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山下，一個小道童杵著下巴正在打瞌睡，腦袋點就像是小雞啄米。
    師祖說今日會有貴客登門，他從早上等到中午，再到現在已經日頭偏西，還是不見貴客登門。
    早知道就不搶著下山接貴客了，還不如去幫師祖放新買回來的小牛犢。
    “小天師，為何在此悶悶不樂？”
    小道童有些心煩，不耐煩道：
    “師祖讓我在此等貴客，可日頭都要下山了，還是不見貴客。”
    “還有，我隻是一個小道童，還不能稱天師。”
    一般貴客山上，都會帶上許多吃食，見到他這樣可可愛愛的小道童，都會給上一份。
    就比如那個長安來找小師叔的林姐姐，每次來都會帶上許多好吃的東西。
    師祖說這次貴客也是長安來的，也一定會帶上許多美味的吃食吧。
    一想到長安的各種糕點，以及比一般地方都要甜的糖葫蘆，他就忍不住流口水。
    三清鎮上的糖葫蘆 就吃不成，個頭小，味道酸，每次吃都牙齒打顫。
    “你就是小玄子吧？”
    老三與他說過，三清山上有個貪吃的小道童喚作青玄子，人們都叫他小玄子。
    “咦，你怎麽知道我的？”
    “難道我的名號已經和小師叔一般，名滿天下了嗎？”
    提到小師叔，就像揭開了塵封的記憶，忽然間嘴一癟，就哇哇大哭起來，搞的就像顧潯二人欺負他一般。
    如此之快的變臉速度，讓主仆二人也不禁發愣。
    看著周圍山上之人投來的異樣眼光，不由讓二人產生了一種負罪感。
    尤其霧魎，做賊心虛的解釋道
    “我們真沒欺負小孩，是他自己哭起來的。”
    “小玄子道長，你哭什麽？”
    小家夥哭的更加大聲了，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哽咽道：
    “小師叔死了，以後再也沒人給你洗尿濕的床單，沒有人在背著我下山買糖葫蘆了........”
    “嗚嗚嗚，我想小師叔，我要小師叔回來。”
    小家夥哭的可慘了，鼻涕口水的都混在了一起，粘著下巴掛在胸前。
    顧潯急忙從懷中掏出老三經常的提到趙家鋪子牛皮糖遞給小家夥。
    小家夥看到是心心念念的趙家鋪子牛皮糖，貪吃天性爆發，停止了嚎啕大哭，變成小聲哽咽。
    吸著鼻子，將一塊牛皮糖塞入嘴中，果然是長安趙家鋪子的牛皮糖。
    嚼著嚼著，小家夥又嚎啕大哭起來，比之先前更加凶猛，一邊哭還不忘嚼上兩口牛皮糖。
    “嗚嗚嗚，小師叔下山前說過要從長安給我帶回來牛皮糖的，可是他死了，他沒有帶回來牛皮糖。”
    “我要吃小師叔買給我的牛皮糖。”
    兩人生無可戀，不過不難看出小玄子與顧淵的關係極好。
    聽著小家夥 天真無邪的哭聲，顧潯心裏一樣戚戚然，鼻子莫名發酸。
    老三為啥這般不懂變通呢，即使他死了，也阻止不了陳姝的。
    可的他也明白三哥心中苦楚，三哥唯一能為朝廷做的，便是以死阻止更多人赴死。
    外人看來他好似死毫無價值，可他自己知道，一條命能換兩條命，便是值得的。
    他不確定他的死能不能阻止奶奶，但是一定能阻止楊建安與田文逸在京州死磕。
    一場大戰是要死多少人的呀，這樣很值得，也很有意義。
    他隻是一個三清山的小天師，從來沒有用皇子的身份去看待這場長安之變，他始終都把自己看作是一個江湖中人。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中人。
    顧潯索性 一屁股坐在小玄子身邊，一臉愁容看著長安方向。
    小時候真好，想哭便能無所顧忌 大聲哭起來。
    哪像現在這般，縱使心如刀絞，淚滿眼眶，也未必能真的哭出來。
    哭了許久，小家夥許是哭累了，看著愁容滿麵的顧潯道：
    “你為什也愁眉苦臉。”
    “我也想我哥哥了。”
    “你哥哥也死了嗎？”
    “嗯嗯。”
    “那你為什麽不哭呢，我一想小師叔 ，就會忍不住的哭。”
    “你與你哥哥感情一定不好，哪有死了哥哥不會哭的。”
    顧潯不止鼻子發酸，就連喉嚨都在發酸，可就是哭不出來。
    娘親死了 ，劍爺爺死了，外公死了，三哥也死了。
    以前還能哭出來，現在怎就哭不出來呢？
    是已經 麻木不仁了嗎？
    不，是長大了。
    小時候的悲傷是借著眼淚往外哭的，長大後的悲傷是和著血往肚子咽下的。
    這就成長代價呀。
    小孩向往成人模樣，老人總念兒時時光。
    人生呀，好像總是在陰差陽錯，可這就是人生呀。
    兒時盼望著長大，對未來的無限向往，隻因餘生還很長，一路充滿理想。
    老來總念著舊事，對過往的眷戀不放，隻因過往勝餘生，未來道路已盡。
    念的不是舊，而是‘長’。
    哪邊的日子長，便就念哪邊。
    正如人性趨吉避凶一般。
    小家夥低頭從黃油紙包裹的牛皮糖中挑出最大的一塊，遞給顧潯。
    “小師叔說過，日子很苦，糖很甜，所以多吃糖日子就不苦了。”
    “就像我，隻要吃到小師叔買的糖，就能高興一整天。”
    說到這裏，他腦子又像是進入了死循環一般。
    “隻是小師叔死了，我再也吃不到小師叔買的糖了。”
    眼看小家夥癟著嘴，又要嚎啕大哭，顧潯急忙將糖塞入 他嘴中，安慰道：
    “這就是你小師叔托我給你帶糖。”
    “你小師叔不在了 ，可他 還會一直給你買糖的。”
    小家夥淚水汪汪的眼睛盯著顧潯，吸了吸鼻子道：
    “真的嗎，你不會騙我的吧？”
    顧潯點點頭，從小家夥手裏拿起一塊牛皮糖塞在嘴裏，確實很 甜。
    “怎麽會騙你呢。”
    “你小師叔就是我哥哥。”
    顧潯並非誆騙小玄子，如今想來，當初老三有意無意在自己耳邊談起的趣事，其實都是在交代後事。
    正如他一次次提起小玄子喜歡吃趙家鋪子的牛皮糖一般，那是因為他心中一直惦記著小玄子。
    說的次數多了，一旦顧潯來三清山，就會想起小玄子，順帶捎上一份趙家鋪子的牛皮糖。
    “你失去了小師叔，我也失去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