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輩江湖,當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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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娃子不顧一切的衝到癱倒在地的杜無方身邊,看著已經奄奄一息的杜爺爺,通紅的雙眼再也抑製不住淚水。
    這一瞬間,少年天真的臉龐之上有恍惚、恐懼、慌亂........無數神情在那一方稚嫩臉龐上交織。
    “杜爺爺,你怎了,你不要嚇我。”
    先前的那塊巨石已經被兩人的刀氣湮滅成白色粉末,恰如冬雪,隨風紛飛。
    有的落在了杜無方蒼老的臉上,有的落在少年烏黑的頭發之上,平添一分悲涼之色。
    且不論杜無方的過往,至少他對少年的感情是真摯,哪怕他趟過屍山血海,於少年來說他都是村中那個嚴肅又慈愛的杜爺爺。
    “我說我是絕世高手,沒有騙你吧。”
    杜無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不忘吹噓一番。
    關於他是高手一事,他已經說了無數遍,奈何狗娃子都笑他吹牛。
    這回該信了吧。
    打狗娃子記事起,杜爺爺臉上永遠都帶著笑意,就如現在一般,祥和自然。
    他哭花了臉,哽咽著罵道:
    “狗屁的高手,高手還能躺在地上,你給我起來,嗚嗚。”
    咳咳咳。
    杜無方咳嗽幾聲,烏紫的血沫止住的噴湧而出,狗娃子怎麽擦也擦不幹淨,血流了他一身。
    少年見過最血腥的場麵是過年村裏殺豬的場麵,現在一個大活人躺在自己懷裏血流不止,而且還是自己最熟悉的人。
    他已然嚇的六神無主,驚慌失措,隻有淚水在唰唰滾落,呼喊著杜爺爺。
    杜無方氣若遊絲,支支吾吾的再一次問道:
    “我讓你記的東西可曾記全了。”
    狗娃子連連點頭,心無顧慮的杜無方緩緩閉上眼睛,此生無憾。
    世間萬事,是不能以對錯來衡量的,不同的立場,不同的結果。
    杜無方不覺得自己有錯,也不覺得老孫頭有錯,都是順心而為。
    既然是順心之事,便沒有任何好遺憾,技不如人那就去死,僅此而已。
    這位縱橫江湖百年,將暗香樓推至頂峰,雙手沾滿無數鮮血的狠人終歸是閉上了雙眼,完結了他輝煌而又落寞的一生。
    四十年前,他放走了少年孫無極,十八前他又被迫卷入那場禍亂,這兩大的因果注定他餘生落寞。
    蘇暮雲找上門來,一劍斬斷了他通往絕巔的路。
    孫無極為當年之恩怨,一刀了了結他此生。
    因果循環。
    隻有狗娃子不解,摟著杜無方尚存餘溫的屍體,他怨毒的目光看向老孫頭。
    老孫頭取出煙鍋,慢悠悠的吞雲吐霧道:
    “你若有實力,也可以向我尋仇,江湖道理如此。”
    狗娃子也是個莽子,二話不說,拔出腰間粗糙的木刀便向老孫頭殺來。
    “我要殺了你,為杜爺爺報仇。”
    老孫頭站著不動,任小家夥在自己身上一陣劈砍,直到他累的癱倒在地,握木刀的手都摸出了血泡。
    身體與心靈的雙重摧殘,他最後直接昏死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是三天之後,依舊還是那輛破爛馬車,隻是趕車的人換成了老孫頭。
    將一個大餅遞給一旁沉默不語的狗娃子,虛弱狗娃子背過身不接。
    老孫頭不曾收回,緩緩道:
    “活著,才有機會殺我報仇。”
    他不喜歡解釋什麽,也不想解釋,倘若讓孩子知道他敬愛的杜爺爺是屠殺他滿門的仇人,是何等殘酷。
    十來歲的少年郎,本就該向陽而生,眼見皆是花紅柳綠,而不是活在仇恨的陰霾裏。
    即使要恨,恨他一人足矣。
    聞言,狗娃子一把搶過老孫頭手裏的燒餅,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老孫頭又遞上一壺水,他毫不客氣的接過,咕嘟咕嘟的往肚子裏灌。
    兩人一路無言,不知過了多久,雙眼通紅的狗娃子突然開口道:
    “你敢教我武功嗎,我要打敗你。”
    老孫頭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好。”
    狗娃子一愣,看著一絲不苟的老孫頭。
    “你不會對我留一手吧。”
    “不會。”
    “你不怕我殺你?”
    “不怕。”
    ........
    狗娃子一口氣不知問了多少問題,老孫頭皆是言簡意賅的回答,最後狗娃子還是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
    “你想帶我去哪?”
    老孫頭依舊言簡意賅,緩緩說道:
    “打架。”
    一聽到打架,狗娃子黯淡的眼神裏放出一絲光芒。
    “對方很強嗎?”
    “不弱。”
    狗娃子有些失落,又有些期許,老孫頭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希望我輸?”
    嘴強的少年郎冷哼一聲道:
    “你最好別死,我會親手殺了你。”
    寡言的老孫頭淡淡道:
    “如你所願。”
    一日後,狗娃子垂頭喪氣的坐在馬車上,那個號稱西陵帝國第一殺手的家夥愣是沒有抗住這老家夥的三刀。
    名頭吹的震天響,還說要憑一己之力,點燃北玄的戰火,讓顧趙兩家徹底撕破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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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好的要活捉趙啥雪的送給大將軍,砍下顧什麽腦袋的去西陵皇帝那裏領個爵位,結果人麵都沒見到就被砍死在地。
    老家夥第一刀下去,直接將其砍退數裏,口吐鮮血。
    第二刀直接被轟入大山之中,砸出一個深不見底的洞,七竅流血。
    第三刀還沒下去,那家夥手中兵器便斷裂成兩截,歎了一口氣道。
    “烏桓輸了。”
    那老家夥也還算有些江湖道義,見對方重傷,短時間內已無戰力,便收了刀,沒有痛下殺手,隻是留下一句:
    “膽敢讓我發現你在踏入北玄境內,定斬不饒,好自為之。”
    隨後在號稱西陵第一刺客敬畏的目光中,老孫頭帶著狗娃子坐上那架破爛馬車,飄然離去。
    老孫頭更強了,斬出了積鬱在心中四十年的一刀,他的武道境界似那枯木逢春,步步高升。
    正如他所說,杜無方那一刀誤了他四十年,不然以他的資質早已問鼎巔峰。
    狗娃子很鬱悶,說書口中的江湖高手打架,那都是上天入地,精彩紛呈,可是到老家夥這裏,就像砍瓜切菜。
    他也很失落,失落那人為何不強點,最好能砍了老孫頭,失落老孫頭太強,強到讓他看不到報仇的希望。
    為什麽就不能出現一個超一流江湖高手,將這老不死的砍瓜切菜。
    “老不死的,你說我要練多少年才能殺了你。”
    老孫頭叼著煙鍋想了想,一巴掌攤開。
    “五年?”
    老孫頭搖搖頭。
    “五十年?”
    老孫頭還是搖搖頭,狗娃子當即惱怒。
    “那你說幾年?”
    老孫頭緩緩道:
    “隻要你的手能夠握緊你的刀,那一切皆有可能。”
    “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命運握住你的手裏,鬆開了一輩子都無法超越我,握緊了隨時都有可能。”
    狗娃子緩緩低頭,輕輕撫摸別在腰間的那柄梅花繡刀,目光中透出一抹堅定。
    “我會握住的,也一定會斬了你。”
    老孫頭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黑色煙牙,憨厚又老實,無可挑剔的老馬夫。
    “老不死的,你為什麽不殺我。”
    “你不值得我出刀。”
    “你不殺我,將來一定會後悔的。”
    “不會。”
    “為什麽不會?”
    “因為這就是江湖,因故循環,往複不斷,我可以殺杜無方,你也可以殺我。”
    老孫頭叼著煙鍋,渾濁的目光看著飄揚的雪花,那一刀泄去了他的少年氣,慕然回首,已然垂垂老矣。
    “人嘛,終究是會死,心中沒有遺憾了,如何死其實沒有那麽重要,死在哪裏也不重要。”
    “天下青山都一樣,埋在那裏不是江湖。”
    狗娃子望著怔怔出神的老人,杜爺爺也曾說過相似的話,哪裏死哪裏埋,天下青山都一樣。
    未能經過人世風雨的摧殘,少年郎又怎麽可能悟出其中的無奈呢。
    少年不知書中意,乘風直去九萬裏。
    一身孤膽有何懼,慕然回首白發矣。
    或許隻有白發人,方懂往事貴,餘生貧。
    ........
    不知不覺,顧潯三人已經離開京畿數日,隻要橫穿過衛州,便進入北境。
    這幾日來倒是異常的平靜,三人像是遊山玩水一般,一路北上。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趙凝雪知道這隻是暴風雪來臨前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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