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終局之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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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的晨霧裹挾著血腥氣,鬼貢院的青銅大門在陳硯秋麵前自行開啟。三百六十名亡魂分立兩側,腐爛的進士服下露出森森白骨,每具骸骨的頸椎都插著青銅釘,釘尾銀絲延伸向中央祭壇——那裏擺著七張考桌,桌後坐著蠟封的曆代考官屍首,而主考席空著,桌上攤開放著份空白考卷。
"終場試開始。"陰兵首領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青石。亡魂們集體轉身,黑洞洞的眼窩裏同時亮起青火。當陳硯秋踏入貢院的刹那,地麵突然浮現出汴京貢院的微縮圖影,所有秋字號舍的位置都滲出黑血,血珠在空中組成《鎖院賦》的開篇。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突然解體。零件飛向祭壇,在空置的主考席前重組為渾天儀。當她撥動"天璿"位的齒輪時,七具蠟屍同時抬頭,鬆脂保存的眼珠轉向陳硯秋,手中朱筆滴落的不是墨汁,而是新鮮的人血。
"考題在此。"獨臂文人的幻影出現在主考席側。陳明遠腐爛的右手指向祭壇中央——那裏插著三百六十枚青銅釘組成的北鬥七星,而"天樞"位空缺處,擺著陳硯秋從國子監墨池帶回的那枚釘子。當幻影的指尖觸碰釘子時,所有亡魂突然齊聲誦念:"論科舉之弊"。
趙明燭的異色瞳在霧氣中泛著冷光。右眼穿透祭壇看到的是汴京皇城裏的場景——宰相府密閣中的《進士錄》正自行修改;左眼卻見鬼貢院地下三百口棺材全部開啟,裏麵的幹屍正用指骨在裹屍布上書寫答案。他的銀簪突然飛向渾天儀,簪尖與青銅釘相撞迸出的火星,在空中組成微型血榜。
陳硯秋的斷鑰變得滾燙。鑰匙插入祭壇裂縫,竟撬出塊刻滿西夏文字的青銅板——上麵記載著曆代狀元的真實名次與被調包細節。當板麵翻轉時,背麵露出用白礬水寫的補充:"靖康元年榜,當有陳硯秋"。
"答卷吧。"陰兵首領突然扯開自己的官袍。腐爛的胸腔裏沒有心髒,隻有個鎏金匣子,匣中裝著本屆所有黜落者的原始考卷。當他將匣子傾倒在祭壇上時,三百六十張紙頁自動排列,拚成完整的《黜落簿》正本——每個名字下方都滲出新鮮血珠,血漬連成線,指向主考席的空白考卷。
薛冰蟾的機關鳥破霧而來。鳥喙銜著半片焦糊的《陰私錄》,殘頁記載著終場試的真正規則:答題者需用自己的血,在裹屍布上重寫被篡改的所有策論。當她將殘頁覆在空白考卷上時,七具蠟屍突然集體起身,將朱筆遞向陳硯秋。
墨娘子拋出的銅錢在祭壇上直立旋轉。卦象顯示"天風姤",但中央裂開的縫隙裏湧出的不是銀絲,而是混著骨灰的墨汁。墨跡在青銅釘間蜿蜒,畫出完整的文脈走向圖——所有線條最終都匯向主考席的那枚"天樞骨"。
陳硯秋肋間的舊傷突然裂開。黑血順著衣襟滴落,在空白考卷上蝕出第一個字:"真"。當血珠滾到卷末時,三百六十名亡魂同時撕開自己的進士服,露出胸腔內尚未腐爛的髒器——每顆心髒上都刻著被調包的程文片段。
"以血為墨。"陳明遠的幻影突然凝實。獨臂按在兒子肩頭,七枚貫穿他身體的青銅釘全部震顫起來。釘尾銀絲繃直如弦,連接著祭壇上的三百六十枚釘子。當第一滴黑血落在裹屍布上時,鬼貢院的地麵突然浮現出微縮的北宋疆域圖——所有州府的貢院位置都亮起紅光。
趙明燭的異色瞳流下血淚。右眼看見的未來圖景中,汴京貢院所有的號舍正在崩塌;左眼卻見亡魂們心髒上的程文碎片全部浮空,在祭壇上方拚成完整的《科舉罪言錄》。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突然抓向虛空。精鋼構件穿過飛舞的文字,扯出三百六十根灰白發絲——正是曆代被黜落者臨終前割下的。當發絲擰成一股時,渾天儀突然停止轉動,"天樞"位的空缺處迸出刺目青光。
"最後一題。"陰兵首領摘下頭盔,露出的竟是柳七娘焦黑的麵容。她腐爛的指尖劃過祭壇,在青銅釘之間劃出血槽——正是嶺南地下暗河的精確走向。當血槽與陳硯秋的黑血相連時,所有亡魂突然集體跪拜,頸椎上的青銅釘全部轉向北方。
陳硯秋握緊"天樞骨"。釘子刺入掌心時,疼痛不是來自傷口,而是三百六十段被強行灌入的記憶——每段都是一個寒門舉子臨死前的絕望。當他的血手按在裹屍布上時,整塊布料突然變得透明,浮現出曆代科舉最黑暗的真相:
太平興國三年,太祖夜訪貢院,親手將十二枚青銅釘釘入地基;
天聖二年春,李迪在鎖院期間活埋三十六個發現調包案的舉子;
景佑四年冬,韓琦用三百六十名黜落者的頭骨製成特殊墨水......
文字越來越快,最後定格在靖康元年的預言上:金兵南下時,汴京貢院地底的青銅釘將全部爆裂,釋放被鎮壓三百年的文魂。
"時辰到。"七具蠟屍突然開口。他們手中的朱筆同時折斷,筆管裏流出混著朱砂的鬆脂,在祭壇上形成新的蠟封——裏麵包裹著本屆受賄考官的認罪書。當最後一滴鬆脂凝固時,獨臂文人的幻影開始消散,陳明遠腐爛的嘴唇蠕動著,無聲地念出《鎖院賦》的末句。
陳硯秋的斷鑰突然飛向渾天儀。鑰匙插入"天樞"位的刹那,三百六十枚青銅釘全部浮空,在晨曦中熔化成青黑色的雨。雨滴落在亡魂身上,每滴都洗去一段冤屈;落在祭壇上,鬆脂封印的罪證全部顯現;落在裹屍布上,血字變成了鎏金榜文。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霧氣時,鬼貢院的影壁突然崩塌。露出後麵新砌的白玉牆,上麵刻著所有被黜落者的姓名,每個名字後麵都跟著真實的策論題目。亡魂們一個接一個走向玉牆,當手指觸碰自己名字時,骸骨便化作青煙消散。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從祭壇灰燼中拾起半片桑皮紙。上麵是陳明遠最後的筆跡:"吾兒,文脈已續"。紙背的鮮紅指印突然蠕動,變成更小的一行字:"回汴京,終場未畢"。
最後一具亡魂消散前,將一枚青銅釘放在陳硯秋掌心。釘帽上刻的不再是年號,而是兩個字:"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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