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舉賢不避親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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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露殿中,武照偷偷瞄著崔堯,不知這人到底是如何想的,明明外麵那麽熱鬧,這人怎麽沉得住氣喲。
    李承乾坐在上首,手中拿著新出的話本,看的津津有味,邊看還邊嘖嘖有聲,屬實沒個正形。
    武照看著氣悶,遂問道:“你二人當真不出去看看?城門口好大的陣仗,百姓都一湧而出了,五萬大軍凱旋而歸,你二人就這麽坐的住?”
    李承乾拿下書本,說道:“急什麽,此事皇兒一路隨行,該是他的榮耀,朕湊什麽熱鬧,再說朕要去了,百姓們還如何慶典?
    金吾衛都能把百姓擠出二裏地去,朕才不去做那礙眼之人哩。
    到了晚上,太極宮的盛宴才是朕來主席,流程都商量好了,亂了次序,底下人又有的忙,不妥不妥。”
    武照有些無奈,這位陛下太過懶惰,偏偏躲懶得時候卻是頭頭是道,也不知道哪來的這般天賦。
    於是又問向崔堯:“弟弟,你呢?身為征遼首功,你不出去抬抬身份,養一下名望?你不是要做聖人嗎?這麽好的機會緣何不珍惜呢?”
    崔堯頭也沒抬,盯著手中的進度報告,說道:“今日要澆築地基,整整四十萬斤的水泥一朝傾瀉,屬實怠慢不得,待會我還要去現場盯著,閻公畢竟不太熟悉,我也不太放心。”
    “不就是往坑裏倒泥巴嗎?有甚不放心的?倒是本宮有些心痛,那麽些上好的鋼棍,就那麽籬笆一般的插在地上,委實有些浪費了。”
    崔堯攤攤手:“反正都是回爐的鐵料,有甚浪費?軍隊今年就要全部換裝火器,那些個繡的不成樣子的刀槍劍戟也算廢物利用,有些都是大業年間的玩意,連倭人都看不上,留著作甚?”
    武照氣惱道:“說不過你這張利嘴,姐姐隻問你,當真不去參與慶典?我可聽說了,薛禮他們可是把隊首的位置一直空著呢,這繞城遊街,多大的體麵?當真不去?”
    崔堯笑道:“什麽天氣啊?某家最怕酷暑,這等體麵某家還是無福消受了。
    再說,某家已經拿了實惠,就不要出去惹眼了,榮耀屬於全體士卒,若是因為某家,被某些人攻訐了士卒本該得的榮譽,就不美了。”
    “嗬嗬,你也怕樹大招風?”
    “非也,隻是不想招惹事端罷了。反正某家以後也不打算在行伍中繼續打混,點到為止就挺好。”
    李承乾聞言將書本從臉上取下,嗔怪道:“什麽叫不想在軍中打混?你當國家大事是兒戲嗎?該你上的時候,由不得你放肆,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是沒有大局觀?”
    崔堯反諷道:“嗬,陛下說的在理,難道臣當這麽一回大總管就不是兒戲了?”
    “胡柴!不是你與武將們一力鼓噪朕要征伐遼東的嗎?朕遂了爾等的意,反倒是朕的不是了?
    你從小就熟稔於軍陣,常年廝混軍中,年紀雖小,亦有戰績傍身,怎麽到了如今反而避之不及呢?”
    崔堯平淡的說道:“其實就是接觸過後才明了,臣其實在此道之上沒有多大天賦,依仗的不過是武力碾壓與情報通明,換做本朝隨意一個武將,如果有臣的配置,未必會弱於我。”
    李承乾笑道:“喲,崔大官人如今怎麽這麽謙卑呢?自遼東大勝的消息傳開,民間已然有將你與衛國公相提並論的聲音,且聲量還不算小!
    如此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當口,不說勇猛精進,怎麽還想著倒退呢?急流勇退可不是你這個年齡該考慮的問題。”
    崔堯搖頭:“臣有自知之明,臣有次大勝,不過是占了火器之威,彼時火器剛剛列裝,整個世界還停留在冷兵器的戰略思維裏鬼打牆,以有破無,算不得什麽本事。
    相信經此一遭,軍中諸位悍將也摸清了火器的優勢,總結了一套適宜的戰法,大唐之外,多多少少也有了防備,臣還是就此藏拙了好,免得破了金身,貽笑大方。”
    “哼,暮氣!”李承乾說是這般說,心裏卻莫名放下了重擔,他可以想象到崔堯此子經此一役,在新生代的將領中會有多大的聲望!
    軍中向來以實力為先,算是朝堂各處論資排輩習性最輕的地方,行就是行,不行的話即便推上那個位置也無人服氣。
    自李積兵變失敗伊始,隨著李積這位前兵部尚書的聲威大減,崔堯完美的補上了軍中執牛耳的地位。
    這位小總管隻憑一場酣暢淋漓的戰役,就鎖定了威勢,當真是風頭無兩。
    李承乾原打算借著李積下野之勢,將崔堯推上兵部尚書的位置,也好卸了他的兵權,卻不料鬼使神差之下,竟是把戶部尚書的名頭安在了他的頭上。
    雖說戶部尚書將來在需要的時候,也能帶兵,勉強也起到了定海神針的意思,但總感覺不太對味。
    如此一來,兵部尚書的空缺還需李承乾再費些思量……
    “你回來之後,沒找過李積的麻煩?”
    崔堯搖頭:“忙都忙不過來,哪有那功夫?不是與陛下您做過一場嗎?臣又不是傻子,找過正主也就是了,嘍囉嘛,勿需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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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乾笑罵道:“好大的口氣,堂堂淩煙閣上客,憑你也敢視如嘍囉?”
    “切,手下敗將,誰讓他舉棋不定呢?若是在我剛昏迷的時候就動手,或許就成了,時也命也,一世英名毀於一旦,怪我咯?”
    李承乾婉轉的說道:“其實李積沒打算要你的命,他也不敢,朕從來沒有說過要奪你性命,朕當時下的旨意是,若你不幸身亡,務必將軍中大權奪下,免得你身後之人借此霍亂朝綱。
    朕說過,你不負朕,朕絕不負你,可你身後的崔家可不在此列。”
    崔堯抬起頭,盯著李承乾一動不動,直看得李承乾有些發毛。
    “你盯著朕作甚?以為朕扯謊嗎?”
    崔堯認真的說道:“陛下想讓李積官複原職?”
    李承乾見心思被猜到,遂大大方方的說道:“總不能將兵部之主一直閑置著吧?還是說你再兼任個兵部尚書?”
    崔堯搖頭:“臣可不想當個活靶子,眼下就夠惹眼了。”
    “還是啊!要不你舉薦一個,若是能服眾,朕絕無二話。”
    崔堯思忖一番,本想舉薦自家師父,可也深知師父他老人家並無此意,且真論起運籌帷幄,他老人家還當真比不得李積。
    “沒道理啊,罪名已定,雖說陛下您隻是讓李積閉門思過,可好端端的,憑什麽官複原職?如此一來,律法豈不是成了兒戲?
    還是說陛下決意將當初下給李積的暗旨公布於眾,替臣子把過錯背了?”
    李承乾搖頭表示沒有必要,朕怎麽能犯錯呢?若是崔堯大敗虧輸還好,總算沾了一個先見之明,可人家勝仗打的結實,若是把齷齪揭開,豈不成了昏君?在大唐,貞觀遺風仍在,戰績就是一切,誰也不能抹殺。
    “朕這麽想的,不如你與李積效仿先賢,來個將相和可好?如此既了了恩怨,也能傳頌四方不是?到時候誰不說你大度?”
    崔堯笑道:“臣倒是好說,總歸是坐在案頭給句諒解的話就是,可李積呢?他肯負荊請罪?哈哈,不是臣背後說人不是,陛下你就是殺了他,他也不肯的。”
    李承乾勸道:“朕就是打個比方,沒必要照搬典故的嘛,到時候朕做東,邀你二人赴宴如何?到時候把話說開了,三杯酒下肚,這事就算過去了如何?”
    崔堯歪頭看著李承乾,不解道:“即便臣原諒了,可國法呢?李積明麵上可是以下犯上,不是小罪哩,閉門思過已然是陛下開恩,憑什麽臣原諒了他,就能抹掉罪過?”
    李承乾打著哈哈說道:“罪不罪的,不是朕一句話的事?以和為貴嘛,穩定壓倒一切,師父講過的。”
    “穩定壓倒一切是指地方政務上的量刑策略吧?能用到這?”
    “都差不多,差不多。”
    “嘖嘖,草台班子呐。”
    李承乾紅著臉說道:“朕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不要不給麵子!”
    崔堯點頭:“陛下的麵子自然是要給的,可律法上的缺失也確實是問題,當初師父也說過要以法製治國,而非人治,陛下是不是將這件事也放在心上?”
    李承乾心知崔堯是在提條件,遂拍著胸脯說道:“有什麽意見,盡管提,都是為了大唐嘛。”
    崔堯笑吟吟地說道:“三省一直群龍無首也不是個辦法,要不再挑一個精通律法的德高望重之人頂上宰相的位置?”
    “哦?這倒是當緊之事,愛卿意欲推舉何人呐?”
    崔堯慢條斯理的說道:“按說前任宰相怎麽說也是臣的便宜嶽父,臣本該避嫌的,可畢竟事關大唐國事,卻是怠慢不得,臣本想推舉褚大人官複原職,可礙著翁婿的身份,卻是有瓜田李下之嫌。”
    “莫要說車軲轆話,有話直說。”
    “好,臣推舉司空、司徒、太子太師趙國公繼任宰相!”
    李承乾瞪大了雙眼,一臉不可置信:“你說誰?朕的舅舅?長孫無忌?你他媽沒睡醒吧?那老東西咱哥倆能耍的過?他還給朕出主意要弄……
    不是,你說反話是吧?”
    崔堯老神在在的說道:“陛下要不還是先說說,他給您出了什麽主意?要弄誰?”
    李承乾回避道:“這不重要,你為啥要推舉他?是嫌太過清閑了嗎?給自己找點刺激?”
    崔堯一臉正氣的說道:“陛下,你我君臣在談公事,說正式點,是在奏對,還請陛下認真一些。”
    “我去你大爺!奏對個屁,這甘露殿裏哪有史官?你受什麽刺激了?”
    庭柱後傳來一道微弱的聲音:“陛下,臣一直在哩,都記著呢,放心,陛下的粗鄙之言,臣都潤色過了,再不保證失去原意的情況下,臣都潤色的好著呢。”
    李承乾氣咻咻地將酒杯扔了出去,罵道:“誰讓你進來的?朕怎麽沒看見你?”
    柱子後邊答道:“先皇定下的規矩,隻要在宮中,除了後宮,陛下走到哪,臣跟到哪,放心,臣一向不惹眼,礙不到陛下的事。”
    說罷,柱子後的老頭,提筆寫道:“帝擲杯於殿前,對史官之職頗有微詞,王史官義正言辭駁斥之,帝赧然,遂納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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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堯沒管李承乾的破防,接著問道:“陛下還沒說答應不答應呢?”
    “要不換個條件?”
    “國事怎能討價還價?正所謂舉賢不避親仇,既然陛下有意問起,臣自然要照實說的,臣覺得長孫大人合適?”
    “什麽話都由你說唄?這會兒不說瓜田李下啦?他賄賂你啦?”
    崔堯搖頭。
    李承乾氣笑了,遂說道:“事是你挑的,別到最後哭著喊著求朕反悔!”
    崔堯搖頭道:“臣相信趙國公不是那般氣量狹小之人,臣自是知道趙國公在野之時做過什麽荒唐事,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反對一切不合眼的東西是他的權力,可如果他執政呢?”
    “你當真這麽天真?”
    “陛下放心,趙國公下野的時候隻能胡亂出主意,說明他的黨羽早就被剪除幹淨了,如此一來,將他放在天下矚目的位子上,他能幹啥?除了鞠躬盡瘁,臣想不出還有什麽作為。”
    “還說你沒收他錢?”李承乾一臉質疑的表情。
    崔堯摸摸鼻子,說道:“要說沒收也不絕對,過幾日我家倒是會收他長孫家的禮,不過此事光明正大,絕對禁得起查?”
    “啥?現在官員之間行賄受賄都不背人啦?”
    “陛下你在說什麽呢?聘禮、聘禮。”
    “你又看上他家的小娘了?不對,他給你送聘禮……他看上你家誰了?”
    “就不能是兩情相悅?”
    “放你娘的屁!勳貴和世家勾結,能憋什麽好屁?好哇,給朕在這暗度陳倉來了。”
    “舉賢不避親仇嘛,親和仇都占了,臣避諱什麽?”
    “你大爺!”
    史官奮筆疾書:崔堯奏對,推舉長孫無忌為尚書省仆射,舉賢不避親仇,陛下怒,並口稱崔堯親眷,其人或為清河崔氏現任家主崔廷恩,卻不知二人有何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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