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之上，一片死寂。
    那浩瀚鯤鵬之上，陸雲的目光平靜的掃視下來。
    先前還氣勢滔天的狐瓊，此刻臉上所有的冰冷和嘲弄都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敬畏。
    她沒有絲毫猶豫，身形一動，便化作一道流光，恭敬無比地飛向高空，在距離那鯤鵬百丈之外停下。
    “主上。”
    與狐瓊的敬畏不同。
    淩薇在看到陸雲的那一刻，整個人都仿佛被定住了。
    她那雙清冷如寒星的眸子裏，甚至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
    “師尊。”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廣場之上，其餘的所有人，無論是身穿黑袍的修士，還是淩家、石家等家族聯盟的成員，此刻都還處於那份巨大的震撼之中。
    但此刻，看著高空中截然不同的兩幅景象，他們猛然間驚醒過來。
    一方是恭敬行禮的狐瓊大人，一方是激動不已的淩薇劍仙。
    這正是先前衝突的雙方。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全部匯聚在了那道青衫身影之上。
    陸雲前輩……會支持誰？
    這個念頭，瞬間浮現在了所有人的心中。無論是黑袍衛，還是家族聯盟，他們的命運，都隻在天上那人的一念之間。
    陸雲的目光平靜，從高空俯瞰而下，將廣場上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無論是恭敬垂首的狐瓊，還是身軀微顫、仰頭望著自己的淩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在他心中，眼前這劍拔弩張的場麵，不過是些許小事罷了。
    狐瓊為他辦事，收集天道冰雕，這便是大功。
    至於在此期間，貪墨些許資源，為自己培養親信，陸雲並不在乎。
    隻要玄冰界還在他的掌控之下，隻要狐瓊對他忠心耿耿，這就夠了。
    他要的，是結果，是忠誠，而非過程中的水至清無魚。
    而淩薇，他這位弟子，之所以鬧出這般動靜，根源也簡單。
    百年不見，無非是想逼狐瓊說出自己的下落罷了。
    想通了這些，陸雲心中便有了決斷。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半空中躬身行禮的狐瓊身上，聲音平淡地傳下。
    “做得不錯。”
    簡簡單單四個字，沒有誇讚，也沒有責備，卻仿佛帶著一種無形的威嚴。
    這四個字，便等同於對狐瓊這百年功勞的認可。
    狐瓊嬌軀微不可察地一顫，心中一直懸著的那塊巨石，轟然落地。
    她愈發恭敬地垂下頭：“謝主上。”
    隨即，陸雲的目光轉向了下方的淩薇。
    看著那張依舊清冷，眼底卻已泛起波瀾的絕美臉龐，陸雲的聲音溫和了一些。
    “跟我來。”
    話音落下，陸雲甚至沒再看廣場上其他人一眼，身影一晃，便從那萬丈鯤鵬的頭頂消失不見。
    淩薇毫不猶豫，甚至沒有對身後的家族眾人做任何交代，整個人便化作一道劍光，緊隨而去。
    下一刻。
    天星城中，那座陸雲曾經居住過的小院內。
    陸雲的身影悄然出現。院中的一切，都還維持著百年前的模樣，青石小徑，石桌石凳，甚至角落裏那幾株耐寒的植物，都一如往昔，顯然時常有人精心打理，一塵不染。
    一道劍光落下，淩薇的身影出現在陸雲麵前。
    她看著這熟悉又一塵不染的庭院，看著石桌上那仿佛從未被人動過的茶具，眼中的水霧再也抑製不住。
    “師尊。”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百年來壓抑在心底的委屈與思念，“這裏，弟子每日都有打理。”
    陸雲看著她，輕輕搖了搖頭。
    他沒有去談論這些瑣事，隻是平靜地開口：“進步不錯。”
    淩薇微微一怔。
    陸雲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看穿她體內流轉的每一絲力量，看透她百年來的所有苦修。
    “讓我看看，你這百年，劍道到了何等地步。”陸雲的聲音平淡，“用你最強的劍招，攻過來。”
    淩薇深吸一口氣，將心中所有的雜念盡數斬去。
    她知道，這是師尊在考校她。
    她對著陸雲恭敬地行了一禮，再抬起頭時，那雙清冷的眸子裏，隻剩下了純粹到了極致的劍意。
    嗡——
    沒有拔劍的動作，一柄仿佛由玄冰凝聚而成的長劍，便已出現在她手中。
    她向前踏出一步，一劍刺出。
    這一劍，鋒銳無匹，劍光如一道金色的絲線，瞬間便撕裂了空氣，帶著一股無堅不摧的銳利之氣，直指陸雲眉心。
    金行之力！
    緊接著，劍勢一轉，那道金色的劍光忽然變得柔韌而綿長，生機勃勃，劍光過處，仿佛有無數青色的藤蔓滋生纏繞，生生不息。
    木行之力！
    劍招再變，劍光化作滔滔江河，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看似柔和，卻蘊含著磨滅一切的韌性。
    水行之力！
    ……
    火之熾烈，土之厚重。
    五種截然不同的劍意，在淩薇手中流暢地施展出來，她以劍為引，將五行之力演繹得淋漓盡致。
    這還不是結束。
    “五行輪轉，合！”淩薇一聲輕喝。
    那五道劍光瞬間合一，化作一個灰蒙蒙的、不斷輪轉的劍輪，劍輪之中，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相生相克，形成了一個完美而自洽的循環。
    這一刻，她的劍意不再是單純的力量，而是仿佛創造出了一方小小的天地雛形，帶著一股鎮壓一切的威勢，朝著陸雲碾壓而去！
    五行之力，第三步！
    足足四千多份天地威能，在這一劍之中轟然爆發！
    這一劍的威能，比之大雍王朝那位武聖武衛陽，還要強上一籌不止！
    然而，麵對這石破天驚的一劍，陸雲隻是靜靜地站著，甚至連衣角都未曾飄動。
    他伸出一根手指。
    就那麽隨意地，朝著那碾壓而來的劍輪，輕輕一點。
    嗤。
    那蘊含著四千多份天地威能、足以讓山河變色的五行劍輪，在觸碰到陸雲指尖的刹那，就無聲無息地消融了。
    所有的鋒銳，所有的厚重，所有的生機與熾烈，都在那一指之下，煙消雲散，仿佛從未出現過。
    淩薇的俏臉，瞬間變得一片煞白。
    她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也無法理解的柔和力量順著劍身傳來，她那引以為傲的劍法，那苦修百年才達到的境界，在師尊麵前，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她甚至，連讓師尊後退半步都做不到。
    一股巨大的挫敗感湧上心頭。
    庭院內，一片寂靜。
    百年苦修，她自認劍道已至此界巔峰，可這份引以為傲的成就，在師尊麵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她甚至，連讓師尊的衣角動一下都做不到。
    就在這時，一道銀色流光一閃，巴掌大小的小八出現在了陸雲的肩頭，它那琉璃般的眼珠轉了轉，看向下方的淩薇，發出了清脆的金屬合成音。
    “主人，你這徒弟...天賦一般般啊。”
    小八的聲音毫無感情，“根據我的資料庫對比，在玄冰界這等資源匱乏的小世界，耗費百年時光，也僅僅是將五行之力領悟到第三步。這種成長速度，隻能算中上。綜合潛力評定，很普通。”
    這番狠狠敲在了淩薇的心上。
    她貝齒輕咬著下唇，那雙清冷的眸子裏，剛剛湧起的熾熱崇拜瞬間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難以掩飾的氣餒。
    連師尊身邊的一具傀儡，都覺得她天賦普通嗎？
    陸雲看了肩頭的小八一眼，搖了搖頭，倒也沒說什麽。
    小八是根據大荒的標準來評判的，它的判斷，從數據上來說，並沒錯。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自己這位心氣極高的弟子身上，聲音溫和了許多：“小八的標準不同，你不必在意。”
    他看著淩薇，眼中帶著一絲真正的讚許：“在此方小世界，資源、功法、眼界都受限的情況下，你能於百年內，將五行之力推演到第三步，已經極為難得。這份悟性，即便放在大荒，也足以讓許多宗門為你敞開大門了。”
    聽到師尊的肯定，淩薇那黯淡的眸子，才重新亮起了一絲光彩。
    她抬起頭，看著陸雲，眼中帶著一絲困惑與渴望：“師尊，第七境之上，究竟是怎樣的境界？”
    陸雲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