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朱衣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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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佑八年的第一場雪落在汴京時,陳硯秋站在了刑部大堂的被告席上。
他赤腳踩著特製的"寒冰磚"——這種摻了硝石的青磚會持續散發刺骨寒意,專用於審訊要犯。鐐銬刻意磨薄了內側邊緣,稍一動彈就會割破皮肉。但最折磨人的是頭頂那盞"朱衣燈",青銅燈罩將火光過濾成血紅色,照得人眼前一片猩紅。
"犯生陳硯秋,籍貫泉州。"
主審官的聲音從紅光之外傳來。陳硯秋眯起眼睛,勉強辨認出公案後端坐的三人:正中是刑部尚書範純仁,左側坐著新任知貢舉王珪,而右側那個紫袍人影雖然背光而坐,但輪廓分明是死裏逃生的韓似道!
"今有謄錄所提點文雁回狀告你三項大罪。"範純仁展開訴狀,"其一,冒籍應舉;其二,私造活字;其三,毀壞文樞。你可認罪?"
陳硯秋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舌尖嚐到鐵鏽味——是鐐銬磨破手腕流的血。他剛要開口,公堂側門突然傳來騷動。幾個差役押著個蓬頭垢麵的女子進來,陳硯秋心頭一緊——是薛冰蟾!
少女的雙腕被鐵蒺藜枷鎖住,十指纏著防止機關術的銅絲。但最觸目驚心的是她額頭刺的"黥"字,墨跡還未幹透,顯然剛受了墨刑。
"此女扮男裝混入貢院,已按律刺字。"王珪冷聲道,"她供認璿璣匣是你所造。"
薛冰蟾突然抬頭。她翡翠般的眸子在朱衣燈下泛著異彩,被銅絲勒出血痕的手指微微顫動——是墨家的暗號:"有人監視"。
"犯生確有活字。"陳硯秋突然高聲道,"但非為舞弊,而是為揭弊!"
他從舌底吐出半枚蠟丸——這是被衝進汴河前,薛冰蟾塞進他嘴裏的。蠟丸遇熱軟化,露出裏麵微型活字拚成的《春秋》正義。
"請看字縫。"
範純仁接過蠟丸對著燈光,突然"咦"了一聲。活字間的細微縫隙組成了更小的文字,連起來正是文雁回與杜微言勾結的證據!
"雕蟲小技!"韓似道突然拍案而起,"尚書大人明鑒,這分明是——"
"韓大人。"範純仁意味深長地打斷,"老夫記得您侄兒今科也應試了?"
公堂氣氛驟然緊繃。陳硯秋趁機觀察四周:東側站著十二名朱衣吏,每人手中捧著青瓷瓶——是裝血卷的容器;西側則立著個蒙黑布的囚籠,裏麵傳出不似人聲的嗚咽。
"帶筆相師!"
王珪一聲令下,黑布被猛地掀開。籠中囚徒讓陳硯秋胃部絞痛——是文雁遲!少年雙眼仍嵌著青銅珠,但此刻珠子表麵布滿裂紋,金線從裂縫中鑽出,像寄生蟲般在臉上蠕動。更可怕的是他張開的嘴裏,舌頭被換成了一截活字模!
"據實指認。"王珪將蠟丸湊近文雁遲,"這可是嫌犯所製?"
文雁遲的喉嚨裏發出"咯咯"聲。當他的"舌頭"接觸到蠟丸時,所有金線突然繃直,青銅眼珠瘋狂轉動。陳硯秋這才看清,那些金線末端都連著微型活字,正自動拚出駭人的文字:
"癸字當誅"
韓似道突然摔碎茶盞。瓷片濺落處,十二名朱衣吏同時打開青瓷瓶。血墨蒸汽瞬間充滿公堂,在朱衣燈照射下形成一幕幕幻象:陳硯秋在貢院撒活字、薛冰蟾破壞文樞台、崔月隱血祭青銅棺......
"妖術惑眾!"範純仁的驚怒聲中,衙役們紛紛後退。
血霧幻象突然扭曲。新的畫麵自行生成:年輕的韓似道在題船修改清單、文雁回訓練筆相師辨認關節字、杜微言在活字裏摻鉛粉......最駭人的是最後一段——先帝駕崩當夜,韓似道跪在龍榻前,將某種金色液體滴入禦藥!
"護駕!"
混亂中,陳硯秋感到鐐銬一鬆。薛冰蟾不知何時掙脫了鐵蒺藜枷,染血的指尖捏著根銅絲,正飛速撬開他的鎖具。差役們忙著保護高官,沒人注意到囚籠裏的文雁遲突然暴起——
少年用頭撞碎籠柱,金線如蛛網般射向韓似道。紫袍權臣慌忙舉起青銅笏板格擋,卻被自己袖中滑出的玉印驚得魂飛魄散——是那枚偽造的"天"字印!
"砰!"
血墨幻象炸成紅霧。陳硯秋趁機拽著薛冰蟾滾到公案下,隻見文雁遲的金線已纏住韓似道脖頸。更離奇的是,那些連接活字的金線正自動拚出《春秋》經文,每完成一句,韓似道臉上就多一道血痕。
"不是金線......"薛冰蟾突然醒悟,"是活字版的活字!"
範純仁的怒吼壓過混亂:"全部拿下!"
衙役們一擁而上時,文雁遲的青銅眼珠終於爆裂。金色液體噴濺在韓似道臉上,瞬間腐蝕出森森白骨。垂死的權臣發出不似人聲的嚎叫,袖中滑出個象牙小筒——
"當心題筒!"
薛冰蟾的警告晚了一步。韓似道咬開筒塞,三道金光射向不同方向:一道命中範純仁眉心,一道擊穿王珪手掌,最後一道直奔陳硯秋心口!
千鈞一發之際,文雁遲撲了過來。金光穿透他胸膛的刹那,陳硯秋看清了那是什麽——三枚微縮的"天"、"地"、"人"活字,表麵浸著守宮血。
公堂突然陷入黑暗。有人打翻了朱衣燈,血墨蒸汽遇冷凝結成腥紅的雨滴落下。在這詭異的紅雨中,陳硯秋摸到文雁遲破碎的衣襟裏藏著樣東西——
半截銅尺。
尺身上"文雁回"三字正在融化,露出下麵被掩蓋的真相:"慶曆七年狀元實為孟九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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