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璿璣斷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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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墨灌入鼻腔的刹那,陳硯秋想起了七歲那年落水的經曆。
    汴河的濁流也是這樣擠進肺裏,帶著水藻腐爛的腥氣。父親粗糲的大手將他拽上岸時,他吐出的河水在夕陽下泛著金紅,像極了此刻包裹他的血墨。
    "抓緊!"
    薛冰蟾的銀絲纏住他的手腕。少女綠羅裙上的機關帶全部展開,數十枚鋼針釘入河道石縫,在血墨洪流中織成一張救命的網。陳硯秋掙紮著抓住銀絲,看見崔月隱在前方揮劍劈開一道木閘——是舊漕運碼頭的分流閘!
    三人跌進閘後淺灘。陳硯秋咳出滿口腥甜,發現血墨在這裏分成兩股:一股繼續流向汴河主道,另一股則湧入地下暗渠。更詭異的是,主河道上的血墨泛著金光,而暗渠裏的卻是純粹的暗紅。
    "金粉......"崔月隱抹了把臉上的血墨,"他們在分流活字裏的金相物質。"
    薛冰蟾突然撲向陳硯秋。一支弩箭擦著她的鬢角釘在木閘上,箭尾羽毛是刺目的朱紅色。轉頭望去,十幾個漕丁正從碼頭圍過來,每人手中都端著特製的銅弩——弩機上方裝著青銅鏡,反射的光束能將血墨點燃!
    "跳閘!"
    崔月隱率先翻過分流閘。陳硯秋緊隨其後,在墜落瞬間看見閘底刻著父親的名字——這是陳大當年負責檢修的閘口!木料接縫處還留著熟悉的魚鱗紋標記,是父親獨有的修船暗號。
    暗渠比想象中寬闊。三人順流而下,身後傳來銅弩發射的悶響。薛冰蟾的機關帶突然迸出一串鋼珠,這些裹著硫磺的小球在渠口炸開,暫時擋住了追兵。
    "前麵是虹橋......"崔月隱喘息著指向遠處的微光,"題船碼頭就在橋洞下。"
    陳硯秋的後背突然開始發燙。暗渠石壁上漸漸浮現出熒光苔蘚,組成與崔月隱刺青相似的"墨池九竅圖"。當水流經過特定位置時,苔蘚圖案會短暫變亮——是父親改良過的水紋導航係統!
    "左轉第三岔口。"
    他憑著記憶指引方向。拐角處堆著破損的漕船構件,其中一塊船板上刻著"天地人"三個字——正是《科舉罪言錄》裏提到的關節暗號。陳硯秋踹開船板,露出後麵黑黝黝的洞口。
    腐臭味撲麵而來。
    洞內是艘半沉沒的題船,船身傾斜著卡在石槽裏。這就是父親當年發現秘密的甲字三號題船!船艙夾層已經破裂,露出裏麵密密麻麻的暗格。每個格子裏都塞著蠟封的竹筒,筒身上標著不同年份。
    "慶曆七年......"
    陳硯秋摸向最中央的暗格。指尖剛觸到竹筒,整艘船突然劇烈震動。題船殘骸像被無形之手拉扯,緩緩沉入更深的水槽。
    "機關啟動了!"崔月隱拽著他跳向高處,"這船是誘餌!"
    果然,題船沉沒處升起座青銅台。台上立著九根玉柱,每根都刻著人體穴位圖。陳硯秋後背的"癸"字疤痕突然刺痛——玉柱排列方式與他身上的刺青完全對應!
    "墨池九竅的鎖芯......"薛冰蟾的璿璣匣發出蜂鳴,"需要九把鑰匙同時轉動。"
    崔月隱突然割破手掌,將血抹在中央玉柱上。鮮血順著凹槽流成奇怪的圖案,竟與《同文館血祭錄》記載的儀式一模一樣。
    "七位漕工的血開七竅。"她臉色慘白,"剩下兩竅需要......"
    腳步聲打斷了她的解釋。韓似道的紫袍出現在洞口,身後朱衣吏們端著改良過的銅弩——箭槽裏裝著金相活字!
    "本官該稱讚你。"韓似道撫掌輕笑,"竟能找到先帝禦賜的"文樞台"。"
    陳硯秋護住兩位女子後退。青銅台開始旋轉,九根玉柱緩緩升起,露出底部連接的鎖鏈——每條都通向不同方位。他瞬間明白了:這就是控製整個汴京文脈的中樞!
    "你爹臨死前,用船釘把半把鑰匙刻在你身上。"韓似道舉起青銅笏板,"現在該物歸原主了。"
    笏板反射的光束照在陳硯秋後背。灼燒般的疼痛中,"癸"字疤痕滲出金色液體,在空中凝成半枚鑰匙的形狀。與此同時,崔月隱的刺青也浮現出另外半枚鑰匙的虛影。
    "動手!"
    薛冰蟾的璿璣匣突然解體。數百個零件飛向不同方位,精準卡住青銅台的轉動齒輪。崔月隱趁機撲向韓似道,手中短劍直刺咽喉——
    "噗!"
    利器入肉的悶響中,崔月隱僵在原地。她緩緩低頭,看見胸口透出的青銅劍尖——文雁回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狀元郎的獨眼閃爍著機械般的冷光。
    "師姐,好久不見。"
    文雁回抽劍的瞬間,陳硯秋接住倒下的崔月隱。女子心口的血噴在青銅台上,玉柱突然發出刺目的紅光。更可怕的是,那些連接文脈的鎖鏈開始劇烈抖動,仿佛有什麽龐然大物正從地底蘇醒!
    "文脈要暴走了......"崔月隱將染血的手按在陳硯秋眉心,"記住......真正的鑰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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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瞳孔突然擴大。陳硯秋順著視線望去,看見題船沉沒處浮起個青銅匣——匣蓋上的蟠螭紋與薛冰蟾的璿璣匣一模一樣!
    "斷龍匣!"薛冰蟾的驚呼淹沒在鎖鏈崩裂的巨響中。
    整座地下洞穴開始坍塌。文雁回拽著韓似道急速後退,朱衣吏們的銅弩齊射,金相活字如暴雨般傾瀉而來。陳硯秋抱著崔月隱的屍體翻滾躲避,後背撞上青銅台基座。
    "接住!"
    薛冰蟾的綠羅裙在箭雨中翻飛。她不知用什麽方法取到了青銅匣,正奮力拋向陳硯秋。匣身在半空中自動解體,露出裏麵三枚玉印——"天"、"地"、"人",正是關節暗號的源頭!
    陳硯秋本能地抓住"人"字印。玉印接觸血漬的瞬間,他眼前閃過無數畫麵:父親在題船刻記號、孟九皋在鬼市畫九宮格、文雁遲折斷的銅尺、還有自己後背尚未完全顯現的刺青......
    "人印歸位!"
    韓似道的尖叫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恐。陳硯秋福至心靈,將玉印狠狠按在青銅台中央的凹槽裏。
    地動山搖。
    九根玉柱同時噴出血霧,在空中交織成《科舉罪言錄》的全文。鎖鏈寸寸斷裂,每條斷口都湧出暗紅液體——這些血墨遇空氣即燃,將金相活字燒成灰燼。
    文雁回的青銅眼罩突然炸裂。狀元郎捂著臉慘叫,指縫間流出金色液體——是熔化的金相活字!韓似道紫袍鼓蕩,青銅笏板瘋狂揮舞,卻擋不住倒灌的血墨。
    "走!"
    薛冰蟾拽起陳硯秋衝向暗渠。身後傳來文樞台坍塌的轟鳴,整條地下河道開始崩塌。兩人在千鈞一發之際鑽入排水口,被激流衝向未知的黑暗。
    恍惚中,陳硯秋聽見崔月隱最後的聲音,混在滔天血浪裏格外清晰:
    "癸字既破......文脈當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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