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瓷雷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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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武窯的貢品車隊駛入汴京宣德門時,陳硯秋正蹲在皇城司的滴水簷下,看著那些用稻草包裹的瓷瓶在雪地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押運的西夏武士靴底沾著賀蘭山特有的赤砂,每一步都在青磚上留下鏽跡似的印痕。他數到第七個抬箱的力夫時,那人頸後的刺青突然閃過血光——分明是西夏"擒生軍"的狼頭標記,卻用宋體小楷在獠牙間刺著"崇寧三年進士"六字。
"聽開箱的聲音。"薛冰蟾的銀簪插在磚縫裏,簪尾的銅鈴正以奇異頻率震顫,"不是尋常瓷器的清響,倒像裝著流沙。"她突然扯斷腰間絲絛,線頭在半空劃出的弧線恰如昨日駝鈴投下的攻城雲梯圖。
禮部主客司的官吏剛揭開黃綾,為首的青瓷梅瓶就自行裂開一道細紋。裂紋沿著釉麵的冰花走線蔓延,最終停在"靈武貢禦"的底款上方三寸。陳硯秋眯起眼,發現那些看似隨意的冰裂紋,在陽光下竟組成橫山峽穀的暗道圖,而每個轉折處都嵌著粒黍米大小的磁石。
"耀州窯的刻花工藝。"崔月隱用銀釵挑起片碎瓷,斷麵露出青灰色的胎土,"但摻了三分河套鐵砂,燒成後能吸附磁針。"她突然將瓷片擲向院中的日晷,碎片與石晷相撞的刹那,晷麵上的十二時辰標記突然滲出黑水,在雪地上畫出環慶路的烽燧分布。
韓似道咳嗽一聲,十二名殿前司禁軍持弩圍住貢品。當第五個瓷瓶被搬上案幾時,瓶腹的纏枝牡丹突然開始變色——從青釉轉為暗紅,最後浮現出用礬水寫的三百個陝西舉子姓名。每個名字後麵都跟著串西夏文數字,正是各州常平倉的存糧數目。
"磁州窯的"窯變"技法。"孟九皋的竹杖點在瓷瓶開裂處,杖頭騰起的青煙在空中凝成"擒生"二字的篆體,"黨項人把情報寫在釉料裏,遇宋地水氣則顯。"
遼國使臣耶律德崇的黑裘身影突然出現在廊柱後。他手中把玩的不是灰背隼,而是個契丹銀壺。當壺嘴對準變色瓷瓶時,壺中噴出的馬奶酒在瓶身凝成奇怪的圖案——竟是國子監射圃的平麵圖,而箭靶位置標著西夏文的"火"字。
"瓶中有東西。"薛冰蟾的璿璣匣突然彈開,匣中磁針瘋狂指向第七個貢品箱,"聽回聲——是空心夾層。"
陳硯秋看見那箱子突然自己顫動起來。捆紮的牛皮繩在顫動中逐漸鬆弛,露出箱底滲出的黑色黏液。液體流過青磚的紋路,竟自動排列成《武經總要》裏記載的"霹靂炮"構造圖。更可怕的是圖紙上的引信長度,全是用國子監月考的日期標注。
"延州石油的黏度。"楚星河從日晷基座刮下些粉末撒向黑液,"他們在模仿軍器監的"猛火油櫃",但配方裏摻了賀蘭山的硝石。"
嵬名法真的誦經聲突然從宣德門外傳來。
黨項國師手持髑髏碗邁過門檻,碗中不再是黑色石油,而是冒著熱氣的駝血。當他將血潑向貢品箱時,那些瓷瓶的裂紋突然全部張開,露出內壁陰刻的西夏文字。陳硯秋認出這是《孫子兵法》的"火攻篇",但每個字的筆畫都由微型弩機構成。
"瓷雷。"孟九皋的竹杖突然插入箱底黑液,挑起一根幾乎透明的絲線,"靈武窯用天山冰蠶絲做引信,遇血則燃。"
絲線在駝血中突然繃直,連接起所有瓷瓶的裂紋。那些裂紋在陽光下投射到殿牆上,竟組成完整的秦風路地形圖。而圖中標注的宋軍寨堡,全是用國子監刊印的《論語》章句作為暗號——"民可使由之"對應著慶州軍械庫,"不可使知之"竟是渭州糧倉的密碼。
耶律德崇的銀壺再次傾斜。
這次流出的馬奶酒在青磚上畫出契丹文字,與瓷瓶裂紋的投影重疊後,竟顯現出遼國掌握的宋軍神臂弓射程參數。陳硯秋注意到那些參數的單位,全是用《孟子》的頁碼標注——"離婁下"代表二百步,"萬章上"竟是三百五十步的射擊死角。
"開箱。"韓似道突然掀開最末的貢品箱。
箱中躺著的不是瓷瓶,而是尊三尺高的西夏文殊菩薩銅像。佛像眉心鑲嵌的瑪瑙裂開,迸出的不是佛光,而是細如牛毛的鐵針。那些鐵針在空中組成陝西諸路的驛道圖,每根針的落點都對應著轉運使司的官印紋樣。
"磁針記事。"崔月隱的朱砂盒突然打開,鮮紅粉末灑向鐵針陣,"西夏人用針灸技法操控磁針,在人體穴位圖上標注軍情。"
鐵針遇朱砂即燃,青煙中浮現出三百名陝西舉子的家譜。每個姓氏下方都連著其在軍中的親屬職務,有些墨跡尚新,分明是近日才添上的。陳硯秋看見自己熟悉的同窗名字赫然在列,後麵標注的竟是其父在鄜延軍中的弩機操作要訣。
嵬名法真突然割破手掌,將血抹在文殊像的蓮花座上。
銅像的鎏金表層開始剝落,露出內裏青灰色的陶胎。那些陶土上刻滿細小的西夏文字,記載著各州進士試卷的評語規律。當血跡流到"優"字標記時,佛像突然從內部傳出機括聲,胸口緩緩打開——裏麵竟是微縮的汴京城模型,而皇城司的位置插著一麵染血的狼頭小旗。
"瓷雷要爆了。"薛冰蟾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泛青的皮膚——那些活字瘀痕正扭曲成西夏文的"焚"字。
第一聲爆炸來自宣德門外的拴馬樁。
鑄鐵樁體裂開,迸射出的不是鐵屑,而是無數帶著磁粉的《論語》殘頁。紙片在空中燃燒,灰燼排列成橫山峽穀的暗道圖。陳硯秋撲倒崔月隱的瞬間,第二尊瓷瓶在廊下炸開,飛濺的瓷片全部釘在《平戎策》的雕版上,每塊碎片都恰好覆蓋一個宋軍寨堡的位置標記。
"救雕版!"孟九皋的竹杖橫掃過火場,挑起正在燃燒的《武經總要》書頁。那些書頁遇風即散,紙灰卻懸浮在空中,組成完整的河北駐軍布防圖。
耶律德崇的銀壺突然炸裂。
飛濺的馬奶酒在雪地上蝕刻出契丹文字,與瓷雷爆炸的軌跡連成完整的攻擊路線。陳硯秋看見最後一尊文殊像在火焰中熔化,銅汁流成的竟是國子監明倫堂的梁架結構圖,而講經堂的位置標著個滴血的狼牙印。
當禁軍的水龍終於壓住火勢時,陳硯秋在焦土中撿起片青瓷。釉下的冰裂紋依然清晰,組成了個西夏文的"戰"字。而字跡的最後一筆,正指向大相國寺藏經閣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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