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張飛歸東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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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太陽還未完全升起,曹操便已早早地坐在火爐邊,悠閑地喝著熱氣騰騰的粥。
突然,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夏侯辰緩緩地走進了大帳。
曹操連頭都沒有抬一下,依舊專注於手中的粥碗,隻是隨口問道。
“戰事如何了?”
夏侯辰的聲音平靜而冷淡,仿佛這隻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他淡淡地回答道。
“劉備死了。”
這四個字如同驚雷一般在曹操耳邊炸響,他喝粥的動作猛地一頓,手中的勺子差點掉進碗裏。
然而,曹操畢竟是曆經風雨的梟雄,他迅速恢複了鎮定,若無其事地繼續喝著碗裏的粥。
夏侯辰似乎對曹操的反應並不在意,他接著說道。
“關平阻攔曹仁時力竭而死,徐庶為劉備擋箭,被黃忠射殺。張飛與馬超激戰正酣,卻被黃忠一箭射中,跌入江水中,生死不明。劉備和陳到最終也死在了徐晃的亂箭之下。除張飛以外,其餘幾人的屍首都在營門口。”
曹操聽完這些,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說道。
“厚葬劉備!此次荊州之戰,徐晃當為首功!”
夏侯辰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大帳。
帳外,徐晃早已等候多時。夏侯辰看著他,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說道。
“公明,陛下說了,此戰你首功。”
徐晃聞言,心中大喜過望,連忙躬身謝道。
“多謝陛下,多謝大將軍!”
徐州之戰,徐晃水淹下邳是一件大功,荊州之戰,斬殺劉備和陳到更是天大的功勞,此次南征最大的受益者出現了,雖然東吳還未滅,但徐晃的功勞當屬第一了。
渾濁的長江水裹挾著斷戟殘旗,翻滾著鐵鏽與血腥的苦澀氣息,嗚咽著向東奔流。
一具軀體,裹著早已被血浸透、又被江水泡得發脹發黑的沉重甲胄,如同被遺棄的破舊鐵錨,在湍急的江流中沉浮。
冰冷的浪頭一次次凶猛地拍打著他,試圖將他徹底拖入幽暗的深淵。
那張虯髯怒張、平日如雷神般威猛的臉龐,此刻卻慘白如死人,雙目緊閉,深陷的眼窩周圍凝固著紫黑色的血塊。
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帶出一串暗紅的氣泡,旋即被貪婪的江水吞沒。
“嘩啦——嘩啦——”
規律而有力的破水聲由遠及近,撕破了江麵的死寂。
一艘艨艟快船劈開血色的波濤,船頭尖利如鑿。船身狹長,吃水頗深,船頭獵獵飄揚的“淩”字帥旗,在血色殘陽下異常醒目。
淩統按劍立於船首,他奉都督周瑜嚴令巡弋,觀察曹軍的動向。
“將軍!右前方!”
桅鬥上的了望兵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
“江裏……江裏有個大塊頭!像是……像是個人!”
淩統心頭一凜,立刻循聲望去。
隻見前方渾濁的浪湧中,一團巨大的、近乎墨色的陰影時隱時現,隨著波濤翻滾。
“靠過去!快!”
淩統斷喝,聲音緊繃。快船靈巧地調整方向,破浪疾馳。
待船靠近,水兵們看清那漂浮物的輪廓,尤其是那標誌性的、覆蓋著虯結須發的巨大頭顱時,無不倒抽一口冷氣,驚呼四起。
“老天!是……是張飛!燕人張翼德!”
淩統瞳孔驟縮,一步搶到船舷邊,俯身細看。那張慘白而猙獰的臉,那身標誌性的魁梧身軀,還有那不肯離手的蛇矛……縱使被江水泡得腫脹變形,也絕無錯認之理!
這位曾經殺得曹軍聞風喪膽的“萬人敵”,竟落得如此境地!
淩統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厲聲下令。
“快!放繩梯!把他撈上來!小心些,此人凶悍異常,縱是半死,也須提防!”
幾個精悍的水兵敏捷地放下繩梯,小心翼翼地探身下去。冰冷的江水浸透了他們的衣甲。觸手所及,那具身軀上殘破的甲片冰冷刺骨,沉得超乎想象。
張飛毫無反應,如同一座失去生命的鐵塔。水兵們合力,用繩索套住他的腋下和腰部,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這頭瀕死的“黑熊”艱難地拖拽上甲板。
沉重的軀體“咚”的一聲砸在濕漉漉的船板上,如同倒下了一座小山。甲板為之震動。
張飛依舊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胸膛隻有極其微弱的起伏,口鼻間不斷溢出帶著血沫的江水,將他虯結的胡須染得一片汙穢。
淩統蹲下身,伸出兩指探向其頸側,指尖傳來的脈搏跳動微弱而紊亂,時斷時續,如同風中殘燭。他不敢怠慢,猛地抬頭,聲音穿透江風。
“速速返航!稟報都督!快!”
水寨的燈火在漸濃的暮色中次第亮起,如同星河落入人間。
淩統的快船如同離弦之箭,疾速駛入水寨核心。
淩統早已命人用擔架抬著張飛,自己則率先衝上旗艦甲板,直奔位於船樓頂層的都督艙室。
“啟稟都督!末將巡江,於上遊撈獲一人!”
淩統的聲音帶著急促的喘息,在肅穆的艙門外響起。
艙門應聲而開。周瑜一身素色錦袍,正立於巨大的江防輿圖前,聞聲轉過身。他麵容清臒,眉宇間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但那雙鳳目依舊銳利如電,瞬間鎖定了擔架上那具魁梧如山、氣息奄奄的身軀。
饒是周瑜智計深沉,此刻也不禁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極度的驚異,隨即化為深沉的思慮。他快步上前,擺手示意隨從退下。
艙內隻剩下周瑜、淩統和昏迷不醒的張飛。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江水的腥氣彌漫開來。
周瑜走到擔架旁,俯視著那張失去所有威勢、隻剩下慘白與痛楚的臉。他並未言語,隻是靜靜地審視著,目光如同冰冷的解剖刀,似乎要穿透那層昏迷的表象,直抵其靈魂深處。
“呃……”
一聲極其痛苦、如同野獸垂死掙紮般的呻吟從張飛喉間溢出。他的身體在擔架上猛地抽搐了一下,眉頭死死擰緊,仿佛正承受著千刀萬剮的酷刑。
虯結的肌肉在殘破的甲胄下繃緊,牽動傷口,暗紅的血水又絲絲滲出。
“殺……殺……”
張飛含糊不清地嘶吼著,聲音嘶啞破碎,如同砂紙摩擦。
“曹賊!徐晃狗賊……都……都該殺!”
狂亂的恨意如同實質的火焰,幾乎要從他緊閉的眼皮下噴薄而出。
周瑜聲音低沉而平穩,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張翼德,你為何在此?”
這平靜的詢問,如同投入沸騰油鍋的一滴水。
張飛的身體猛地向上弓起,像一張被拉滿到極限的硬弓,隨即又重重砸回擔架,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布滿血汙的雙眼驟然睜開!那雙曾令千軍辟易的環眼,此刻竟是一片混沌的血紅,瞳孔渙散,毫無焦距,充滿了瘋狂的獸性、刻骨的悲痛和徹底的絕望。
“大哥——!”
一聲撕心裂肺、足以震裂肝膽的咆哮,如同受傷孤狼的絕命哀嚎,猛然從他胸腔深處炸開,震得艙壁嗡嗡作響。
“大哥沒了!!”
他又一次嘶吼,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生生摳出來的血塊,帶著令人心悸的絕望。“完了……全完了!長江……箭!到處都是箭!大哥……大哥他……”
後麵的話語被劇烈的嗆咳和嗚咽徹底淹沒。滾燙的淚水,混著血水和涎水,決堤般從那雙血紅的環眼中洶湧而出,衝刷著臉上的血汙,留下道道泥濘的溝壑。
這個曾讓長江為之倒流的猛將,此刻蜷縮在異鄉冰冷的擔架上,哭得像個失去了所有依靠的孩子,渾身劇烈地顫抖,巨大的悲傷幾乎要將他的骨頭都碾碎。
“二哥走了……大哥也沒了……”
他嗚咽著,聲音破碎不堪,巨大的頭顱在擔架上痛苦地撞擊。
“誰……誰來替他們報仇?誰來……誰來……”
艙內一片死寂,隻有張飛那野獸般的、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在回蕩,撞擊著每個人的耳膜和心髒。
周瑜靜靜地看著,臉上波瀾不驚。那聲“大哥沒了”如同驚雷,在他心中炸開,劉備死了,荊州精銳盡死傷慘重,荊州已然落入曹操手中,江東將直麵曹魏的兵鋒。
當張飛那充滿血淚的質問“誰替他們報仇”在艙內絕望地回蕩時,周瑜向前邁了一步。
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張飛的悲號,帶著一種金石交擊般的冷硬與不容置疑的力量。
“仇,可以報。”
這四個字,如同冰錐刺入張飛混亂的意識。他血紅的眼珠猛地轉動,第一次將焦點凝聚在眼前這個錦衣綸巾、氣質清冷的東吳都督身上。
那目光中,是刻骨的恨意,是瀕死的瘋狂,更有一絲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絕望希冀。
周瑜迎著他噬人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如同重錘敲擊。
“但,需借江東之力。”
“江東……之力?”
張飛喃喃重複,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喉嚨在噴火。
他猛地掙紮起來,不顧傷口崩裂,鮮血再次染紅繃帶,巨大的身軀竟硬生生從擔架上撐起半截,虯髯賁張,血紅的雙眼死死釘在周瑜臉上,如同擇人而噬的凶獸。
“你……你肯借力給俺老張?”
“不錯。”
周瑜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無法抗拒的穿透力。
“殺盡仇讎,非一人之勇可成。江東健兒,樓船利刃,皆可為刃。”
張飛粗重地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目光在周瑜沉靜的麵容和淩統緊繃的臉上來回掃視。
那目光中翻滾著滔天的恨火,也燃燒著孤注一擲的瘋狂。他猛地伸出那隻纏著斷矛的、血跡斑斑的巨掌,狠狠拍在自己胸膛上,發出沉悶如擂鼓的巨響!
“好!好!”
他嘶聲咆哮,聲音震得艙壁簌簌落下灰塵。
“隻要能殺盡那些狗賊!隻要能踏平許昌、洛陽!用俺大哥的血洗刷幹淨!俺老張這條命——”
他血紅的雙眼死死鎖定周瑜,一字一頓,如同血誓。
“歸你了!任你驅使!刀山火海,絕無二話!”
話音落下,他全身緊繃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空,支撐著身體的巨臂一軟,龐大的身軀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轟然砸回擔架,雙眼一閉,再次陷入深沉的昏迷。
唯有那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證明著這頭重傷的猛虎,胸中複仇的烈焰依舊在熊熊燃燒。
艙內再次陷入一片沉重的死寂。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江水的濕冷氣息,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淩統看著擔架上氣息奄奄卻又凶戾之氣不減的龐然大物,又看看麵沉似水的都督,按在劍柄上的手終於緩緩鬆開,但眉頭卻鎖得更緊,低聲道。
“都督,此獠凶悍難馴……”
周瑜沒有立刻回答。他緩緩踱步到舷窗前,負手而立。
窗外,是浩瀚無垠的墨色長江,遠處水寨的燈火星星點點,倒映在起伏的江麵上,如同沉浮不定的命運。
夜風帶著水汽湧入,吹動他素色的袍袖。
他微微側首,目光再次落回昏迷的張飛身上。
那具魁梧的軀體即使在昏睡中,也依舊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源自洪荒的暴戾力量。
周瑜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並非笑容,而是一種冰冷的、洞悉一切的鋒芒。
“信與不信,皆在掌控。”
周瑜的聲音不高,如同自言自語,卻又清晰地傳入淩統耳中。
“劉備已死,荊州已然落入曹操手中,劉備及其手下文武也盡數死於曹魏將領手中,光憑他張飛如何能挽狂瀾於既倒。魏賊虎視眈眈,獨我東吳雄踞江東……”
他轉過身,燭光在他清俊的臉上跳躍,投下深邃的陰影,那雙鳳目深處,寒星閃爍,仿佛倒映著整個天下棋盤。
“此乃天賜江東之機。”
他的指尖輕輕敲擊著身旁堅硬的紫檀木案幾,發出篤、篤、篤的輕響,每一下都如同敲在棋局的關鍵節點上。
“一頭失去家園、隻為複仇而活的猛虎……其爪牙之利,足以令曹軍寢食難安。”
說完周瑜重新麵向窗外無垠的黑暗與江水,夜風灌滿他的袍袖。
案幾上的燭火猛地劇烈搖曳了一下,光影在他臉上明滅不定。
那篤篤的指尖敲擊聲,在寂靜的艙室裏,顯得格外清晰,如同戰鼓的前奏,又似命運之輪開始轉動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