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隨林和阿頑最後當然是答應了齊異的邀請。看得出來齊異確實是需要幫手，那能為之效勞，實乃固所願也。
    雖然之前齊異說燕隨林也救了他一命，救命之恩已經抵消，但燕隨林可不這樣認為。
    在燕隨林看來，齊異哪怕不是神仙也絕非等閑之輩，而當時那個在後方偷襲的山賊被他射殺時，齊異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訝。燕隨林便想，估計沒有他出手，齊異也會沒事的。
    除此之外，齊異一路上對他們的照顧，為他們花的錢，這份情誼，都不是簡簡單單能勾銷的。
    所以眼下這點請求，自然在所不辭。
    雖然兩人也難免忐忑，“麵試”什麽的，這他們可沒做過，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做好。
    但是咬牙也要上了！
    兩人開始兢兢業業地觀察學習，以及揣摩齊異的用人標準。
    發掘了兩個預備役幫手，心情不錯的齊異不知道，今日的朝堂可謂是陰雲密布，令眾臣如履薄冰。
    原因為何，顯而易見。
    陛下必然已經看過了那幾本“史書”。
    而既然那位齊君口口聲聲肯定了陛下治世的功勞，那陛下臉色不好，多半就是其他方麵不盡人意了。
    哪朝哪代都會出現不安分的臣子，或外戚，或宗室，亦或是世家大族，眾人不認為會迎來所謂貞觀之治的他們大唐就能免俗。
    但偏偏，雖然能感到壓力十足，然陛下卻並沒有對任何人發難，哪怕是象征性地拿一兩個開刀呢？
    這樣的平靜反而越發讓人不安了。
    而對於李世民來說，沒有人能感同身受他此刻的糟心。
    昨夜家宴之後，他沒有去後宮任何妃嬪的住處，包括皇後，而是獨自在甘露殿中歇寢。
    自以為做足了充分的心理準備翻開了那幾本書，然而，裏麵的內容還是將他狠狠打擊到了！
    驟然知道自己的壽命還隻剩下二十一年，是什麽感覺？
    知道了觀音婢會在八年後病逝，又是什麽感覺？
    知道了他的幾個孩子、尤其是他的太子，會謀反，知道了他們會兄弟鬩牆，知道了他的孩子們幾乎沒有幾個善終，多的是早夭、短命的，甚至到他的孩子繼位後都還有反目的情況出現房遺愛謀反案）……李世民都要懷疑這是不是對他弑兄逼父的懲罰了！
    除此之外，他也沒想到，因為和他有著牢不可破的政治同盟又自幼相識生死與共，而讓他信任有加、和他默契十足的長孫無忌，也會在他晚年時彼此離心！
    還有三征高勾麗未果……
    貫穿全唐的天災……
    養虎為患的吐蕃……
    女皇臨朝……
    安史之亂……
    林林總總不一而足，糟心的地方簡直說都說不完。
    那些書他還沒翻完，不僅是時間不夠，他自己也得緩緩。
    至於沒對人發難，那是因為沒必要。
    縱觀他統治期間，基本沒有人跳得特別高。反倒是他晚年的時候因為猜忌功臣、清算舊部，冤殺了不少人。
    如今他繼位之初正是用人的時候，哪怕是未來打算清算的人，現在也能趁著順手再用一用。
    他不僅不對誰動手，甚至還要起用一些人——從那些書裏他可是列了個名單出來，都是未來的得力之臣。
    那這麽看來，李世民為什麽還要在朝堂上釋放低氣壓呢？
    一方麵是心情確實不好，而且一晚上也沒有休息好。
    一方麵則又是從帝王心術出發的政治表演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看了“史書”，怎麽可能無動於衷？就算他表現得若無其事，別人也不會停下猜測。
    那不如就擺擺臉色好了，順便用所謂的天威來敲打敲打一些人。
    感覺今日的朝會都格外順心呢。(???)
    ……
    下午剛到申時左右，麵試的人和看熱鬧的百姓就漸漸散了。今日倒不是因為夜禁，而是該往芙蓉園趕去了，去參加晚間的曲水夜宴。
    雖然對於這些百姓來說，也就是隔著老遠看一看，沒得吃，沒得喝，連表演都看不清楚，但在缺乏娛樂的古代，那也讓人趨之若鶩。
    齊異仍然是到點了才給自己下班，收了攤，慢慢悠悠地往長安城東南角走去。
    燕隨林跟阿頑並不與他同往，分開後不管是去做自己的事，還是也去曲江畔湊湊熱鬧，那都是他們的自由。
    齊異身份雖然特殊，但為人實在沒什麽架子，走在路上竟然已經有百姓會同他打招呼。
    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非常靦腆地向他問候：“郎君這也是要去芙蓉園嗎？”
    齊異：“對啊，要一起嗎？”
    對方立馬受寵若驚、連連擺手：“不了不了！這這、我我我……郎君慢走！”
    甚至有嚇得跑開的。
    雖然表現惶恐，但這些人隨後又會與同行的其他人興奮地嘀咕著些什麽。
    自己隨便一個舉動就會引發別人激動的反應，齊異都感覺自己仿佛是什麽大明星。
    到了芙蓉園，能看到這裏已經被京兆府管控起來，往常是允許百姓進出遊玩的，但今日有皇室蒞臨，自然需要戒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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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城內入芙蓉園的通道已經不允許百姓靠近，百姓隻能從啟夏門或延興門出了長安城，繞到曲江池的另一邊。
    齊異當然能從城內這邊進入，一進園就有宮女領路，帶他到曲江池北岸設宴的地方。
    齊異看了看給他安排的位置，不靠近文臣，也不靠近武將。遠離了八百個心眼子擅長套話的，也遠離了一旦勾連起來造反更有威力的。
    他還是跟皇室一個區域，在最高的那一處露天平台上。
    齊異過去坐下，然後開始打量周遭。
    光祿寺從昨天開始布置，時間雖緊，效率卻相當高。
    現代人好像很容易誤會古人的辦事效率，但要知道規模宏大、建造華麗的大明宮，初期也就用了半年，所以不要小瞧了古代打工人和自己項上人頭之間的羈絆啊！
    北岸這邊沿江都鋪設好了青氈席和矮案，案上擺著竹筷和陶盞，四周懸掛的也是素紗燈籠——因天下初定、提倡節儉，顯然都避用了金玉器皿。
    池中點綴著魚燈，仿民間“星火浮江”之景，以表現與民同樂之誌。
    江心中停著幾艘船舫，有教坊伎伶正在對場地做最後的檢查。
    齊異支著腦袋想，真辛苦啊，上麵一句話，下麵跑斷腿。
    雖然某種意義上他應該算是罪魁禍首哈。
    但也不用這麽著急的，昨晚一場，今晚又一場，感覺他這一天天淨吃席了。
    然而會這麽覺得的大概隻有他。
    百姓們既好熱鬧，又想知道關於“仙人”的真相。官員和士族們則迫不及待想看到那個“千古一帝”的所謂視頻。
    視頻可想見的是以他們的陛下為中心，但提到陛下的生平事跡，其中也必然會有他們的身影，他們便能從中推測出不少信息了。
    不過現在時間還早，距宴會開場還有半多時辰。
    不少提前到場的人看見齊異，其實都非常有上前攀談的欲望。
    但這個敏感時期，可沒人敢涉雷池，還是先保持距離、表現本分為好。
    導致齊異這個如今長安城內的當紅炸子雞，愣是無人問津。
    然而，總有那種粗神經的家夥。
    “嗬，‘神君’這是一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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