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秦淮茹的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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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一個周末午後,難得的陽光勉強驅散了些許寒意。
    95號院裏,卻透著一股不尋常的、刻意營造卻又難掩虛浮的熱鬧氣氛。
    賈張氏難得地換上了一件幹淨些的舊罩衫,頭發也抿得溜光,指揮著槐花把本就狹小逼仄的屋裏又收拾了一遍,盡管破舊的家具和灰暗的牆壁再怎麽收拾也顯不出亮堂來。
    秦淮茹臉上強擠出一絲緊張而局促的笑容,一早去合作社割了小小一塊肉,和著白菜粉條燉了一大鍋,香氣飄散在院裏,引來幾聲鄰居家孩子的張望。
    今天,是棒梗談的那個對象小王姑娘第一次上門的日子。
    棒梗自己也收拾得人模狗樣,頭發抹了水梳得整齊,穿著最體麵的一套藍色工裝,在屋裏坐立不安,一會兒看看窗外,一會兒又整理一下本就不存在的衣領褶皺。
    他心裏既期待又忐忑,隱隱還存著一份僥幸或許對方沒打聽那麽清楚?或許看在自家這“城裏戶口”和軋鋼廠工作的份上,能成?
    腳步聲在院門口響起。棒梗一個激靈跳起來,賈張氏也趕緊推著秦淮茹“快去迎迎!”
    簾子一掀,進來的卻不是預想中的小王姑娘和她家長,隻有一個四十多歲、穿著利落、麵容嚴肅的中年婦女,旁邊跟著的正是那個小王姑娘,姑娘低著頭,臉色不太自然。
    “您是?”秦淮茹愣了一下,趕緊問。
    “我是王娟她大姨,”中年婦女開門見山,目光銳利地掃了一眼屋裏局促的幾人、以及那明顯是臨時收拾過的寒酸景象,“娟子她爸媽廠裏加班,托我過來一趟。”
    “哎喲,是姨啊,快請進快請進!”賈張氏臉上堆起誇張的笑容,忙不迭地讓座,“你看,還勞您專門跑一趟,正說等著你們來吃飯呢……”
    王姨沒接話,也沒坐下,隻是又掃了一眼那鍋白菜燉肉,目光最後落在顯得有點手足無措的棒梗身上。
    棒梗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硬著頭皮上前“姨,您坐……”
    王姨擺擺手,打斷了他,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坐就不用了,今天過來,就是代表娟子家把話說明白。”
    屋裏瞬間安靜下來,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下來。
    棒梗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賈張氏的笑容也凝固在臉上,秦淮茹的心開始往下沉。
    王姨像是沒看到他們的臉色,繼續清晰地說道“你們家的情況,我們呢,也都打聽清楚了。
    棒梗在廠裏的表現,街坊四鄰的評價,還有……”她頓了頓,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賈張氏和這狹小的屋子,“家裏的這些情況,包括前陣子剛跑了的那個小姑子的事兒,我們都知道了。”
    每一句話都像一記耳光,扇在棒梗和賈家每個人的臉上,棒梗的臉瞬間漲紅,又變得煞白。
    “娟子是個老實孩子,我們家裏呢,也就是普通工人家庭,沒啥大本事,就圖個踏實安穩。”王姨的聲音沒什麽起伏,卻字字砸得人生疼,“我們覺得吧,你們家這情況,確實比較複雜。
    棒梗的工作……
    聽說也不是很順心?以後負擔怕是也輕不了。
    我們思來想去,覺得兩家可能不太合適。
    娟子年紀還小,我們還想再留她幾年。”
    話說得委婉,但意思再明白不過,看不上你賈梗,看不上你賈家!嫌你工作不好、人品不行、家境太差、名聲不好、負擔還重!
    賈張氏最先反應過來,尖聲道“親家姨,這話怎麽說的!我們棒梗可是正經軋鋼廠工人!
    鐵飯碗!
    家裏是簡單人家,有什麽負擔?那個死丫頭自己跑了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王姨眉頭皺起,毫不客氣地打斷“老太太,話不是這麽說的。工人和工人也不一樣。
    咱們心裏都有杆秤。
    至於負擔……”
    她又瞥了一眼默不作聲的秦淮茹和怯生生的槐花,“明眼人都看得清,這事兒就這麽定了,你們也別多說了,說多了沒意思,娟子,走了。”
    說完,拉著一旁始終低著頭、一眼都沒看棒梗的小王姑娘,轉身就往外走。
    “哎!你們……你們這叫什麽事兒!”賈張氏還想追出去理論,被秦淮茹死死拉住了。
    棒梗像被釘在了原地,臉上紅白交錯,羞恥、憤怒、難堪、還有一絲被徹底撕破偽裝後的絕望,像火山一樣在他胸腔裏翻騰。
    他聽著那毫不留情的腳步聲消失在院外,聽著隔壁可能存在的竊竊私語,感覺全世界都在嘲笑他。
    “都是你們!都是你們!”他突然爆發起來,不是衝向離開的人,而是衝著自家人怒吼,“要不是這個破家!要不是你們一個老一個小!要不是那個喪門星跑了!人家能看不上我?!我能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猛地一腳踹翻了旁邊的小板凳,發出巨大的聲響,槐花嚇得尖叫一聲,躲到母親身後。
    “你個沒出息的東西!自己沒本事怪家裏?!”賈張氏被對方的拒絕和棒梗的指責雙重刺激,也口不擇言地罵回來,“人家看不上你活該!瞧你那慫樣!有點本事能讓人家這麽上門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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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慫樣?!還不是你這個老不死的拖累的!天天就知道要錢要錢!刻薄這個刻薄那個!誰看得起咱們家?!”
    母子倆像紅了眼的仇人,互相用最惡毒的語言攻擊著對方,把所有的失敗和怨氣都傾瀉到最親近的人身上。
    秦淮茹看著歇斯底裏的兒子,看著破口大罵的婆婆,看著驚恐萬分的女兒,再聞到那鍋已經冷了、顯得無比諷刺的白菜燉肉的味道,她緩緩地、緩緩地蹲了下去,用雙手捂住了臉。
    沒有哭聲,隻有肩膀在劇烈地顫抖。
    那最後一絲希望通過兒子婚事改變點什麽、或者至少讓家裏有點喜氣的微弱期望,也徹底粉碎了。
    絕望,如同窗外深秋的寒風,灌滿了屋子的每一個角落,冰冷刺骨。
    這場鬧劇般的“相親”回絕,像一把尖刀,不僅徹底斬斷了棒梗原本就不牢靠的姻緣,更將賈家最後一點可憐的體麵和自欺欺人的幻想,血淋淋地剝落在地。
    這個家,在泥潭裏,又陷得更深了。
    而棒梗的怒吼和賈張氏的咒罵,除了加深彼此的傷害和這個家的裂痕,什麽也改變不了。
    王姨帶著小王姑娘決絕離開的背影,像最後一塊巨石,徹底壓垮了秦淮茹強撐了多年的那根脊梁。
    兒子棒梗歇斯底裏的怒吼和婆婆賈張氏不堪入耳的咒罵在她耳邊嗡嗡作響,卻又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冰冷的玻璃,變得模糊而遙遠。
    她緩緩地蹲下去,雙手捂住臉,不是因為哭泣,而是因為一種無法承受的、鋪天蓋地的眩暈和窒息感。
    世界仿佛在她周圍碎裂、塌陷。
    棒梗的對象,吹了。
    人家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嫌棒梗沒出息,嫌家裏窮,嫌負擔重,嫌名聲不好……
    嫌她這個當媽的,沒本事。
    是啊,沒本事。
    這兩個字像一把生鏽的鈍刀,在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來回拉扯,瞬間將她拖回了二十多年前那個冰冷刺骨的冬天——1962年,冬。
    那一天,天塌了。
    丈夫賈東旭冰冷的身體躺在醫院,廠領導的慰問,易中海的歎息,還有身邊婆婆那撕心裂肺、仿佛要抽幹所有生機的哭嚎。
    而她,懷裏抱著懵懂的小當,肚子裏還揣著槐花,像一個被抽空了魂的木偶。
    然後,就是頂崗。
    接過丈夫那身沾著油汙、似乎還殘留著他體溫的工作服,走進那個對她而言龐大、陌生又轟鳴的軋鋼廠。
    從一個圍著鍋台轉的家庭婦女,變成一個要和冰冷鋼鐵、沉重器械打交道的女工。
    那有多難?
    手上的血泡磨破了又起,起了又破,最後變成一層厚厚的老繭。
    肩膀被沉重的工件壓得腫痛,夜裏翻身都困難。
    聽不懂那些技術術語,被老師傅不耐煩地嗬斥,被一些不懷好意的男工友用輕佻的眼神打量……她都忍下來了。
    為了懷裏嗷嗷待哺的女兒,為了那個哭天搶地、除了抱怨什麽也指不上的婆婆,為了這個瞬間垮掉的家。
    她拚了命地學,拚了命地幹。
    別人休息她練習,別人下班她加班。
    就為了那一個月二十多塊錢的工資,那能買來活命的糧食、能扯布做衣的票證。
    她不敢喊累,不敢叫苦,因為她是這個家唯一的支柱了。
    在家裏呢?
    婆婆賈張氏沉浸在喪子的悲痛和對命運不公的抱怨中,除了張嘴吃飯、伸手要錢、動輒咒罵,幾乎幫不上任何忙。
    她下了班,拖著灌了鉛一樣的雙腿,還要洗衣做飯,伺候老的,照顧小的。
    小當小時候體弱多病,半夜發燒,她一個人抱著孩子跑幾裏地去醫院。
    後來有了槐花,日子更是緊巴巴,一分錢要掰成兩半花。
    她不是沒動過別的心思。那年月,一個年輕寡婦,帶著幾個孩子,一個惡婆婆,日子太難了。
    也有人暗示過,甚至明著提出過可以幫她,比如那個道貌岸然的一大爺易中海,他那點心思,秦淮茹何嚐不明白?
    那些看似關懷的接濟,背後是多少算計和居高臨下的施舍感?
    她得賠著笑臉,感恩戴德,忍受著街坊鄰居可能存在的風言風語。
    她也曾動過再走一步的念頭,不是為了自己,隻是想給孩子們找個依靠,給這個家找個能扛事的男人。
    可是,看看這一家子老弱病殘,哪個男人願意跳進這個火坑?
    就算有願意的,賈張氏那關也過不去,她恨不得秦淮茹一輩子給賈家當牛做馬。
    一年又一年,她就這麽熬著。
    在廠裏,是忍氣吞聲、拚命幹活的女工秦淮茹。
    在家裏,是逆來順受、操持一切的母親和兒媳秦淮茹。
    她把自己的所有需求、所有委屈、所有屬於一個女人的微弱念想,都深深地埋了起來,埋到她自己都快忘記的地方。
    她以為,隻要她拚命,總能把這個家撐起來。
    把棒梗拉扯大,頂門立戶,把女兒們養大,找個好人家,她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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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結果呢?
    棒梗被他奶奶慣得自私自利,好高騖遠,在廠裏混日子,偷奸耍滑,如今連對象都嫌棄他,直接上門打臉!
    小當被逼得遠走他鄉,至今音信全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槐花膽小怯懦,在這個家裏大氣不敢出……
    而這個家,依舊是一貧如洗,破敗不堪,成了胡同裏的笑話。
    二十多年的含辛茹苦,二十多年的忍辱負重,換來的就是今天這樣一場赤裸裸的羞辱和徹底的分崩離析?
    原來,不是努力就有用的。
    原來,她所有的付出和犧牲,最終證明的都是她的“沒本事”。
    她沒本事留住丈夫,沒本事教育好兒子,沒本事保護女兒,沒本事讓這個家過得像樣一點,甚至沒本事給自己掙來一點點的尊嚴和盼頭。
    巨大的失敗感和自責像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她。
    棒梗和賈張氏的爭吵聲還在繼續,但她已經聽不清了。
    她的世界裏,隻剩下無聲的轟鳴和一片冰冷的荒蕪。
    她慢慢地鬆開捂著臉的手,眼神空洞地望著冰冷的地麵,那上麵還有剛才被棒梗踢翻凳子時濺上的灰塵。
    二十多年了,從1962年那個冬天開始,她就像一頭被蒙上眼罩、拴在磨盤上的驢,不停地走,不停地轉,以為自己在前進,其實隻是在原地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和青春。
    如今,眼罩被殘忍地撕開,她才發現,磨盤早已碎裂,而她,也終於走到了油盡燈枯的盡頭。
    一滴眼淚終於從她幹澀刺痛的眼眶裏滑落,悄無聲息地砸在地上,迅速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然後,再無後續。
    她哭不出來了。
    所有的眼淚,仿佛都在過去那二十多年裏,流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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