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僧牒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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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井水麵映出的玉匣還未消散,相國寺的晨鍾突然變作喪音。陳硯秋手中的銀印劇烈震顫,"寒門初啼"四字滲出的不再是血珠,而是帶著青城雪芽香氣的墨汁。薛冰蟾的斷弦突然刺入井水,弦絲從倒影中勾起半片魚子箋——那上麵用茶汁寫著"空名度牒三百張,藏轉輪藏地宮第三層"。
許慎柔的獨眼瞳孔驟縮。她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被火灼燒的"同文"烙印——此刻這疤痕正滲出黑血,在青磚地上畫出完整的祠部司官印圖案。更駭人的是,印文"禮部祠部司之印"的"司"字裏,爬出條三寸長的蜈蚣,蟲背上密布著舉子們的生辰八字。
"看井底!"
孟九皋的殘魂在井水中發出呐喊。陳硯秋俯身望去,隻見韓似道的倒影背後,隱約現出座七層木塔——那根本不是佛塔,而是用度牒文書壘成的密檔架!每張度牒的剃度日期欄都蓋著墨池九竅圖的暗記,而持有者姓名處全是被蟲蛀的孔洞,細看竟組成了"同文"二字。
薛冰蟾的五根斷弦突然自行編織。弦絲在井口結成張微型蛛網,網上粘著七顆水珠——每顆水珠裏都映著不同場景:韓府管家在密室裏給度牒蓋章、舉子們被強行剃發受戒、巡考官麵對僧人打扮的考生時移開搜檢的手……而當第七顆水珠墜入井中時,整個相國寺突然地動山搖!
碑亭的地磚紛紛炸裂。露出底下縱橫交錯的青銅管道——這是仿照水運儀象台設計的傳送機關,管內正源源不斷輸送著度牒文書。陳硯秋的銀印突然飛向某段管道,獬豸眼中射出的血光,照出管壁上陰刻的《宋刑統》條文:"諸詐為僧道者,徒兩年",而每個字縫裏都塞著被剪下的舉子發髻。
許慎柔的轉輪藏模型自動解體。零件落入管道後,竟順著水流重組為微型公堂——祠部司官員正在拍賣度牒,而舉子們用田契、妻女甚至自己的手指骨競價。最駭人的是堂上那塊"正大光明"匾,匾後藏著整套雕版,正在偽造蓋有禮部大印的空白度牒!
"三百貫一張。"孟九皋的聲音從管道深處傳來,"這是淳化三年的價碼,現在要五百貫了。"
陳硯秋突然用銀印砸向管壁。印文"寒門初啼"與《宋刑統》相撞的刹那,所有青銅管道同時爆裂——噴湧而出的不是水流,而是密密麻麻的度牒存根!這些蓋過騎縫印的紙片在空中自動排列,拚出《百家姓》的次序,而"趙錢孫李"四姓下方,全標注著銀錢數目與交割日期。
薛冰蟾的斷弦突然刺入自己手腕。血線順著管道網絡遊走,最終在某段三岔口凝成"秦州"二字。當這血字滲入青銅時,地底傳來機括轉動的巨響,一具黑漆棺材破土而出——棺中整齊碼著十二套僧衣,每件袈裟的衣領內都縫著舉子的準考證!
"《慶元條法事類》記載……"許慎柔的獨眼流下血淚,"僧人犯戒需還俗受罰,但科舉資格永不剝奪。"她撕開僧衣內襯,露出裏麵用頭發繡的密文:某年某月某日,某舉子以右食指為押,換空名度牒一張。
陳硯秋的銀印突然變得滾燙。他將印麵按在僧衣上,"寒門初啼"四字竟將那些發絲密文全部烙成灰燼——灰霧中浮現出完整的交易鏈條:韓似道的心腹在相國寺設局,讓落第舉子"自願"出家;祠部司出具度牒後,這些"僧人"立刻被安排還俗;而他們用血肉換來的,是下次科考免搜檢的特權!
井水突然沸騰。浮上來的不是氣泡,而是三百顆佛珠——每顆珠子都刻著舉子姓名,而穿繩的孔洞裏塞著《金剛經》雕版的碎片。當薛冰蟾的斷弦穿過這些佛珠時,它們突然化作眼球,瞳孔裏映出當年場景:韓府師爺用燒紅的度牒烙舉子頭頂,燙出的戒疤其實是"同文"二字的變體!
"看《嘉佑編敕》的漏洞。"孟九皋的殘魂凝聚成實體,指向某顆佛珠——裏麵正顯示某位官員在批注律法:"僧道還俗應試者,無需具保。"而這行朱批的末尾,蓋著墨池九竅圖的私印。
許慎柔突然慘叫一聲。她右眼的青金石脫落,露出黑洞洞的眼窩——裏麵竟藏著半張度牒存根!當陳硯秋取出這張殘紙時,相國寺所有的經幡無風自動,幡麵上顯現出更殘酷的真相:那些"還俗"的舉子,其實全被囚禁在地宮,用血汗為後來者謄寫考題。
銀印突然自行刻製起來。沒有刀具接觸,印麵卻漸漸浮現出"梵夾案"三字。當這方新印壓向黑漆棺材時,棺底的夾層突然彈開——裏麵不是預想中的屍骸,而是十二本帳冊,每頁都記錄著度牒買賣的細節:某舉子抵押祖傳《蘭亭序》拓片、某生員典當妻子嫁衣、某貢生甚至簽下賣身契……
薛冰蟾的斷弦突然全部繃直。弦絲如利箭般射向帳冊,在紙頁間勒出隱藏的茶汁密文:這些交易背後,全都有茶馬司的銀票往來!而當最後一行密文顯現時,碑亭的楹聯突然燃燒,火焰中浮現出韓似道與吐蕃使節密會的場景——他們交易的不僅是茶葉,還有成套的空白度牒。
"《宋會要》記載……"孟九皋的白骨手指劃過火焰,"吐蕃僧侶可憑度牒入京免檢。"他的指節突然裂開,裏麵掉出半枚帶血的銅鑰匙——這正是轉輪藏地宮的秘鑰,匙柄上刻著"同文"二字!
陳硯秋的銀印突然裂成兩半。印文"寒門初啼"化作血線,將三百顆佛珠串成念珠。當這串特殊的念珠套上黑漆棺材時,棺蓋內側浮現出完整的《刑統》疏議——而"諸詐為僧道者"的條文旁,赫然是韓似道的朱批:"此法可行"。
井水突然幹涸。露出底下七層木塔的真容——那根本不是木材建造,而是用度牒文書糊成的紙塔!每張度牒的"法名"欄裏,都寫著本屆春闈考生的真實姓名;而"師承"處蓋的,全是墨池九竅圖的變體印章。
當第一縷陽光照透紙塔時,相國寺所有的銅鍾同時自鳴。聲浪震碎了最外層的度牒,露出裏麵用血寫的交易記錄——而最後一張文書上,押著的不是手印,是半截被斬斷的食指,指甲蓋上刻著"寒門初啼"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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