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直麵離譜的物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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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時節,兩個人慵懶的躺在暖房的搖椅上,愜意而閑適,隻是琉璃棚頂對熾烈的太陽毫無阻隔,隨著午時的臨近,暖房內的空氣越發熾熱起來。
    “你知道嗎,我很難理解老人的身軀,這種熾熱的環境,我等年輕人隻不過是待上片刻就會燥熱不已,我屬實難以理解我姥爺為何偏執的喜歡待在這種環境之中。”
    李承乾將一把遮陽傘舉過頭頂,透過薄薄的絲綢,憨憨的窺伺太陽,隨口答道:“老人多半畏冷,感知外界的寒熱自是與你我不同,還有,朕三十出頭了,並不如你一般仍是少年。”
    “未必,去年入秋之時我曾陪同他老人家在此地閑白,當時我記得很清楚,他老人家明明滿頭大汗,卻仍不願出去。
    我記得我曾問過,為何不回靜室避避暑氣呢?”
    “那師父是如何作答呢?”
    “他說他喜歡陽光暴曬的感覺,更喜歡大汗淋漓的感覺,說此方天地對他太過虧欠,剝奪了他享受陽光的權力,故而起了逆反的心思。”
    李承乾思忖了一會,帝皇的思維占據上風,於是直言道:“你是在給朕進諫嗎?”
    崔堯翻了翻白眼說道:“你少疑神疑鬼的,我若是勸諫,一定會直來直去,打機鋒什麽的,某家最是厭煩。
    那都是一些不願擔責的膽小鬼所作的圓滑之舉,留足了餘地,言辭裏充滿了兩頭堵的話術。”
    “欸,不能這麽說,總歸要照顧到上位者的麵子,太過直抒胸臆,效果不見得好,往往會適得其反。”
    “嗬,你倒是會給自己找理由,我嶽父為何會有魏征?而你的朝堂卻是一團和氣?你好好想想,這裏麵是不是有你自己的原因?”
    “朕還不夠好嗎?自朕登基以來,除了作奸犯科,證據確鑿之輩,朕處置過什麽人?”
    “一味寬仁隻能說是你沒有主見,大家摸透了你的行為模式,自然相安無事。”
    “相安無事說明國朝順遂,自可高枕無憂!此事乃是仰仗父皇的遺澤,朕並未居功自傲。”
    “你是不是以為我在誇你?”
    “承認旁人的成功,不是人的美德嗎?”
    崔堯算是發現了事情的征兆,關於物價在民生之中引申的問題,這廝並不是毫無對策,更像是毫無所覺。
    “關於長安已經引起的民怨,你當真一點不知?”
    “民怨?嗬嗬,你在說什麽笑話?”
    ……
    “走吧,跟我出去轉轉。”
    “啊?不是守孝嗎?難得朕陪你半日。”
    “再守下去,我怕他老人家成了怨鬼,別墨跡,跟我走。”
    崔堯說罷,就要拉著李承乾出門,隻見他扯下頭上的白巾,順便抹去一腦子汗。
    “哈哈,你是熱的受不住了吧?呸,不孝子,真真找的蹩腳借口。”
    崔堯沒理他,本想呼喚楊續業,卻回想起自己的隨從眼下隻怕還在遼東返回的路上。於是拉著李承乾轉道走向前廳,招呼著陳楓大爺一同出街。
    “我說,我身為崔家堂堂的護院統領,好不容易在家歇息歇息,你就不能讓我打完這圈?眼見就要清一色了,忒沒眼色。”
    李承乾眼睛都瞪直了,這是護院?這他媽是大爺吧?哪有護院和主家這麽說話的?
    “你朋友?我聽鄰座的兄弟說起,你不是招待陛下呢?怎好自己出去耍去?”
    陳楓並未認出李承乾,一者他也沒見過陛下真容,二來,李承乾這一身麻布常服也太過樸素,雖說天青色的染料甚是名貴,可身無長物,加上氣質不算出眾,於是堂堂大唐陛下就此泯然眾人也。
    李承乾偷瞄向崔堯腰間的玉佩,感覺有些委屈,那可是畫龍點睛之筆,就這麽讓這渾小子糟蹋了。
    崔堯推著陳楓,不耐煩道:“別廢話,上值的時候帶頭打麻將,不扣你俸祿就算給你麵子了,走走走,今個某家起了興致,要給全家采買肉疏,快去駕車。”
    “喲,三大爺怎麽勤謹了?話說前頭,得許我十壇酒,你還沒說這位兄弟是誰哩?”
    崔堯含糊道:“一朋友,打算投奔咱家,先帶著出去見見世麵。”
    “嗬,看來不是一般朋友,還得你親自招待,陛下呢?”
    “在暖房裏睡下了,置辦好肉疏,做得了叫他。”
    陳楓悻悻道:“我說這陛下也是,宮裏什麽好東西沒有?還得去臣子家混飯吃?忒節約了。”
    李承乾張口就要開罵,卻被崔堯一根指頭捅在腰眼上,李承乾眼前一黑,險些閉過氣去。
    “少編排人家,吃頓便飯怎麽了?又不是你會賬,你心疼個屁。”
    “你這大少,當真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昨日我可是在西市晃悠了半天,你可知不隻是糧秣肉疏,這衣食住行統統都翻了幾倍,當真是活不起人哩,就連店鋪的租金都打著滾的往上漲,這錢呐,當真是不禁用了。”
    李承乾終於忍不住懟道:“哪有這麽誇張?這些奸商不想活了嗎?我大唐並未超發銅錢,哪來的通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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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喲,喲,看來真不是一般朋友,連通脹這個詞都知道?”
    陳楓捅捅崔堯,擠眉弄眼道:“你看,你又瞎大方,老爺子的金貴學問,你又瞎往外教。”
    崔堯不語,總不能說身旁之人也是姥爺的入室弟子,隻是學的不怎麽樣就是了。
    “學問就是交流的嘛,互通有無才是正道。”
    一句話糊弄了陳楓,三人坐上了一輛四馬車駕。
    李承乾坐穩之後,徐徐說道:“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想不到你還挺複古的。”
    陳楓聽了一耳朵,隨即接口道:“那天子還挺有本事的,俺老陳出身馬幫,也不過能駕馭了四馬,不曾想陛下還有這般本事,要說這等本事,得摔多少跟頭哩?”
    ……
    天子駕六是這個意思嗎?崔家人有些不學無術啊,李承乾頓時感覺自己站在了學術高地,並深深鄙視之。
    崔堯解說道:“複古個屁,咱們要去采買,車小了如何能裝的下?別扯什麽天子駕六,大車店裏現在多的是六駕馬車,拉的都是初一十五趕集的鄉親,一車能拉三十來號人哩,古人的話別都當回事,我大唐又不缺馬,沒必要在這種事上找存在感。”
    李承乾感覺有被冒犯,遂憤憤道:“巡城禦史就不管?這可是逾製!”
    “管什麽?巡城禦史下去溜腿的時候自己也坐哩,便宜又出路,管它作甚?若是票價從五文漲到十文才該上書朝廷哩。”
    “欸,巡城禦史也都是擺設,你當那大通廂還是五文呢?早就漲到十八文哩!也不見巡城禦史放個屁。”
    崔堯詫異道:“那些駑馬吃的是金子?他媽的連豆料都不舍得喂,純純是吃草的牲口,他們憑什麽漲價?”
    “隨行就市唄,按說這些年軍隊裏可是退下了不少駑馬,馬源算不得緊張,可價錢始終降不下來,反正隻要糧食一直漲價,其他玩意就都跟著漲唄。”
    李承乾有些明悟了此行的基調,於是悄聲問道:“物價飛漲?”
    “不是一日兩日了,一會自己看,回來以後你我再談。”
    李承乾有些懵,怎麽自己一點不知,朝臣們也沒抱怨過啊。
    “此等大事,緣何朝中沒有動靜?按理說若是物價漲了數倍,朝臣們早就該叫了。”
    崔堯摸著鼻子說道:“因為民間的物價升幅趕不上朝臣們薪俸的漲幅,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咯。”
    “嗬,朕不信。”
    “出來以後別朕啊朕啊的,聽著煩。”
    “此乃禮……”
    “就是個代稱,和鄙人、小人、俺也沒什麽區別,還聽著特矯情。”
    “老子願意說怎麽了?”
    “別嚷嚷,讓老陳聽見了,又要疑神疑鬼了。”
    陳楓心思並未在車廂內二人的身上,此刻正在與坊門口賣頭花的女貨郎口花花,那貨郎三、四十年許,正是半老徐娘、風韻猶存的當口,頗合陳楓的口味。
    崔堯不耐的敲敲車廂,表示了委婉的抗議。
    又過了片刻,才見馬車重新啟動,想必是陳楓已然詞窮,並未占得便宜。
    “你們家人都挺不正經的,還千年世家呢,簡直是藏汙納垢之所。”
    崔堯攤攤手:“我也沒說我家是道德表率,再說了發乎情止乎禮,怎麽就藏汙納垢了?”
    “那婦人盤著頭哩,可不是雲英未嫁之身。”
    “那怎麽了,隻不過是調笑兩句,又沒在大街上行周公之禮,怎麽就失禮了?”崔堯還是比較在意門風的,於是強行挽尊。
    ……
    ……
    李承乾詞窮,感覺無言以對。
    “到了,到了,你倆下下去,我去停個車。娘的,好好的西市不讓車馬進,也他媽不知道是何道理。
    本就是熙攘之地,還非得劃個地盤專門停車馬,呸。”
    崔堯笑道:“這你便不懂了,不統一存放車馬,豈不是愈加擁擠?朝廷統一規劃,從出發點來說,算不得錯……
    你娘!停個車馬要一百文?搶錢哩是吧!”
    那小廝皮裏陽秋的說道:“單馬雙輪十文,雙馬四輪二十文,明碼標價,怎麽能說搶錢呢?”
    崔堯氣憤道:“那為何小爺的車就要收一百文?照你這般算錢四馬六輪最多也就四十文也就是了。”
    那小廝慢吞吞的說道,一匹馬十文,加一匹翻倍,這就八十文哩,再說你那馬車恁長,幾乎要占三個車位,收你一百文算便宜哩。”
    崔堯上前打起了嘴仗:“某家問你,四匹馬用的草料食水是不是一匹馬的四倍?照理你收個四十文就妥了,哪有階梯翻倍的道理?你的算學是哪個二混子教的?就這水平也敢出來收費?”
    那小廝死氣沉沉的說道:“就這某家的停車場還入不敷出哩,誰叫你駕那麽大的車?不多收你的,難道還去朝小老百姓多收錢去?沒這個道理。”
    李承乾看著崔堯吃癟,不由一陣爽快,於是矜持的從懷裏掏出一顆金瓜子,大方的說道:“別計較了,賢弟,某家替你會賬,呐,兀那小廝,找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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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廝見了金瓜子,麵色愈發陰沉,吐槽道:“又是這等形製的金子,還請交付銅子,這麽大,某家找不開。”
    李承乾亦是被噎住了,我的天呐,銅子累贅的很,誰耐煩帶那玩意出門?
    崔堯反倒好像抓到了什麽線索,於是追問道:“怎麽?用金子付賬的人很多嗎?你這廝緣何如此不耐煩?”
    “嗬,也不知國朝從哪冒出來那許多金子,是個人都拿金子充大頭,眼見得銅子愈發不值錢,也不知是何道理。”
    崔堯與李承乾對視一番,各有所悟。
    到了這個地步,還是陳楓老套,隻見他將一枚銅牌拍在小廝手中,囂張的說道:“瞎了你的狗眼,敢與貴人糾纏!看清楚了,此乃清河崔氏銅牌,日落以後自去崔府領錢去,呸,醃臢玩意。”
    說罷,拉著崔堯大搖大擺的遁入西市,李承乾連忙跟上,心道頭回見豪門惡奴如此順眼,果然讓人踏實啊。
    那小廝也不爭辯,規規矩矩的接了銅牌,似是早已習以為常。
    “陳叔,日落之後,那小廝拿著銅牌當真能換到錢嗎?”
    “那是自然,到時自有老管家與他糾纏,雖說言語不會太好聽,但總歸少不得他的錢就是。不過若是太過離譜的閑漢,自然會被敲打一番打出門去。”
    “哦,怎麽才算離譜?旁人不會說閑話嗎?”
    “老管家自有一套準則,肯定讓人說不了閑話就是,站不住腳的理由那是斷斷不會用的,老管家絕不會砸了自家的招牌,壞了崔氏的門風,三郎你就放心吧。”
    “哦,原來這樣,那宮裏內侍出來辦事呢?”崔堯不懷好意的問道。
    “那等玩意如何與我世家相比?一個個奸懶讒猾,扣扣嗖嗖,不似人子。吃拿卡要那是常有之事,皇家哪有什麽門風喲,宮裏的腰牌狗都不認,扔出去當作廁籌都嫌剌屁股。”
    “哦,宮裏就沒有管家這等公正人物?”
    “嗬!若我家不公,自有人上告官府,雖說傷不得分毫,可名聲不也臭了?告皇宮?誰吃飽了會做這等事,除了能招來金吾衛還能幹甚?
    眼下陛下用俸祿把上下都喂的飽飽的,誰那麽不長眼會給陛下上眼藥?”
    李承乾臉色有些發紅,卻也知道這渾人不是指桑罵槐,而是真的確有此事了。
    崔堯惡劣的窺伺著李承乾,形狀之討厭,愈發讓李承乾不適。
    “上好的江南春稻!一鬥不過百錢!限量百鬥,售完即止!”
    一道吆喝響起,瞬間吸引了不少逛街的小民,隻見不過刹那,那米鋪就排起了長隊。
    崔堯與李承乾麵麵相覷,互相打量,印證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朕……某家問你,去歲征遼之時,朝廷整備糧秣是多少錢一鬥來著?”
    崔堯回憶了一下,肯定的說道:“鬥米不過二十錢。因事有倉促,用的還是市價。”
    李承乾指著排隊的人群說道:“看他們那擁躉的樣子,似乎店家在賤價銷售,是某家癔症了嗎?”
    “不,不是你癔症了,是大唐得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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