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英雄遲暮舊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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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穿戰甲的韓青承總覺得別扭的很,渾身不自在。
    “先生,我們要去哪裏?”
    他已經推著張子良在長安街頭穿梭了半個時辰。
    先生好似有目的,又好似沒有目的。
    張子良的目光看向遠處一家小茶樓,依稀還能見到那瘸腿忙碌的身影。
    韓青承注意到了張子良的目光,不用他開口,便推著他向茶樓走去。
    茶樓不大,門口寫著‘茶水自取,五文一泡’。,
    灶台就在進門口,上麵有十幾個燒水壺都冒著滾滾熱氣。
    茶葉就放在一旁的茶蘿裏,鹹蛋自取所需。
    經常來這裏喝茶的顧客都知道,瘸子掌櫃是個牛脾氣,閑來沒事少找他嘮嗑。
    不過好在人實在,即使沒錢,隻要打下欠條,一樣能喝茶。
    不管新老顧客,喝多喝少都是五文錢,雷打不動。
    據說掌櫃早年上過戰場,斷了一條腿,方才在此開的茶樓。
    “掌櫃的,來一壺暖雪。”
    瘸腿掌櫃忙著擦桌子,頭也沒抬,顯得很不近人情,回道:
    “不好意思,這是茶樓,不賣酒。”
    忽然間,他手上的動作猛然一僵,滿臉不可思議的抬起頭。
    天下並沒有雪暖此酒,它是趙牧麾下,所有犒勞將士酒的統稱。
    現在北境大軍對於這種犒勞酒,依舊習慣稱之為暖雪。
    北境多風雪,寒冷的夜裏,能 喝上一口酒,那絕對是賽神仙的事。
    一口酒下肚,雪都是滾燙的。
    他看著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龐,頃刻間已經老淚縱橫。
    “先生,真的是你嗎?”
    張子良輕輕點頭,對身後韓青承道:
    “這是你範叔。”
    範傑看向韓青承,一眼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這是韓舉的兒子?”
    “範叔,我叫韓青承。”
    “像,簡直和你爹年輕時一模一樣。”
    範傑單腿跳到兩人身前,用力的拍了拍韓青承的肩頭,很是滿意。
    招呼兩人坐下之後,範傑便關了門,搬出一壇酒來。
    喝過一口酒之後,他目光落在張子良雙腿之上。
    當年一別,已經二十餘年不見了。
    “先生,你的腳。”
    張子良笑道:
    “你都能斷一條,我就不能斷兩條?”
    縱使他笑著說,盡量不讓氣氛凝重,可還是免不了彌漫出一抹悲傷之意。
    “我的好歹是斷在了戰場之上,可你的.......”
    “哎,不說了,喝酒,喝酒。”
    範傑猛的灌一口酒,想要壓製住眼角的淚水。
    可喝的 太猛,反倒是嗆了一口,眼淚不自覺滑落滿是疤痕的臉頰。
    “真他娘的操蛋,人老了,喝口酒都能嗆出淚水來。”
    “想當年,老子一口氣喝的一壇,隔都打一個,還能追著涼王砍。”
    張子良聞言,忍不住揭穿老底道:
    “你確定不是喝醉了,天不怕地不怕?”
    “都是韓舉和張超那兩混蛋瞎說的,我的酒量怎麽可能醉?”
    這些話落在韓青承耳中很不是滋味。
    一個個名字很熟悉,人卻都已經與世長辭。
    他似是見到一個時代的落幕,見到了英雄遲暮。
    誰能想到眼前的老瘸子,當年曾一人一刀陷陣,連砍涼軍三道大纛,斷腿擒涼王。
    據說回到大營之時,他的戰甲之上紮滿箭矢,身體上密密麻麻的血洞。
    倒頭睡了七天七日夜,都以為他必死無疑之時,卻奇跡般的活了過來 。
    英雄遲暮如走卒,踏遍人海無人知。
    甚至有可能談起往事來,他人還以為在吹牛。
    本就是長安人的他,拒絕了擒王之功,隻要了些金銀,繼承了老爹的茶樓,重新做回那個尋常人。
    說到底,他當時便看清了這世道,他一個平頭百姓,即使有擒王之功,在門閥勳貴眼中,還是販夫走卒。
    說不得最後還會深陷權力旋渦之中,淪為一顆棋子。
    事實也正如他預料一般,趙牧帳下的塞北六傑,隻有他一人還苟活於世。
    倒不是他怕死,隻是沒死在戰場之上,而是死在自己人手中,很不值當。
    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的範傑看著張子良,忍不住道:
    “若是當年大將軍能聽先生之言,自立山頭,說不得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當年剿滅大涼之後,張子良便不止一次的勸說擁兵自重趙牧脫離北玄,自立門戶。
    其實那時他想要獨立門戶,顧權是不會阻攔他的。
    當時趙牧的兵力算是巔峰,坐擁朝廷半數兵力。
    可惜趙牧放不下心中大義,甘願成為藩王,繼續幫助朝廷 攻打遼國。
    誰都知道當時並非攻打遼國的最佳時機,可顧長德還是執意令趙牧出兵。
    其實就是想借機削弱趙牧的兵力。
    不過好在顧權重情重義,獨自頂住朝廷壓力,愣是將時間延後了幾個月,方才使趙牧大軍主力得以保全。
    站在君王的角度來看,當時趙牧已經足以和朝廷二分天下,顧長德想要借機削弱趙牧兵力,合情合理。
    並非顧長德不信任趙牧,相反他很信任趙牧,不然後來也不會下詔讓趙牧暗中除掉陳家。
    他不信任的是趙牧身邊之人,害怕將來會上演黃袍加身的戲碼。
    有些關係看似很矛盾,其實站在君臣角度來看,便一點都不覺得矛盾了。
    張子良歎了一口氣道:
    “王爺沒有心懷天下之大誌,卻有華夏一族的民族大義。”
    “當時北原對中原虎視眈眈,若是北玄二分,北方蠻族必然南下,禍亂中原。”
    “王爺自甘做藩王,其實是想借助朝廷的支持,一舉收複北方所有失地。”
    “隻是天不遂人願,許多事情往往適得其反。”
    當年若無朱雀門之變,顧權登基,必然會全力支持趙牧北伐,收複大周失去的中原疆土。
    也正是趙牧心中那種民族大義,讓他明知此非一統天下的明主,卻依舊不離不棄。
    聽聞張子良所言,範傑心中鬱結多年的結終究是打開了。
    一直以來,他心中對趙牧都是有怨氣的。
    若不是其為了所謂的忠心,也不會有那麽多兄弟血濺長安城。
    那些兄弟不該死,更不該如此憋屈的死。
    即使要死,也該死在沙場之上,而不是權力紛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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