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曹操訓子,曹昂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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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寒霜漸濃,寒風呼嘯,吹得銅雀台高閣上的窗紙沙沙作響。
    此時,晨光尚未穿透那層薄薄的窗紙,殿內仍被微弱的燭光所籠罩,光影搖曳,透出幾分幽深之意。
    曹操身披單衣,未戴冠冕,隨意地坐在案前,翻動著竹簡的聲音在這靜謐的環境中顯得格外清晰。
    而曹昂早已跪坐在案前,他的身形挺拔如鬆,一動不動,宛如一座雕塑。他的目光緊緊地凝視著眼前的奏牘,仿佛那上麵的文字有著無盡的奧秘等待他去解讀。
    這是每天清晨例行的考校,曹操會就一些時政問題詢問曹昂的看法。
    “兗州旱情,依汝之見,當如何處置?”
    曹操的聲音低沉而威嚴,他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曹昂,目光依舊停留在攤開的簡牘上,似乎對這個問題早已成竹在胸。
    曹昂稍稍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用清晰而沉穩的聲音回答道。
    “開倉賑濟,此為應急之策,可解燃眉之急;然而,更應減免賦稅,使百姓能夠稍稍喘息,此乃緩兵之計;而要想長治久安,還需興修水利,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他的回答條理清晰,每一句話都切中要害,符合正道。
    然而,不知為何,他的話語卻給人一種方正有餘的感覺,就像堂前懸掛的那隻冰裂紋陶瓶,雖然美麗,但總讓人擔心它是否太過脆弱,容易折斷。
    曹操心中湧起一陣輕微的波瀾,他緩緩地放下手中的竹簡,仿佛那是一件珍貴無比的寶物。
    然後,他抬起頭,目光如細密的針腳一般,緊緊地盯著眼前的曹昂,似乎想要透過他的外表,看到他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
    “這可是聖賢書中所記載的王道之法啊,自然是不會有差錯的。”
    曹操的聲音平靜而溫和,但其中卻蘊含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嚴。
    “然而,如果有人在暗地裏勾結豪強,趁機囤積居奇、哄抬糧價,那又該如何處置呢?”
    曹昂的目光原本如同清澈的湖水一般,此刻卻被一絲困惑所悄然遮蔽。他輕聲說道。
    “當然應該依照律法嚴懲,以正典刑。”
    “嚴懲?”
    曹操微微搖了搖頭,他的聲音在幽微的燭光中緩緩沉落下去。
    “在這饑荒肆虐的時刻,將人的頭顱砍下,隻會讓民心更加驚恐不安,如同驚弓之鳥一般。”
    曹操慢慢地站起身來,他的步伐顯得有些沉重,仿佛背負著整個天下的重量。他踱步走到那人麵前,將一卷寫滿名字的密報輕輕地放在他的眼前。
    “這是兗州的數位豪紳的名單,他們的糧倉之豐富,簡直可以與官府的府庫相媲美。按照王道的原則,你覺得應該怎樣處理呢?”
    曹操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淡淡的無奈。
    曹昂的目光迅速掃過那名冊上的名字,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思考著應對之策。過了一會兒,他終於開口說道。
    “傳訊這些人,審問他們的罪行,查抄他們不義之財,將糧食散發給饑餓的百姓。”
    “王道就像春天的河水一樣,能夠滋潤萬物,但卻難以清除那些根深蒂固的弊病和淤塞。”
    曹操的目光突然變得如刀鋒一般銳利,直直地刺向他。
    “如果采用霸道的手段,就可以假意召集他們來商議事情,在宴席上把他們全部拿下,不等他們互相勾結、反撲,先奪取他們的糧草,以解當前的燃眉之急。然後再將他們的罪狀昭告各個州郡,以此來震懾其他的小人——這樣快刀斬亂麻,天下自然就安定了。”
    曹操俯身靠近曹昂,聲音低沉得如同耳語一般。
    “在這個時候,王道的仁德反而會成為束縛我們的繩索;而霸道的決斷,才是拯救百姓的良藥!”
    大殿內頓時變得異常安靜,隻有蠟燭芯燃燒時發出的輕微嗶嗶聲。
    曹昂緩緩地抬起頭,他那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卻像是被投入了一塊巨石,掀起了陣陣驚疑的漣漪。
    “父親……這樣做,難道不是……權謀詐術嗎?”
    “權謀詐術?”
    曹操竟然發出了一聲短促的笑聲,那笑聲中似乎帶著幾分徹骨的寒霜之意。
    “你可知道,權謀詐術也可以為百姓撐起一片遮風擋雨的屋簷!”
    曹操突然轉過身來,他的動作迅速而果斷,仿佛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驅使。
    他的目光落在了牆壁上懸掛的那柄舊劍上,這把劍曾經陪伴他征戰關中,經曆過無數次激烈的戰鬥。
    曹操伸手將那柄劍從壁間取下,劍身寒光四射,令人不寒而栗。
    劍身上凝結著一層暗紅色的血痂,這些血痂似乎已經與劍身融為一體,難以拭去。它們默默地訴說著昔日的烽火歲月,見證了曹操的征戰曆程。
    曹操手持這柄舊劍,緩緩地將其放在案上,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響聲。這聲響在寂靜的房間裏回蕩著,仿佛是在訴說著曹操心中的感慨。
    曹操凝視著案上的劍,緩緩說道。
    “看此劍!天下崩裂,諸侯競逐,百姓輾轉哀鳴於溝壑。天子無私恨,唯有萬鈞之責。王道是筋骨,霸道便是這護命的鋒芒!若二者隻存其一,江山終難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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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昂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父親的話語。
    他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柄劍上,凝視著劍上凝固的暗痕。那深紅色的印記,就像是來自歲月深處的烙印,又仿佛是被風吹散的血色烽煙,讓人感受到了無盡的滄桑和悲涼。
    曹昂的眼中最初的驚濤漸漸平息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頓悟和凝重。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輕輕拂過劍脊上冰冷的凹痕,仿佛是在觸摸一段無法磨滅的曆史。
    曹昂的聲音低沉下來,緩緩說道。
    “兒臣……明白了。王道為心,霸道為器,器守心正,心馭器利,方可……安天下。”
    曹操的內心深處,終於泛起了一陣溫暖的漣漪。他緩緩地抬起手,仿佛那是一個極其艱難的動作,然後輕輕地放在了曹昂的肩膀上。
    透過那薄薄的衣料,曹操能夠感受到曹昂年輕而挺拔的肩骨,那是生命的韌性和溫度的傳遞。
    “昂兒啊,”
    曹操的喉頭微微一哽,聲音不由自主地變得低沉而緩慢。
    “你是我的長子,肩負著宗廟的重任……如果你這麽早就離開人世……”
    他的話語突然變得有些哽咽,似乎難以繼續說下去。心中那被深埋的憂慮和恐懼,就像一股暗流一樣,猛然湧上心頭,幾乎要衝破他理智的堤岸。
    曹操深吸一口氣,努力克製住內心翻騰的情緒,然後將那把古劍鄭重地放入曹昂的手中。他凝視著曹昂的眼睛,說道。
    “這把劍曾經在洛陽的亂軍之中保護過我。今天,我把它交給你,並不是為了讓你去殺戮,而是希望你能夠用它來守護——守護你心中那永不磨滅的仁念,同時也守護這剛剛升起的魏室日月。”
    曹昂雙手穩穩地托住那把古老的劍,他的目光如火焰一般灼灼,似乎承受著萬斤之重。他鄭重地說道。
    “兒臣一定會銘記在心!絕對不會辜負這江山的重任,也絕對不會辜負……父親的一片深情厚意!”
    窗外,晨曦微露,天際處泛起一絲微弱的光亮,仿佛是被厚重雲層壓抑許久後的頑強反抗。
    這一線晨光,曆經千難萬險,終於艱難地穿透層層密雲,如同一支利箭,刺破雕花窗欞,直直地投射進來。
    那束光,宛如金色的絲線,斜斜地映照在屋內,恰好落在少年挺拔的身影上。他身姿修長,宛如蒼鬆翠柏,靜靜地立在那裏,手中緊握著那柄飽經滄桑的古劍。
    劍身閃爍著寒光,劍柄處的紋路已經磨損,透露出歲月的痕跡。
    在光影交織的瞬間,一切都變得如此靜謐而莊重。仿佛時光在此刻悄然凝固,一場無聲的契約正在鄭重地簽立。
    那古老的劍光與初生的朝暉交相輝映,共同照耀著少年,仿佛預示著他將承載起魏室山河未來的重任,成為這片土地上的脊梁。
    銅雀台的那日清晨,陽光灑在曹昂身上,他的心頭卻還縈繞著那日的劍影。案頭堆積如山的兗州急報,讓他的思緒不得不回到現實。
    曹昂深吸一口氣,按照父親的教誨,以雷厲風行的手段迅速拿下了那些囤積糧食的豪強,成功解決了燃眉之急。
    然而,此刻的他並沒有時間休息,他正埋頭於案前,仔細批閱著後續的安民條陳。
    正當他全神貫注時,門扉被輕輕地推開了。一陣初冬的寒氣隨之襲來,程昱那瘦削的身影如同幽靈一般,悄然進入了房間。
    “殿下,”
    程昱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生怕被旁人聽見。他小心翼翼地遞上一卷帛書。
    “這是兗州查抄糧倉所得的詳細賬目,請殿下過目。”
    曹昂接過帛書,展開細看。然而,他的眉頭卻漸漸皺起,麵露疑惑之色。
    “這數目遠遠少於密報中所記載的啊,差額如此之大,那些糧食究竟去了哪裏?”
    曹昂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焦慮。
    程昱的枯瘦手指在名冊上輕輕一點,指向幾個墨字。
    “糧食,已經被‘先行一步’運入了徐州劉備的軍中。這幾家表麵上是兗州的豪強,實際上卻與徐州的劉備暗中勾結。他們趁著旱災,大發國難財,不僅囤積糧食,更是將其作為物資支援敵人!”
    曹昂聞言,怒不可遏,一掌狠狠地拍在案上。隻聽得“砰”的一聲,竹簡被震得跳動起來。
    “這些狼心狗肺之徒!竟然如此膽大妄為!”
    曹昂怒聲吼道。
    “立刻將他們鎖拿歸案,嚴加審訊,一定要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以儆效尤!”
    “殿下明鑒啊!”
    程昱麵無波瀾地說道,他的聲音就像那口古井一樣平靜,沒有絲毫的激動和憤慨。
    然而,他低垂的目光卻透露出一種深深的無奈和憂慮。
    “可是,這幾家勢力根基深厚,他們的關係錯綜複雜,與兗州的各級官吏都有牽連。如果我們現在就將他們逮捕,他們必然會拚死反抗,甚至可能煽動民眾造反,或者幹脆徹底倒向袁紹。這樣一來,兗州恐怕會再次陷入大亂,旱災尚未平息,又要遭受兵禍之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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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昂聽到這裏,猛地站起身來,他的目光如炬,緊緊地盯著程昱,似乎要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難道就這樣放過他們嗎?任由他們資助敵人、背叛國家?這怎麽能行呢!”
    曹昂的聲音充滿了憤怒和不滿。
    程昱緩緩抬起頭,他那渾濁的老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如深潭般的冷光。
    “並非是要放過他們。”
    程昱的語氣依舊平靜,但其中卻蘊含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荀丞相的意思是,暫時隱瞞他們的罪行,裝作對此一無所知。等到他們將下一批糧秣秘密運往徐州的途中……”
    說到這裏,程昱伸出那幹枯的手指,在輿圖上黃河渡口的某個位置用力一劃,仿佛那是他心中早已謀劃好的戰略要地。
    “我們就在半道設下埋伏,將他們一舉擒獲!到時候,糧食可以被奪回,用來充實我們的軍需;而那些賊人,也可以當場格殺,他們的罪名自然也就昭然若揭了!如此一來,他們在兗州的黨羽們就會群龍無首,再去鏟除他們,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了。”
    “誘其運糧……再半途截殺?”
    曹昂的瞳孔猛地收縮,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寒意擊中,那股寒意順著他的脊椎悄然爬上,讓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此計雖成,然運糧押送之人,多為不知內情之莊客、民夫……豈非盡數……”
    曹昂的聲音有些發顫,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那些無辜的人們,他們或許並不知道自己所押送的糧食背後隱藏著怎樣的陰謀,卻要因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盡數,與通敵之糧,同沉黃河!”
    程昱的回答沒有絲毫的猶豫,他的話語如同冰錐一般,冷酷而決絕。
    “此為必須之代價。若在兗州動手,動搖州郡,死傷何止百倍?此乃斷腕保軀,舍小全大。”
    殿內的炭火劈啪作響,散發出融融的暖意,但曹昂卻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冰窖之中,寒冷刺骨。他想起了父親那日說過的話——“權詐亦可為黎庶撐起一片遮風擋雨之簷”。然而,這“簷”下,竟然也需要用無辜者的鮮血來澆鑄根基嗎?
    曹昂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懸掛在牆壁上的古劍,那劍身暗沉,上麵的血痂在燈光的映照下,仿佛重新變得粘稠、濕潤,散發出一股無形的腥氣。
    這股腥氣,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戰場之外另一種更為沉暗的犧牲。
    程昱見他久未作聲,便深深地施了一禮,然後說道。
    “此乃陛下的旨意,請殿下用印,密令依計行事。”
    說罷,他恭敬地捧上一卷早已擬好的密令,這卷密令隻缺太子的印璽。
    那方小小的儲君印信,此刻在曹昂的眼中卻重如千鈞。他的指尖冰涼,緩緩地撫過那冰涼的印紐,仿佛能感受到它所承載的重量和責任。
    父親那沉凝的麵容、兗州饑民那枯槁的影像、還有那些懵懂無知即將踏上死路的押糧民夫的臉……這些畫麵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地激烈衝撞著,讓他的內心無法平靜。
    在這充滿權詐的屋簷下,陰影是如此的深重,仿佛要將他吞噬。
    曹昂不禁想起了自己曾經的理想和抱負,那些想要為百姓謀福祉、為國家建功立業的豪情壯誌,如今都在這權力的旋渦中變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
    然而,經過長時間的沉默和內心的掙紮,最終,一聲極輕、卻又極沉的“嗒”聲響起。那方印璽終究還是落下了,鮮紅的“太子昂”三個字深深地烙印在素帛之上,宛如一滴凝固的血。
    曹昂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他那曾經如春水般澄澈的眼眸,此刻已被一種深不見底的沉靜所取代。
    隻是,在那沉靜的表麵之下,似乎有某種東西永遠地碎裂沉沒了,再也無法找回。
    “程卿,”
    曹昂的聲音仿佛經過了千錘百煉,雖然聽起來異常平穩,但其中卻蘊含著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沙啞,就像是金屬在石頭上摩擦時所發出的聲音一樣。
    “依令行事。務必……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程昱聽到這句話後,身體微微一震,他深知這道命令背後所代表的意義和責任。
    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小心翼翼地收起那道密令,仿佛它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一般。
    完成這一切後,程昱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退入了殿外的黑暗之中,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殿門緩緩合攏,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嘎吱”聲,這聲音在寂靜的大殿中顯得格外清晰。
    殿門關閉後,將外麵的寒風完全隔絕在了門外,但那股無形的血腥氣卻似乎並沒有被阻擋,依舊在大殿中彌漫著,讓人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壓抑。
    曹昂獨自一人靜靜地站在空曠的大殿中央,他的目光如同寒星一般,再次投向了那柄靜靜放置在案幾上的古劍。這把劍在燭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寒光,仿佛它本身就是一個充滿殺戮和血腥的存在。
    曹昂慢慢地邁步向前,每一步都顯得格外沉重,仿佛他背負著整個世界的重量。他走到案幾前,停下腳步,凝視著那柄宛城劍,然後伸出手去。
    然而,他的動作並不是輕柔的撫摸,而是如同鐵鉗一般緊緊地握住了那冰冷的劍柄!
    刹那間,一股徹骨的寒意順著他的手臂迅速蔓延開來,仿佛要將他的身體都凍結成冰。
    與此同時,一股沉甸甸的殺伐之氣也如洶湧的波濤一般,順著劍身傳遞到他的手中,然後順著手臂傳遍全身。
    劍身突然發出了一陣嗡嗡的鳴響,這聲音在寂靜的大殿中回蕩著,讓人不禁想起了無數在血痂中低語的亡魂。
    窗外,寒月如鉤,清冷的光斜斜潑入,將少年儲君緊握古劍的身影長長地投在冰冷的地磚上。
    那影子沉默而猙獰,已初具崢嶸輪廓。他挺立如鬆,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
    亂世的鐵律,終於以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在他溫熱的仁心上,刻下了第一道冰冷而深刻的印記——王座之路,不僅需有擎起仁念的腕力,更要有背負深淵、直視犧牲的膽魄。
    那柄浸透血火的劍,此刻才真正開始融入他生命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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