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銅雀現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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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的水道裏,陳硯秋的指尖觸到凹凸不平的石壁,上麵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劃痕。借著婦人手中夜明珠的微光,他辨認出那些都是曆年科舉落第者的名字,有些還殘留著幹涸的血跡。水流突然變得湍急,將他猛地衝進一處開闊的地下洞窟。
    洞窟中央矗立著一座三尺高的石台,台上供著方青銅硯台。硯身鑄成展翅欲飛的雀鳥形態,雀眼鑲嵌著兩顆泛著幽光的黑曜石。婦人——林氏——遊到石台前,從發髻中取出一根銀簪,插入雀喙的縫隙。
    \"二十年了......\"她的聲音在水汽中發顫,\"景佑三年的冤魂,今日該見天日了。\"
    硯台發出\"哢嗒\"輕響,雀背裂開一道細縫。陳硯秋遊近時,腥臭的血氣撲麵而來——雀腹中蜷縮著一卷用油紙包裹的文書,紙麵浸透褐紅色的汙漬。林氏顫抖著展開文書,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寫滿人名,每個名字後麵都跟著銀錢數目與考官評語。
    \"丁未科第七名陸巽,賄銀三百兩,改作《春秋》破題......\"陳硯秋念出聲,突然頓住。名單最後附著首血詩:\"墨池水赤染朱衣,銅雀啼破狀元碑。誰言金榜無鬼錄,十九人血寫天機。\"
    林氏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聽。\"
    遠處傳來沉悶的鑿擊聲,混著模糊的西夏語呼喝。洞窟頂部開始簌簌落下碎石,水麵泛起詭異的波紋。陳硯秋將血名單塞入懷中,突然發現石台底部刻著幅陰紋地圖——線條由細小的針孔組成,正是銀鞘案中出現的西夏軍鎮分布。
    \"他們來毀證據了。\"林氏推著他向側方水道遊去,\"銅雀硯裏還有東西!\"
    陳硯秋返身扳動雀尾,硯台底部彈出一個暗格。裏麵躺著半枚斷裂的玉帶鉤,鉤身上刻著\"韓\"字。更駭人的是暗格內壁的刻痕——那是用指甲反複抓撓出的\"七月七\"三個字,邊緣沾著黑紅色的碎屑。
    爆炸聲突然從頭頂傳來。整座洞窟劇烈搖晃,鍾乳石如利劍般墜入水中。林氏拽著陳硯秋潛入一條狹窄水道,冰涼的水流裏飄著絮狀物——那是被泡發的試卷殘頁,朱筆批閱的\"不第\"二字在水中妖異地扭動。
    當他們浮出水麵時,眼前是座半塌的磚窯。月光透過殘破的穹頂,照在窯內堆積如山的青銅器上。陳硯秋爬上岸,發現那些全是仿製的銅雀硯,每方硯台雀喙中都叼著片人指甲。
    \"三百六十五方......\"林氏撫摸著硯台,\"每年一方,正好到景佑三年。\"
    最中央的硯台突然發出蜂鳴。陳硯秋走近時,硯池裏未幹的血水竟自行旋轉起來,逐漸顯現出模糊的畫麵——穿西夏官服的人正在往銀鞘中灌注液體,背景裏隱約可見興州榷場的旗幡。
    \"那不是水銀。\"林氏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是熔化的翡翠!\"
    窯外傳來雜遝的腳步聲。陳硯秋抓起一方銅雀硯砸向窗欞,碎裂的陶片中飛出數十隻夜梟。這些鳥的腳踝都拴著細鏈,鏈尾係著微型卷軸。他抓住一隻夜梟扯下卷軸,展開是張交子大小的薄絹,上麵畫著汴京貢院的平麵圖,各處建築旁標注著西夏文字。
    \"墨池會的眼線......\"林氏突然咳出血沫,\"連飛禽都訓練成......\"
    箭矢破空聲打斷了她的話。陳硯秋撲倒林氏的瞬間,三支弩箭釘入她身後的磚牆。箭杆上纏著油布,燃燒的火焰呈現出詭異的靛藍色。借著火光,他看見窯外站著十餘個戴青銅麵具的黑衣人,每人腰間都掛著與韓似道同款的翡翠扳指。
    \"找掩體!\"林氏從袖中甩出把鐵蒺藜,\"他們的箭鏃淬了曼陀羅汁!\"
    陳硯秋滾到一堆碎瓷片後,突然發現地麵有規律地排列著銅錢大小的孔洞。當黑衣人踏入窯內的刹那,他抓起銅雀硯砸向中央最大的孔洞——
    \"轟\"的一聲,窯內地麵塌陷成漏鬥狀。黑衣人慘叫著墜入深淵,最後一人卻在跌落前甩出鐵索,纏住了林氏的腳踝。陳硯秋撲上去抓住她的手腕,眼睜睜看著鐵索上的倒刺紮進她小腿。鮮血滴落深淵,下方竟傳來此起彼伏的吞咽聲。
    \"下麵是......墨池......\"林氏的臉色慘白如紙,\"真正的墨池......\"
    鐵索突然繃緊。陳硯秋死死攥住林氏的手,卻看見她另一隻手從懷中掏出那半枚玉帶鉤,用盡全力按進他掌心。鉤身的\"韓\"字突然變得滾燙,烙印般在他皮膚上留下焦痕。
    \"記住七月七......\"林氏猛地掙脫他的手,\"血榜現世時......\"
    她的身影消失在深淵中。陳硯秋跪在塌陷的坑洞邊緣,聽見下方傳來黏稠的水聲,像是無數人在同時研墨。坑底隱約浮起張由血沫組成的榜單,榜首\"陸巽\"二字正在融化。
    夜風突然送來鍾聲。陳硯秋抬頭望去,遠處山巔的寺廟亮起燈火,隱約可見僧侶們抬著口青銅鼎走向懸崖。鼎中蒸騰起的霧氣在空中凝結,漸漸形成貢院明遠樓的輪廓。
    懷中的血名單突然變得滾燙。陳硯秋展開查看,發現那些褐紅色的字跡正在移動,重組為《番漢合時掌中珠》的密碼表。最後一行西夏文格外清晰:\"以銅雀為匙,可開墨池之鏡\"。
    他踉蹌著走向寺廟方向,每一步都踩碎地上的銅雀硯殘片。有碎片紮進腳底,流出的血竟帶著靛藍色的細絲——就像老叟給的檳榔葉上那些粉末。
    山道轉彎處立著塊殘碑。當陳硯秋擦去苔蘚時,碑文讓他如遭雷擊——這正是汴京貢院門前\"為國求賢\"碑的複製品,隻是\"賢\"字被利器鑿去,改刻成血紅的\"囚\"字。
    碑陰密密麻麻刻著三百多個名字。陳硯秋的指尖停在某個被反複描紅的姓名上:景佑三年謄錄官陳明遠——這正是父親在戶部檔案中登記的名字。
    寺廟鍾聲突然變得急促。陳硯秋回頭時,看見僧侶們將青銅鼎推下懸崖。鼎身在空中分解,數百片翡翠鈴舌如雨墜落,每片上都刻著\"丁未科第七名\"。
    月光在這一刻變得血紅。陳硯秋低頭看向掌心的玉帶鉤烙印,\"韓\"字正在滲出血珠。血滴在碑文上,竟使那些名字一個接一個亮起幽光,最終匯聚成指向北方汴京的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