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瓦鬆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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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崖州軍寨的西南角在烈日下泛著慘白的光,陳硯秋的指尖剛觸及那片龜裂的屋瓦,整塊青瓦便在他掌中碎成齏粉。瓦礫間蜷縮著一株通體靛藍的瓦鬆,肥厚的葉片背麵布滿蛛網狀血絲——與嶺南貢院老舉人眼眶裏的藍色膠質物如出一轍。
    \"《嶺表錄異》說崖州瓦鬆能解瘴毒。\"薛冰蟾的銀刀挑開瓦鬆根部纏繞的絲狀物,\"可沒說要用黜落者的頭發當養料。\"
    那些灰白的發絲在刀尖下突然蠕動,發梢竟連著瓦片下層密密麻麻的小孔。陳硯秋俯身細看,每個孔洞裏都塞著半截狀元卷殘頁,紙上\"臣對\"二字被血汙浸透,邊緣還殘留著牙印。最深處那頁的批紅下,隱約可見\"陳圭忤逆\"四個小字——正是父親當年被革除功名的罪名。
    未時的熱浪灼得人眼前發黑。他們沿著屋脊爬向丙字庫,每片瓦的接縫處都生著那種怪異瓦鬆。薛冰蟾突然按住陳硯秋的手腕——前方第三列瓦片上的植物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葉片收縮時發出嬰兒啼哭般的細響。
    \"有人剛取過汁液。\"她指尖沾了沾瓦片上殘留的黏液,\"是七殺針的味道。\"
    丙字庫的銅鎖上掛著一串骨鈴,每顆鈴舌都是截人類指骨。陳硯秋用墨模殘片輕觸鎖眼,鎖簧彈開的瞬間,骨鈴突然無風自鳴,奏的竟是《狀元宴》的曲調。門內撲麵而來的腐臭裏混著某種熟悉的藥香——正是杜微言藥鋪裏那種摻了曼陀羅的古柯葉氣息。
    庫房中央立著七口黑陶大缸,缸身用朱砂畫著星宿圖。陳硯秋掀開最近一口缸的草蓋,缸中靛藍色液體裏漂浮著數十個琉璃瓶,每個瓶中都泡著一株瓦鬆,根係纏繞著不同部位的骨骼。標簽注明\"天聖四年榜眼玉枕骨\"、\"景佑元年會元指骨\"等駭人字樣。
    \"用骨頭養瓦鬆,再用瓦鬆養墨......\"薛冰蟾的銀刀突然指向東北角的缸,\"看那個標簽。\"
    陳硯秋的血液瞬間凝固。那口缸的標簽寫著\"景佑二年黜落生陳圭目淚\",可缸中漂浮的琉璃瓶裏,分明是半片帶血的指甲——與父親家書裏描述\"斷指銘誌\"的位置完全吻合。
    缸底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陳硯秋剛要探看,整個庫房突然劇烈震動,七口大缸的液體同時沸騰,缸壁的星宿圖亮起血光。那些泡在琉璃瓶裏的瓦鬆瘋狂生長,根係刺破玻璃後竟在空中織成一張網,網上掛著無數細小的骨片,正隨著震動拚合成北鬥七星形狀。
    \"是淚鼎的共鳴!\"薛冰蟾拽著他撲向門邊,\"杜微言在啟動軍寨大陣——\"
    庫房梁柱突然裂開,大塊青瓦暴雨般砸落。陳硯秋護著頭頂衝出門外,卻見整個軍寨的屋頂都在坍塌,每片墜落的瓦背後都連著那種藍色瓦鬆。植物斷裂的根莖噴出靛藍色汁液,落地即化作毒煙。
    校場中央的青銅鼎已完全沉入地底,取而代之的是株參天巨樹破土而出。那樹幹由數百根脊椎骨纏繞而成,枝頭掛滿熟透的瓦鬆果實。杜微言殘缺的身影立在樹杈間,正將錫壺中的液體澆灌在樹幹裂縫處——每澆一次,就有新的骨鈴從樹皮裏長出。
    \"令尊沒告訴你?\"他的聲音混在骨鈴聲中飄來,\"瓦鬆汁液不是解藥,是讓七殺針認主的媒介......\"
    陳硯秋懷中的鎏金銅匣突然發燙。七枚骨針破匣而出,箭矢般射向巨樹。杜微言狂笑著揮動殘缺的右手,樹冠上的瓦鬆果實同時爆裂,數以千計的骨針如暴雨傾瀉而下。
    薛冰蟾的銀刀舞成光幕,格擋間突然悶哼一聲——三根骨針已釘入她右肩,針尾的玉扣正泛出詭譎的藍光。陳硯秋扶住她踉蹌後退,背後突然撞上堅硬物體。回頭看見是那口標注父親名字的黑缸,缸中液體不知何時已變成血紅色。
    \"缸底......\"薛冰蟾的嘴角滲出血絲,\"有東西在發光......\"
    陳硯秋劈手砸碎黑缸。血水四濺中,半塊青銅鏡躺在缸底碎片間,鏡麵陰刻著完整的《墨罪錄》目錄。當他用染血的手指觸碰\"淚方\"條目時,鏡背突然裂開,露出裏麵藏著的魚鰾包——包中是七粒瓦鬆種子,每粒都裹著父親血書的符咒。
    巨樹突然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杜微言腳下的枝幹轟然崩塌,他殘缺的右手拚命抓住樹藤,懸在半空的水晶鏡片反射著瘋狂的光:\"你根本不懂!這些黜落生的怨氣才是最好的墨材——\"
    陳硯秋將魚鰾包按在薛冰蟾肩頭的骨針傷口上。種子接觸血液的瞬間生根發芽,細密的根係沿著針身纏繞,竟將骨針緩緩推出體外。杜微言見狀發出非人的嚎叫,突然咬斷自己左手腕,血淋淋的斷掌墜入樹幹裂縫——
    整棵巨樹劇烈震顫,所有枝幹上的脊椎骨開始扭動重組。樹頂浮現出一張由骨片拚成的巨臉,赫然是放大數十倍的韓似道麵容!那張嘴開合間吐出靛藍色煙霧,煙霧中浮現出汴京皇城的虛影,無數黜落生正在虛影中重複書寫同一份試卷。
    \"硯秋......\"薛冰蟾虛弱地指向青銅鏡,\"背麵......\"
    鏡背的魚鱗紋在血漬中逐漸清晰,顯現出父親刻的密文:\"瓦鬆真種在丙字庫地窖,以七殺針為鑰\"。陳硯秋猛然想起嶺南貢院碑文上的提示,抱起薛冰蟾衝向庫房廢墟。
    倒塌的梁柱間,露出個黑黝黝的地洞。洞口的石階上布滿黏液,每級台階都嵌著半截狀元卷。他們踉蹌下行時,頭頂不斷傳來巨樹根須鑽透地麵的裂響。
    地窖中央的青銅台上,靜靜生長著一株純白的瓦鬆。它的根係穿透了台麵下的七層鐵函,最底層的函蓋微微開啟,露出裏麵泛黃的《墨罪錄》真本。陳硯秋剛邁步上前,地窖四壁突然滲出靛藍色液體——那根本不是水,而是無數蠕動的\"墨黍\"!
    薛冰蟾突然掙脫他的攙扶,銀刀劃破掌心。鮮血滴在青銅台的瞬間,純白瓦鬆的葉片全部豎起,葉尖射出七道銀光,精準擊中追入地窖的骨針。杜微言的慘叫從地麵傳來,緊接著是重物墜地的悶響。
    陳硯秋趁機衝到青銅台前。當他將七殺針刺入瓦鬆根部時,整株植物突然開花,花瓣間托著滴晶瑩的淚珠——那才是真正的解藥\"醒神丹\"原液。台下的鐵函轟然洞開,《墨罪錄》扉頁的父親筆跡在潮氣中浮現:
    \"七殺針非凶器,實為淚器鑰匙。瓦鬆汁液非解藥,真種在......\"
    最後半行字被血跡模糊,但書頁間夾著的軍寨地圖上,\"丙字庫\"三字正在滲血。陳硯秋抬頭看向地窖頂部——那裏有個新鮮的鑿痕,形狀與鎏金銅匣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