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黜落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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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時的日頭正毒,陳硯秋卻覺得渾身發冷。鎏金錫盒裏取出的《朱衣窺秘錄》終章正攤在青石板上,羊皮紙上的血字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金紅色。
    "每科必黜落寒門滿百人......"趙明燭的銀針挑開粘連的紙頁,針尖帶起一縷發黑的絲線——那是用黜落者頭發撚成的裝訂線。
    紙頁完全展開時,閣內突然卷起陰風。密密麻麻的名單從紙上浮起,在空中組成九宮格。每個名字後麵都綴著蠅頭小楷批注:"父,元昊西征時任沙州錄事"、"兄,曾上書廢糊名法"......最末一欄則清一色標注著當朝重臣名諱,韓琦、富弼等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薛冰蟾的機關鳥突然俯衝而下,鐵爪撕開名單第三排。被扯碎的紙屑落地竟變成黥麵銅人,銅人後背刻著"景佑四年春闈"字樣,胸前卻浮現本屆考官的麵容。它們齊刷刷跪向東北方——正是宰相府所在方位。
    "《陰私錄》......"墨娘子從袖中抖出一本殘卷,與空中名單嚴絲合縫地拚接。拚接處滲出黑血,血線組成大宋疆域圖,而三十六處科舉重鎮的位置全釘著帶姓名的銅釘。最駭人的是汴京位置的銅釘正在融化,銅汁流成"秋字七十三號"——正是陳硯秋的考引編號。
    陳硯秋突然按住肋間。昨夜被蠟液灼傷的"鎖"字疤痕裂開,血珠滴在名單上,竟讓紙背顯出一幅秘圖:禮部後堂的夾牆內,整麵牆都是蜂巢般的暗格,每個格子裏擺著個青瓷罐。罐身上的標簽分明是曆年科舉日期,而最近的那個罐子,封泥上按著韓琦的拇指印。
    "黜落鐵律......"趙明燭的異色瞳映出名單背麵的隱形文字。左眼所見是工整的翰林院公文格式,右眼卻見滿紙爬滿西夏文的咒語。最詭異的是公文末尾朱批——"依祖宗法"四個字,竟是用景佑四年血案死者的骨粉混著朱砂寫成。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突然插入地麵。從青磚縫裏摳出塊帶血的陶片,上麵刻著微型《科舉條製》。每條律文旁都有黨項文注解,而"糊名謄錄"四字下方,密密麻麻刻著三十六位考官的受賄記錄。最末一行尚在滲血:"慶曆四年三月廿六,收靈鷲香三斤,換秋字號七十三卷"。
    墨娘子的銅錢串突然崩斷。錢幣滾到《陰私錄》拚接處,竟自動熔化成銅汁,補全了缺失的最後一頁。新浮現的文字令人毛骨悚然——記載著每屆科舉前,樞密院都會秘密向禮部提供《世仇簿》,上麵羅列所有與當權者有隙的寒門學子家世。
    "原來如此。"陳硯秋拾起一片碎紙。紙屑在他掌心化成灰燼,灰中卻現出完整的河西走廊地圖。沙州位置插著根銀針,針尾紅線上掛的正是妹妹的鎏金耳璫。更駭人的是地圖邊緣,用黜落者的血寫著本屆殿試的真正考題:"論以文脈鑄咒劍之法"。
    閣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三百六十個黥麵銅人正從四麵八方湧來,每個銅人手中都捧著被黜落的考卷。它們跪在《朱衣窺秘錄》周圍,將考卷堆成祭壇形狀。最前排的銅人突然裂開胸膛,露出裏麵鎏金版的《進士錄》——翻開的那頁正是景佑四年榜單,而本該是陳硯秋生父名字的位置,被人用刀刮去,補上了溫如玨的門生。
    "血祭......"趙明燭的琉璃鏡片映出銅人眼窩深處。每個銅人頭顱裏都蜷縮著個微型骸骨,骸骨手中攥著寫滿咒語的考卷。鏡片突然炸裂,碎片在空中組成星圖,將銅人們釘在原地。
    薛冰蟾的機關鳥尖嘯著撲向祭壇。鐵喙啄起最上麵那份考卷——正是陳硯秋春闈被黜落的答卷。卷麵朱批"文理不通"四字正在褪色,露出底下用靈鷲香寫的黨項文:"此子骨相合為咒引"。
    墨娘子突然噴出一口血。血霧在空中凝成《科舉罪言錄》綱目,而著者署名處,陳硯秋的名字正被血絲纏繞。每根血絲都是《世仇簿》上記載的冤屈,最粗的那根直指"其父景佑四年鎖院夜,見韓公密會西夏使"。
    第一聲暮鼓傳來時,銅人們突然集體仰頭。它們咽喉裏發出三百六十個黜落者的慘叫,聲浪震得《朱衣窺秘錄》劇烈翻動。最終停在末頁——那裏本該空白的地方,正緩緩滲出本屆三十六位考官的姓名,每個名字後麵都跟著個西夏文的"祭"字。
    陳硯秋肋間的"鎖"字突然灼燒起來。黑血湧出時凝成鑰匙狀,直插入銅人祭壇中央的鎖孔。地底傳來機關轉動的悶響,整座藏書閣的地麵緩緩下沉,露出下麵蜂巢般的暗格——每個格子裏,都擺著個貼有科舉年份的青瓷罐。
    最近的那個罐子突然炸裂。飛出的不是預想中的密件,而是三十六對眼珠——它們懸在空中組成九宮八卦陣,每對眼珠都映出鎖院三日的某個片段:韓琦在燭下修改《黜落簿》,西夏使臣往青瓷罐倒入靈鷲香,溫如玨將青銅麵具戴在陳硯秋生母臉上......
    "阿兄......"妹妹的聲音從最深處的暗格裏傳出,"看《鎖院賦》最後一章......"
    陳硯秋劈開暗格。裏麵蜷縮著個黥麵銅人,銅人手中緊攥的正是景佑四年血案終卷。展開的刹那,銅人突然融化,蠟液在地上繪出嶺南鬼貢院的構造圖——而祭壇位置的水晶棺裏,靜靜躺著個戴鎏金耳璫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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