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梆子聲還未散去，禮部密閣的銅鎖突然自行崩裂。
    陳硯秋的指尖掠過鎖簧斷口，指腹沾上幾星靛藍色的銅鏽——與璿璣齋渾儀模具的磨損痕跡如出一轍。趙明燭的異色瞳在黑暗中微微閃爍，左眼看見的是尋常鎖具，右眼卻捕捉到鎖芯深處遊動的冰蠶蠱，正啃噬著最後一點"淳化通寶"的錢文。
    "看封條背麵。"薛冰蟾的機關手甲掀起蓋著朱印的桑皮紙。紙背用醋寫著本屆三甲答卷的契丹文譯本，墨跡裏混著人血——經比對與金明池題奴的血液同源。當她用銀針撥動某個字符，整張紙突然卷曲成筒，從縫隙中抖落七枚帶血槽的銅釘。
    墨娘子甩出三枚銅錢。錢幣在密閣地麵排成"離為火"的卦象，最中央那枚突然豎立旋轉，露出背麵刻著的狼頭徽記。她突然割破手指，將血滴在銅釘上，釘帽立刻浮現出微型渾儀的紋路——與題奴顱中取出的裝置完全吻合。
    "《平戎策》的玄機。"趙明燭展開狀元的答卷。朱批過的紙麵在琉璃燈下顯現出細密的針眼，連起來是《論語·季氏》的"遠人不服"四字——與鴻臚寺密檔地圖上的密語相同。當他將燭火貼近"之"字的起筆，墨跡突然褪色，露出底下靛藍色的契丹文"攻"字。
    陳硯秋肋間的疤痕驟然刺痛。他翻到榜眼的《安邊論》，發現每段"夫"字的橫折鉤都刻意加粗——在陽光下組成遼國文字的"宋"字。紙背滲出細密的水珠，匯成微型幽州城防圖，每個箭樓位置都標著本屆進士的籍貫。
    "活字印刷的陷阱。"薛冰蟾拆解探花的答卷。那些看似工整的館閣體，實則是用特殊雕版印就——每個"乎"字的豎鉤都藏著針尖大的契丹文。當她用銀粉塗抹紙麵，所有暗記突然浮起，拚成完整的遼國軍令："俟春闈放榜，則幽州舉兵"。
    墨娘子突然咳出血沫。她掌心的銅錢裂成兩半，露出裏麵夾著的骨片——拚起來是半幅河北路漕運圖。陳硯秋將骨片貼在密閣西牆的《九域圖》上，所有河道突然扭曲變形，重組為遼國"鷹路"的密道網絡，終點標注著嶺南鬼貢院的契丹文音譯。
    "看謄錄朱批。"趙明燭的銀簪挑開糊名處的漿糊。底下藏著根頭發絲細的銅線——正是連接題奴體內渾儀的傳導裝置。當他扯動銅線，整張答卷突然自燃，青煙在空中凝成戴青銅麵具的遼官虛影，手中捧著本屆進士的魂牌。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突然震顫。她掀開地板暗格，裏麵堆著三百六十個鎏金進士巾——每頂巾子的內襯都縫著塊帶毛發的皮膚。當她用銀針觸碰"韓琦監製"的繡紋，所有毛發突然直立，在琉璃燈下投射出《黜落簿》的虛影。
    "銅釘的指向。"墨娘子將七枚銅釘按在《九域圖》上。釘帽自動旋轉，最終全部指向西北方的遼國上京。當地麵浮現出完整的星圖時，最長的銅釘突然射出一道藍光，穿透層層牆壁，直指皇宮內的崇政殿。
    陳硯秋拾起從狀元卷軸墜落的玉墜。這枚刻著"文曲"二字的玉佩內部，竟藏著粒帶血槽的銅珠——與武舉校場箭簇中發現的同出一源。當他將銅珠放在星圖的天璿位置，所有銅釘同時發出蜂鳴，震得密閣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血祭的時辰。"趙明燭用琉璃盞接住墜落的灰塵。那些看似普通的浮灰，在鏡下顯現出微型渾儀的零件——拚起來正是控製題奴的樞紐裝置。當他將灰塵撒入醋中，液體表麵浮現出嶺南鬼貢院的祭祀日程，子時三刻的位置釘著妹妹的生辰八字。
    薛冰蟾的機關鳥突然撲向房梁。鐵喙從椽木間銜出根絲繩，繩上係著七顆人牙——每顆都刻著景佑年間的科舉日期。當她撥動最早的那顆牙齒，密閣所有的答卷突然無風自動，紙頁翻飛間現出被朱筆篡改前的原始墨跡。
    "樞密院的暗記。"墨娘子拆解榜眼卷軸的玉扣。內部藏著片帶契丹火印的銅箔——紋樣與現任樞密使年輕時的私章完全吻合。當她將銅箔貼在《南官策》的名單上，那些受賄考官的名字突然滲血，在紙麵匯成"俟嶺南成"四個契丹文字。
    陳硯秋肋間的"鎖"字疤痕突然崩裂。鮮血滴在星圖上，所有銅釘自動吸附成北鬥形狀。勺柄所指的宮牆位置，漸漸浮出妹妹被鐵鏈鎖住的虛影——她正用斷甲在牆上刻著"阿兄，水牢東牆第三塊磚"。
    "鷹路計劃的終章。"趙明燭將七枚銅釘按北鬥方位釘入《九域圖》。釘尖穿透處滲出黑血，在遼宋邊境線上畫出一道箭矢——箭簇直指汴京貢院，箭尾纏繞著嶺南的曼陀羅花藤。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突然拆解崇政殿方向的銅釘。釘體內部中空，藏著卷用靈鷲香寫就的密令："以三甲文氣為引，可破南朝龍脈"。當她念出最後一個字，密閣所有的鎏金進士巾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現出三百六十個戴枷鎖的黜落者虛影。
    正午時分，銅釘組成的北鬥突然射出血光。光柱穿透屋頂，在雲層上投射出巨大的青銅麵具——正是遼國祭祀用的"文曲噬麵"。墨娘子甩出五帝錢鎮住星圖，錢幣入血的刹那，地麵浮現出《朱衣窺秘錄》的殘章："科舉取士之日，即鷹路收網之時"。
    陳硯秋拾起最後一片燃燒的答卷殘頁。這竟是當年自己參加鎖院試的朱批原件，"狀元"二字被蠟液覆蓋，旁邊題著韓琦的批注："此子當為榜眼咒樁"。紙背滲出細密的水珠，匯成妹妹的鎏金耳璫圖案，耳鉤處纏著根來自嶺南的曼陀羅花蕊。
    當暮鼓響起，所有銅釘突然齊齊斷裂。釘帽上的渾儀紋路自動重組，在空中凝成微型的上京臨潢府模型——城牆上插著的每一麵旗幟，都是本屆進士的黜落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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