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請坐。”滄海老祖的聲音沙啞。
    陸雲也不客氣，隨意地在下方一張空著的玉椅上坐下，神色淡然。
    滄海老祖渾濁的目光落在陸雲身上，緩緩開口道：“想必道友也是為了兩日後開啟的‘碧海深淵’而來。”
    他說的不是問句，而是陳述。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老夫可以允許道友進入。深淵之內，道友所獲的一切尋常寶物、天材地寶，盡可歸自己所有，我水瑞家絕不幹涉。”
    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那雙渾濁的眼眸中透出一絲精光，緊緊盯著陸雲。
    “但，若道友在其中得到了些許寶物，便需答應老夫一個條件。”
    “擔任我水瑞家的客卿長老，庇護我水瑞家……一千年。”
    他的聲音依舊緩慢，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回蕩在殿廳之內，也回蕩在每一位紫府修士的耳邊。
    陸雲端起手邊的靈茶，輕輕抿了一口，然後才抬起眼，看向主位上那位行將就木的老者。
    在滄海老祖略顯緊張的注視下，陸雲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可以。”
    聽到這個回答，滄海老祖那緊繃的枯槁麵容，明顯鬆弛了幾分。
    他點了點頭，緩緩道：“好。深淵開啟尚需兩日，道友不妨先在我府中住下，靜候佳音。”
    說罷，他看向一旁的“銀鯊”，吩咐道：“銀鯊，帶上人去‘聽濤苑’歇息，好生招待，不得有絲毫怠慢。”
    “是，老祖。”銀鯊恭敬地應了一聲，隨後轉身對陸雲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上人，請隨我來。”
    陸雲站起身，看也未看殿內其他幾位神色各異的紫府修士，便隨著銀鯊，向殿外走去。
    水瑞家府邸，後院。
    這是一座極為幽靜的庭院，幾叢翠綠的靈竹在角落隨風輕擺，院中隻有一張石桌，幾隻石凳。
    一名身穿淡藍色長裙的少女正靜靜地坐在石凳上，她容貌絕美，眉宇間卻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憂愁，一雙清澈的眼眸望著院外翻滾的雲海，有些失神。
    銀鯊悄無聲息地走入庭院，來到少女身後，恭敬地躬身。
    “小姐。”
    被稱作小姐的少女‘水瑞靈’回過神來，並未轉身，隻是輕聲問道：“銀鯊，事情都安排好了？”
    “是的，小姐。”銀鯊回答道，“那位新來的上人，已經被老祖安排在‘聽濤苑’住下了。”
    銀鯊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麽，又補充了一句。
    “此人容貌氣質很不錯，顯得很是年輕。不像之前來的那幾個，一個個長相普通，氣息也讓人不舒服。”
    說著，她手掌一翻，掌心出現了一麵巴掌大小的水鏡。
    隨著她一絲法力注入，水鏡上光華流轉，清晰地浮現出了陸雲在大殿中的景象——他神色淡然地端起靈茶，悠然自若，仿佛根本沒將滿殿的紫府修士放在眼裏。
    水瑞靈的目光落在水鏡之上，當看清陸雲那平靜而深邃的眼眸時，她原本黯淡的眸子，略微一亮。
    隻是這一絲光亮很快便黯淡下去，她轉過頭，臉上浮現出一抹勉強的笑容。
    “唉……”她輕輕一歎。
    “為了保住家族傳承，我甘願聯姻。”
    她聲音很輕，卻透著一股決然，“況且，人家都是高高在上的紫府上人，又哪裏輪得到我來挑挑揀揀？”
    ...
    夜色漸深。
    陸雲在房中盤膝而坐。
    一陣極輕微的腳步聲在院外響起，隨後，房門被輕輕叩響。
    “上人。”一道柔弱的女聲從門外傳來。
    陸雲眼皮都未抬一下，淡淡道：“何事？”
    “奴婢……奉命前來侍奉上人。”那聲音帶著一絲緊張。
    “不必了。”陸雲的回答簡單而直接。
    門外沉默了片刻，隨即，那名侍女似乎是鼓起了勇氣，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她身穿一襲淡綠色的侍女裙裳，手中端著一個玉盤，盤中放著一壺靈茶與幾樣精致的靈果。
    這侍女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容貌清秀，眉眼間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怯意。
    在水瑞家這等大家族中，這般容貌也算得上不錯了。
    她將玉盤輕輕放在桌上，低著頭，不敢看陸雲，聲音細若蚊蚋：“上人，這是小姐特意吩咐準備的‘雲霧靈茶’，有靜心安神之效，請上人品嚐。”
    陸雲依舊閉著雙眼，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放下，然後退下吧。”
    他的語氣有一股威嚴。
    那侍女的身子明顯一顫，她抬起頭，眼中滿是惶恐與哀求，幾乎快要哭出來：“上人……奴婢……奴婢若是就此退去，會被管事責罰的……”
    對於她們這些侍女而言，若是惹得貴客不快，被趕了出來，後果往往是極為淒慘的。
    陸雲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平靜的目光落在這名侍女身上，看穿了她內心的恐懼並非作偽。
    他修行至今，心境早已堅如磐石，自然不會被女色所動，但也並非冷血無情之輩。
    他略一沉吟，隨手一翻。
    一枚晶瑩剔透、散發著淡淡清香的丹藥便出現在他指尖。
    “這枚‘凝神丹’，你拿去。”陸雲屈指一彈，那枚丹藥便化作一道柔和的流光，不偏不倚地懸浮在了侍女的麵前。
    侍女頓時愣住了，她雖修為低微，卻也識得這丹藥的珍貴。
    這……這至少是一枚一階上品的丹藥，對她這等連啟蒙境都未達到的下人而言，已是價值不菲的寶物。
    隻聽陸雲平淡的聲音繼續響起：
    “就說我見你資質尚可，賞你丹藥，讓你退下自行修煉，不喜外人打擾。”
    侍女聞言，先是一怔，隨即臉上瞬間被巨大的驚喜與感激所取代。
    她明白了，這位上人是在為她解圍。
    “多謝上人！多謝上人！”她連忙跪倒在地，對著陸雲重重地磕了幾個頭，聲音都帶著哭腔。
    “去吧。”陸雲再次閉上了眼睛。
    侍女小心翼翼地捧住那枚懸浮的丹藥，如獲至寶，又對著陸雲拜了三拜，這才滿心激動地躬身後退，輕輕地帶上房門，腳步輕快地離去了。
    庭院內外，再次恢複了寧靜，隻剩下雲海翻騰的濤聲。
    “若是那位老主人，今晚肯定就讓她留下了。”小八嘀咕道。
    陸雲心中不由一笑。
    “你懂什麽。”他淡淡回應了一句，便不再理會，繼續沉浸在修行之中。
    ...
    夜深了。
    後院水瑞靈的閨房內，燈火依舊亮著。
    一道黑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正是銀鯊。
    她聲音壓得極低。
    “小姐。”
    水瑞靈正坐在窗邊，靜靜看著窗外翻湧的雲海，隻是淡淡應了一聲：“嗯。”
    銀鯊匯報道：“今夜派去服侍各位上人的侍女，都已經安排妥當。那幾位外來的紫府前輩，都將侍女留下了。”
    水瑞靈的睫毛動都未動一下。
    銀鯊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隻有那位‘聽濤苑’的陸上人，有些不同。”
    “哦？”水瑞靈的聲音終於有了一絲起伏。
    “他讓侍女退下了。”銀鯊的聲音裏也帶著一絲異樣，“不僅如此，他還賞賜了那名侍女一枚丹藥，讓她自行修煉去。”
    房間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窗外雲海翻騰，濤聲陣陣。
    “知道了。”水瑞靈的聲音恢複了平靜，“你退下吧。”
    “是。”
    銀鯊的身影如鬼魅般融入黑暗，消失不見。
    閨房內，又隻剩下水瑞靈一人。
    她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靜靜地望著窗外。
    許久。
    她那一直籠罩著愁雲的清麗臉龐上，緊繃的嘴角，忽然向上微微翹起。
    露出了一絲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