可若是我們留在這裏，被那異族抓住，隻會讓他分心！”
    就在這時，一個旁支的薑家族人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哼，陸雲大人是厲害，可他畢竟敗了...說不定，他自己早就逃了，哪裏還顧得上我們？”
    這話一出，廳內氣氛瞬間一僵。
    “你胡說！”小囡囡第一個尖叫起來，小手指著那人，氣得眼圈都紅了，“陸雲哥哥才不會丟下我們！”
    薑敏和清姐也是猛地轉頭，目光冰冷地瞪著那人。
    “住口！”
    一聲沉喝響起。
    薑衛老爺子臉色一沉，他渾濁的眼睛裏此刻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來人，把他給我帶下去，關起來！我薑家，沒有這種忘恩負義之輩！”
    那人嚇得臉色煞白，立刻被兩名護衛拖了下去。
    處理完這人，薑衛老爺子才轉向柳千凝，沉聲道：“柳樓主說的對。”
    他環視了一圈自己的家人，歎了口氣，聲音卻無比清晰：“陸雲大人是為了整個大雍在拚命。我們留在這裏，什麽都做不了，隻會成為他的累贅，讓他投鼠忌器。”
    此話一出，原本還想堅持的薑敏和清姐，也沉默了。
    是啊。
    留下來，隻會成為累贅。
    薑衛老爺子看向自己的孫女：“敏兒，聽話。我們先走，這才是對陸雲大人最大的幫助。”
    薑敏眼眶一紅，最終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我們走。”
    薑家的決定一下，整個府邸便迅速而有序地運轉起來。
    沒有哭喊，沒有遲疑。
    每一個薑家族人，無論是護衛還是仆從，都明白老爺子話中的道理。留在這裏，隻會是累贅。
    包袱、行囊，被迅速整理好。一些不必要的金銀細軟被舍棄，隻帶上了最緊要的幹糧和水。
    “吱呀——”
    薑府厚重的大門緩緩開啟，薑衛老爺子拄著拐杖，在薑敏和清姐的攙扶下，第一個走了出來。
    可門外的情景，卻讓所有人都是一怔。
    隻見寬闊的街道上，竟站滿了人。
    這些人，衣著華貴，氣息沉凝，分明都是烏疆內城有頭有臉的家族之主，亦或是實力不俗的修行者。
    此刻，他們全都匯聚在薑家門口，臉上帶著一絲忐忑，也帶著一絲期盼。
    看到薑家人出來，為首的一名老者連忙上前一步，對著薑衛老爺子拱手，姿態放得極低：“薑老家主，我等...我等想追隨薑家一同行動，還望老家主應允。”
    “是啊，薑老家主，陸雲大人雖然...雖然暫時退去，可他依舊是我大雍唯一的希望。我等願追隨大人，追隨薑家！”
    一時間，附和聲此起彼伏。
    在他們眼中，陸雲雖然敗了，可那卻是能與天外異族正麵抗衡的唯一存在！
    隻要陸雲還在，希望就未曾斷絕。
    而和陸雲關係最深的薑家，自然就成了他們想要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薑衛老爺子看著眼前這些人，心中一聲暗歎，卻也理解他們的想法。
    正當他準備開口說些什麽時——
    “快看天上！”
    人群中，忽然響起一聲無比震驚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