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都江屍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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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印的血線沉入井底,將那殘缺的"民"字最後一捺補全的刹那,井水突然沸騰。黑漿翻滾間,七具童屍的骸骨竟自行拚合,指骨勾連,在井底搭成一座微型的"人字堰"——正是都江堰"魚嘴分水"的形製。陳硯秋的掌心傳來灼痛,低頭看時,銀印烙下的紅痕已化作《河圖》紋樣,與井底的骸骨堰遙相呼應。
    "是水脈厭勝之術。"孟九皋的陰沉木杖重重插入井沿,杖身巴蛇浮雕的鱗片突然逆起,蛇眼滲出黑血,"有人用童骨改了都江堰的分水比例。"
    許慎柔的銀簪已挑開井壁一片茶馬券,券下露出青黑色的石磚——磚麵陰刻著《尚書·禹貢》篇,但"岷山導江"四字被鑿去,改刻"同文鎮水"。薛冰蟾的璿璣匣哢噠變形,銅針在匣麵拚出成都府的水係圖,而代表貢院的位置正泛著血光。
    "去寶瓶口。"陳硯秋拽起井繩躍入井中。冰冷的暗流裹挾著他下沉,銀印的紅光穿透黑水,照見井壁密密麻麻的鑿痕——每道痕裏都嵌著半片指甲,指甲上刻著落第舉子的姓名。水流突然湍急,將他衝入一條狹長的甬道,兩側石壁滲出腥臭的黏液,粘液中浮動著細小的活字,全是殘缺的"民"字。
    浮出水麵時,耳邊傳來雷鳴般的浪濤聲。陳硯秋抹去臉上水漬,發現自己正掛在都江堰"飛沙堰"的石犀牛角上。月光下,本該分流的內江水竟全部湧向外江,而"寶瓶口"處堆著七座新壘的祭壇,每座壇頂都擺著個陶甕,甕口封著發黃的童試卷。
    薛冰蟾的白虹劍已斬開最左側的陶甕。甕中滾出幾十枚核桃大小的蠟丸,蠟衣上燙著"同文"朱印。許慎柔的銀簪挑破蠟丸,裏麵蜷縮著一條三寸長的青魚——魚鱗上赫然刻著《論語》"民可使由之"的殘句。
    "是"書魚"。"孟九皋的陰沉木杖點向魚鰓,青魚突然張口,吐出一截指骨,"將經義刻在魚鱗,養於水脈,可改文運。"
    陳硯秋的銀印突然飛向正中祭壇。印底壓上陶甕的刹那,甕身裂開,露出裏麵用紅繩捆紮的七具嬰屍——每具屍身的心口都釘著枚銀茶針,針尾纏著寫滿《孟子》的絲絹。最駭人的是,那些嬰屍的指節竟被活生生拉長,指骨拚成"分水"二字的篆體。
    "韓似道好狠的手段。"許慎柔的獨眼映著月光,瞳孔收縮如針尖,"用童骨做人堰,強改都江堰分水之數——內江枯則成都文氣衰,外江盛則秦州武運昌。"
    薛冰蟾的璿璣匣突然迸出三十六枚銅針。針尖刺入祭壇周圍的土壤,帶出腥臭的黑水——水中浮動著無數米粒大的骷髏,每個骷髏的天靈蓋上都刻著"同文"二字。孟九皋的陰沉木杖插入黑水,杖底突然傳來金鐵交鳴之聲。
    "起!"老人雙臂筋肉暴起,竟從水底拽出條青銅鑄造的"臥鐵"——這本是都江堰歲修時埋入江底測量淤積的標尺,此刻卻鑄滿了扭曲的《周禮》經文。鐵尺末端拴著七條鐵鏈,鏈尾各係著一具身披朱衣的骸骨。
    陳硯秋的銀印壓上臥鐵。印文血光照射下,青銅表麵浮出密密麻麻的暗記——竟是三百六十名落第舉子的手印,每個掌紋都構成《論語》單字。許慎柔的銀簪突然刺入自己左腕,血滴在臥鐵上,那些手印竟開始蠕動,漸漸拚成"民為貴"三字。
    "是"怨手銘"。"孟九皋的指甲摳進青銅縫隙,帶出黑紅色的泥垢,"舉子落第後,被人活取掌印鑄入鎮水鐵——這是要借文怨之力,逆轉水脈啊!"
    寶瓶口突然傳來裂帛之聲。一道三丈高的浪頭砸向祭壇,浪花中竟夾雜著無數《孟子》竹簡。薛冰蟾的白虹劍舞成光幕,斬碎的竹簡卻化作活字,每個"民"字都張牙舞爪地撲向眾人。
    陳硯秋的銀印淩空飛旋,印文血線織成羅網,卻攔不住活字中混雜的銀茶針——那些針尾的纏枝紋在月光下泛著妖異的藍光。許慎柔突然撕開官服,露出腰間捆綁的《太醫局方》全卷,書頁迎風展開,將銀針盡數吸附。
    "看水底!"英格瑪的羌笛聲從岷江上遊傳來。陳硯秋俯身望去,隻見寶瓶口的漩渦中沉著塊無字碑,碑頂壓著個鎏金茶碾——正是韓府書房常見的那具。銀印的血光透入水底,照出碑身上緩緩浮現的銘文:
    "同文種水,改脈易運。童骨為堰,怨手為銘。岷山導江,今始逆流。"
    孟九皋的陰沉木杖突然斷成兩截。杖心空腔裏滾出顆墨綠色的珠子,珠內封印著半頁《水經注》殘篇——正是記載都江堰原始分水比例的那段。老人將珠子拋向漩渦,墨綠光華大盛,無字碑上的銘文開始扭曲,"逆流"二字漸漸淡去。
    薛冰蟾的璿璣匣哢哢變形,展開成三尺長的量水尺。她將尺身插入漩渦,尺麵刻痕顯示內江水量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許慎柔的銀簪突然自行飛起,在寶瓶口兩側的崖壁上刻下《太醫局方》的藥訣——那些字跡滲入岩石,竟引來了成群的水鳥,鳥喙啄食著水中的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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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硯秋的銀印突然沉入江底。印文血光在漩渦中心炸開,照出江床上縱橫交錯的鐵鏈——每條鏈子都拴著具身披朱衣的骸骨,而鐵鏈的另一端,竟連接著成都府三百六十間書院的基石。
    "原來如此。"孟九皋拾起半截斷杖,在沙地上畫出都江堰的原始分水圖,"韓似道用童骨人堰改了"三七分水"的古製,使文運隨外江水流入秦州——那裏有他經營的茶馬私道!"
    寶瓶口突然傳來嬰兒啼哭般的怪響。陳硯秋循聲望去,隻見漩渦中心浮起個青銅匣子,匣麵鑄著"同文樞機"四字。薛冰蟾的白虹劍剛要觸及,匣蓋突然彈開,裏麵射出三百六十根銀針——每根針尖都挑著個米粒大的骷髏,在空中拚成"民可使由之"的字樣。
    許慎柔的《太醫局方》突然自燃。火光照耀下,那些銀針的陰影投射在崖壁上,竟組成了一幅完整的川蜀水係圖——圖中每個河道節點都標著落第舉子的姓名,而成都府的位置,釘著七枚染血的銀茶針。
    "是"水脈釘魂術"。"孟九皋的斷杖在地上劃出《禹貢》山川圖,"他們將落第者的怨氣釘入水脈,就像當年大禹鎮水怪無支祁……"
    陳硯秋的銀印突然從江底飛回。印鈕上的螭虎雙目泣血,印底沾著塊青黑色的泥垢——細看竟是無數《論語》活字被水浸透後的殘渣。他剛要擦拭,寶瓶口突然掀起滔天巨浪,浪頭裏裹著個丈餘長的黑影——那是都江堰歲修時埋入江底的"鎮水石犀",此刻犀角上卻纏滿了寫著《同文種密要》的絲絹。
    石犀的左眼突然爆裂,眼窩裏滾出顆赤紅丹丸——與貢院鶴爐中的"笑丹"一模一樣。許慎柔的銀簪剛要觸及,丹丸突然自行融化,在石犀背上匯成個血色的"韓"字。江水霎時倒流,內江再次見底,裸露的河床上露出三百六十個土坑——每個坑裏都埋著具身披朱衣的骸骨,骸骨手中緊握落第試卷。
    "破局需用"水則"。"薛冰蟾的璿璣匣突然解體,零件在空中拚成李冰當年發明的"石人水尺"。陳硯秋將銀印按在水尺頂端,印文血光順著刻度流下,所過之處,朱衣骸骨手中的試卷紛紛自燃。
    火光中,都江堰的水位開始緩緩恢複。當"三七分水"的比例終於重現時,寶瓶口突然浮起塊漢白玉碑——碑文正是《孟子》"民為貴"全篇,而碑陰刻著七具童屍的掌印,每個掌紋都構成"同文"二字的筆畫。
    陳硯秋的銀印最後一次壓上玉碑。印文血光透石而過,碑底的岷江沙突然流動起來,漸漸組成一行小字:
    "童骨為引,朱衣為憑。同文種水,終有盡時。"
    月光忽然大暗。眾人抬頭望去,隻見一片烏雲正遮住玉碑——那烏雲形狀竟酷似韓似道朱衣官袍的剪影,而雲中閃爍的,是三百六十顆銀茶針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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