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雙喜臨門憂患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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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花廳中,長孫無忌撫須點評道“崔堯此子行事,堂皇大氣,走的是以勢壓人的路子。
    雖簡單粗暴,少了些謀略算計,卻是堂堂正正的陽謀。
    以利驅人,分化拉攏,雖說簡單的一眼就能看清楚心思,可當利益足夠大的時候,任是看明白就是飲鴆止渴,卻也無法拒絕。
    任何武器強大到了一定地步,定然都是無法抵抗的,比如武力亦或財力。”
    說到此處,長孫無忌看向李承乾,笑道“此時門閥之清河崔,恰如此刻萬國之大唐,眼下已經不需要打打殺殺,隻需因勢利導,將大唐的底蘊展露出來,就足以震懾諸國,陛下以為然否?”
    李承乾卻提出了不同意見“《司馬法》言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朕以為,必要的武力威懾還是必要的。
    就如前日崔堯展露的刹那暴戾,雖殘忍,卻不可或缺,否則今日絕對不會是如今這般祥和的商談局麵。”
    長孫無忌疑惑道“哦?這其中有何聯係? 崔堯清理門戶,在內不在外,緣何會牽扯到其他世家?”
    李承乾飲掉杯中酒說道“舅父以為,崔堯所謂的把柄,是如何泄露出去的?那份討伐文書朕已經細細看過了,內容之詳實看,佐證之繁複,當真讓人側目啊。
    若不是崔堯以雷霆手段鎮壓,此事一旦發酵出來,隻怕崔堯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屆時,一個身份存疑,來曆不明的形象,隻怕崔堯一輩子也別想洗脫,這些手段……
    朕這幾日思來想去,也不得不承認,崔堯當時的處理是最好的辦法。”
    “陛下是說,崔氏有人與其他門閥勾結?嗯……也不奇怪,五姓七望本就盤根錯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崔堯還是接手的太晚了,以他的能力,早就該把自家後院收拾幹淨的。”
    李承乾笑道“舅父,他今年到了八月才將將滿十五歲,明年才能行冠禮呢。你們呐,老是忽略他的年齡。”
    長孫無忌一陣恍惚,腦中不由勾勒出隔壁那個昂藏大漢的模樣,似乎拋卻身材樣貌,臉龐卻還留有一絲青澀?
    於是由衷感歎道“少年得誌,當真令人豔羨呐。”
    李承乾也一同點頭,表示認同。
    長孫無忌又道“那份文書,臣也略有耳聞,敢問陛下,既然佐證如此詳實,為何陛下就一點不起疑他的身份呢?萬一他當真是冒認崔氏嫡子呢?”
    李承乾徐徐道“我父皇在世之時,曾點評過臨清縣子崔廷旭,說他是當朝第一聰明通透之人,雖然朕一直覺得他是個混不吝的憨貨,可朕自問,朕的眼光如何比得了父皇?
    既然父皇說是,那肯定就是了。
    舅父你想,假如一個聰明人,會讓一個毫不相幹的外人,鳩占鵲巢,攫取自家的產業嗎?何況他那兩個庶子也不是庸人,一文一武也算相得益彰。
    其餘不說,繼承他原有的百萬家私也算綽綽有餘。
    房碧君也非尋常村婦可比,生父一代謫仙,無所不懂,無所不知,撫養其長大的房相,與杜相合稱房謀杜斷,其手腕之精妙,思維之縝密,舅父自然比朕了解的多。
    此二人既然篤定崔堯是親子,那就已經八九不離十,彼時崔堯還未有現在的機緣,他們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倒果為因的為此布局。
    再說我師父,也就是父皇的隱相天機老人,他老人家醫卜星相,天文地理什麽不知道?替我父皇預測的二十年國運,無一例外,一一應驗,這等神仙一般的人物,能認錯自己的外孫子?
    朕是不信的,父皇也不信。
    再後來,就是父皇了,我父皇對新城的寵愛,那是世人皆知的,自晉陽不幸過身之後,父皇幾乎是把新城捧到了心尖上!
    那可是我母後離世之前,留給父皇最後的血脈了,說是視若至寶也不為過。
    父皇他會把新城嫁給一個不明不白的人嗎?
    可能不調查嗎?
    這麽多聰明人都認可了他的身份,朕這中人之資去湊什麽熱鬧?
    換句話說,假使崔堯當真是冒認的,他能瞞天過海騙盡了這世上的聰明人,那朕算老幾?能比得過父皇的英明神武?
    朕可不想戳父皇的肺管子,免得百年之後,與父皇重逢,不好相與。”
    長孫無忌不可置信的說道“就是這般?陛下對前人的經驗未免迷信的過了頭哇。”
    李承乾笑道“當然,朕與這小子脾性合得來,管他是不是崔氏子,他清河崔氏關朕何事?朕隻認自家的小師兄!
    他清河崔氏歸了崔堯,那自然是小師兄的產業,若不從,那就注定要風吹雨打去了。”
    “就如眼下的趙郡李和滎陽鄭?”
    李承乾搖頭“非也,五姓七望不能滅呐,父皇早就說過,彼輩隻能壓製、平衡,卻是滅不得。
    否則另一頭巨獸出山之時,就無人可治了。”
    “何物?”
    “官紳!”
    長孫無忌何等人物,兩個字眼一出,隻是思忖片刻,便掌握了其中的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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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欲大興科舉?”
    “曆史潮流,不可阻擋。”
    長孫無忌點頭“國朝新增四道,官員確定捉襟見肘,世家、勳貴子弟不願遠竄邊疆,卻也情有可原。如此一來,寒門士子的補充,確實勢在必行。”
    李承乾悄悄斜睨著長孫無忌,暗道,嘖嘖,還是局限了啊,就是不如我師父,還有我小師兄。
    武照看著李承乾,不知不覺間,這個原本看著平庸的帝皇,也能夠與長孫無忌這等積年老吏侃侃而談,甚至不落下風。
    心中不免有些驕傲,誰說陛下憨蠢了?
    隻不過是陛下時常掛在嘴邊自謙的話語,他一點不笨呢。
    或許是那位英明神武的天可汗,給他留下的壓力太大了?才讓他有些自卑的吧?
    如此一來,妾身留在這裏也沒什麽必要吧?莫不如還是去找新城耍子吧,順便沾沾孕氣也好。
    於是武照與皇後二人說了兩句悄悄話,二人便嬉笑著,悄然離席,直奔後院而去。
    而眼下,大廳中的氣氛卻有些沉默,新的世家格局,似乎在崔堯的三言兩語中被拆解的雞零狗碎,即便一隻腳已經踏上崔氏大船的盧、李兩家也有些莫名其妙。
    今日是來做什麽的?
    摒棄舊怨,商議合作,本是這兩日剛剛商定的主題。
    可惜還未交換籌碼,就被崔堯打蛇隨棍上,將脆弱的聯盟瓦解的七七八八,這種以財力碾壓的行為,現在想想,還當真讓人不爽啊。
    可不爽歸不爽,香是真的香呢。
    隴西李氏的土地解了燃眉之急暫且不說,單說河北道的書坊,眾人也算略有耳聞。
    作為河北道最大的印書坊,據說一年單隻售賣十文一本的《論語》,就能多達百萬冊!更遑論書坊還並非以《論語》這等經典盈利。
    這個數據誇張到已經不真實的程度了。
    河北道那等窮鄉僻壤,能有幾個讀書人?加上隻認識名字的也不足十萬吧?怎麽可能有百萬受眾?
    可事實就是這麽奇怪,即便是不識字的世代農人,得知有十文錢的書籍,也會爭相購買,也不管能不能看的懂。
    當知識的載體便宜到比一枚胡餅還要便宜的時候,終究會在某個時候,引發社會的巨變。
    無數人可望而不可求的高貴知識,以一種低賤到匪夷所思的程度呈現在世間的時候,知識的壟斷便宣告破滅了。
    低賤的人民在得到逃離階層枷鎖的機會之時,會用盡各種方法,背叛自己的早已厭棄的底層身份。
    而便宜的書,便是那把鑰匙。
    而河北道書坊,便是盛產鑰匙的蓮池。
    恰在此刻,青蓮快步閃入了大佬雲集的廳堂。
    正當諸位門閥大佬皺眉之際,隻聽得那侍女模樣的人拉著崔堯就跑,嘴裏還急聲道“夫人有些不妙,似是發動了。
    那沈郎中觸了觸,卻是嚇得癱軟在地,說是頭太大,許是要難產!”
    崔堯頓時亡魂大冒,今早不還說是胎位挺正的,絕無大礙嗎?不是說還得兩三天?古人的醫學常識信不得啊。
    崔堯踉蹌了一下,甩脫青蓮,一個縱越就出了廳堂,而後翻牆過屋,以一條直線直奔後院。
    眾多大佬愣在當場,老王家主見此打起了圓場“事出有因,卻也是人之常情,可見我這孫女婿也是個性情中人,諸位多包涵。”
    崔昊站起身來,一把拽開老王,氣哼哼的道“輪得到你來圓場?什麽孫女婿?你家孫女又不是正妻,充什麽大瓣蒜呢。”
    說罷,崔昊整整衣襟,說道“諸位,還請先用飯,剛才聊天耽擱的久了,這美食卻是辜負了,諸位少待,老夫這心裏也放不下,容老夫先行告退。”
    說完,這老兒也溜了,隻把眾人晾在了當場。
    西跨院廳堂中,崔廷旭本在招呼崔氏本家飲宴,聞得消息之後,扔掉杯子就竄了出去,祝酒詞都撂下了,直看的眾人不明所以,議論紛紛。
    後院中,本是陪著崔夫人飯後散步的沈雁秋如今也是癱坐在地,兩眼無神,雙股顫顫。
    崔堯第一個抵達之後,瞄見沈雁秋的怪相,不由停步問道“我娘呢?”
    沈雁秋僵硬的指指正房的方向,嘴上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崔堯即便心急如焚也看出了不對,遂問道“你這般難受嗎?還是緊張我娘?”
    沈雁秋搖頭“妾室的嬤嬤闖禍了,沒有察覺到胎兒的異常。”
    “現在不是找問題的時候,你現在癱坐在地上作甚?”
    “妾身好像也破了……”
    ???
    “妾身看見婆婆難受的模樣,心情太過緊張,好像也要……”
    崔堯見此哪還不明白情形?
    此時哪還顧得上說話,隻見他抄起沈雁秋,一個縱越,就跑進了母親的房間。
    “快來個明白人,這兒還有個待產的!”
    此時房間內已經塞了不少人,可這麽多人卻如無頭的蒼蠅一般來回亂轉,沒個章法。
    唯一與接生相關的沈浪中,卻跪在地上,麵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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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堯看到氣不打一處來,厲聲喝道“亂個什麽?都給我站好!”
    一聲大喝,止住了房中的亂象,崔堯繞過人群,看到在床上蜷縮難耐的母親,腦中一瞬間有些空白。
    他強壓住內心的不安,大聲問道“穩婆呢?死哪去了,為何不見?”
    青蓮從窗戶閃入,聞聲說道“那穩婆今早言道有街坊鄰居見紅,需那穩婆相助,穩婆向夫人告假,夫人也說今日家中有大禮議,且自覺還有兩三日才發動,就準了。”
    “荒唐!”
    “可此事確實無法預料。”
    崔堯喝道“我是說為什麽就備一個穩婆,是家中拮據的揭不開鍋了嗎?”
    說罷,一腳將那沈浪中踹倒在地,罵道“裝什麽死呢?還不起來給夫人看著?你不是接過生嗎?”
    那沈浪中本來還灰敗的臉色,陡然湧上一色血色,怯懦道“老身還堪用?”
    “我娘要是有個萬一,你碎屍萬端都難辭其咎!現在,馬上給我滾過去驗看著,該燒水燒水,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我許你命令整個崔府之人,包括我在內!有求必應!
    隻有一個要求!隻要我娘平安無事,前事既往不咎,你沈家的人我幫你悉數撈回來,若不然,你自己知道下場!”
    說罷,崔堯發覺好似少了點什麽,遂加上一句“還有你家小姐,也不能有事!”
    那沈浪中看向崔堯懷中,驚愕道“雁秋也發動了?”
    “還愣著作甚?快安排啊!”
    正說話間,新城攜著皇後與武照也來到了此處。
    “婆婆如何了?”新城急急問道。
    崔堯見狀連忙攔住,嚴厲的說道“你不要進去!”
    “為何?”
    崔堯看看新城的小腹,說道“雁秋已經嚇得有早產的跡象,你這才剛懷上,還是莫要旁觀了,免得落下陰影,於胎兒不利,走!回你房間去!”
    新城撅撅嘴,心道我會是那麽膽小的人?
    可見崔堯從未如此嚴厲過,卻也有些膽怯,便乖乖的走了。
    皇後對著崔堯笑道“妹婿處置得當,合乎情理,人手夠嗎?需要禦醫嗎?”
    崔堯拱手道“再需要不過了,此地離宮中最近,也最是方便,煩請娘娘調派幾名專精接生的醫者,崔堯感激不盡。”
    皇後點頭,隨即對著身後的宮女點點頭,那宮女便飄然而去,謔,還是個練家子,當真是‘飄’然而去。
    武照卻不理崔堯的阻攔,徑直走了進去,她直言道“你莫攔我,姐姐我膽大的很,昔年在家中也曾幫助旁人生產過,多少有幾分經驗。”
    皇後也笑道“如此,我也去吧,本宮育有兩子,即便插不上手,或許能給崔夫人一些安慰也好。”
    崔堯點頭,放二人進入。
    正在此刻,崔廷旭也奔了過來,隻見他鞋都跑掉了一隻,赤著一足,還沒進院就呼喝道“我娘子如何了?”
    崔堯皺眉看著父親,一把攔住要闖入的父親說道“爹,你摔跤了?身上太髒了,還是別進去了。”
    崔廷旭頓時止步,疑惑道“有影響?那為父站在窗口看看行嗎?你娘到底如何了?”
    崔堯搖頭“具體情形我也不知,隻知未出生的胎兒,頭圍太大,許是不好出來。”
    崔廷旭大罵道“有何不好出來的?囫圇的出不來,不會把那胎兒搗碎了,弄出來?”
    ……
    您還真是明心見性,直指核心呐!
    崔堯苦笑道“父親,您也不想我母親緩過神來,把你搗碎了吧?她有多緊張這個孩子,您還能不知道?一十四年方才懷上了這麽個二胎,您這是想要她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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