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題窟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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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麥積山的晨霧被血色浸透。陳硯秋勒馬立於第七十四窟前,指腹摩挲著銅雀硯邊緣的裂痕——自崔月隱失蹤已過三日,硯台雀眼的紅光愈發微弱,隻在指向石窟深處時才會驟然迸射。
    山風送來刺鼻的硝煙味。陳硯秋俯身拾起地上一截焦黑的引線,指尖搓開炭灰,露出內裏摻雜的靛藍顆粒——西夏人竟在火藥中混入了醒神丸的殘渣。抬眼望去,棧道欄杆上掛著半幅撕裂的官袍,補子紋樣依稀可辨是禮部主事的鵪鶉繡。
    \"陳兄!\"
    陸鴻漸的聲音從崖下傳來。陳硯秋探頭望去,見他正攀著藤蔓向上爬,腰間晃蕩的皮囊裏滲出黑血,滴在岩壁上竟蝕出細小的孔洞。
    \"崔兄有消息了?\"陳硯秋拋下繩索。
    陸鴻漸翻上棧道,從懷中掏出一塊沾血的翡翠碎片:\"在三十裏外的廢窯找到的,旁邊還有這個。\"他展開掌心,半片青銅麵具的殘骸泛著詭異綠光,內側刻著西夏文\"鷹房\"二字。
    碎片觸及銅雀硯的刹那,雀眼突然血光大盛。陳硯秋猛然轉頭——紅光直指第七十八窟深處,那裏正傳出沉悶的鑿擊聲。
    二人貼壁潛行至窟口。借著晨光,陳硯秋看見十餘名黨項工匠正在窟內忙碌:有人將紫玉砂溶液灌入岩壁題板的凹槽,有人用烏茲鋼鏨在石碑上複刻崇文院火印。最深處,三個戴鐐銬的漢人正將成捆的竹簡塞入青銅棺——那分明是國子監秘藏的《曆科程文》!
    \"他們在造贗品。\"陸鴻漸壓低聲音,\"用西夏水紋術仿製曆年科舉範文。\"
    突然,為首的黨項工匠舉起火把,焰心泛著不自然的青白色。陳硯秋嗅到熟悉的鬆煙味——是韓似道書房特供的\"廷珪墨\"燃燒時的氣息。工匠將火把湊近岩壁,火焰舔舐處,\"論君子小人之辨\"的標題竟漸漸隱去,浮現出另一行西夏文字:\"景佑三年丁未科策論真題\"。
    \"果然如此......\"陳硯秋攥緊銅雀硯。當年父親陳明遠奉命校準的星圖,竟被西夏人用來還原被篡改的試題!
    窟內忽起騷動。一個漢人工匠突然掙脫鐐銬,撲向岩壁題板。黨項人怒吼著揮刀砍去,那工匠卻用斷指在題板上劃出血痕——赫然是個\"戎\"字!
    \"陸巽的同族!\"陸鴻漸失聲。話音未落,那工匠已被亂刀刺穿,鮮血噴濺在題板上,紫玉砂遇血竟沸騰起來,將西夏文字盡數蝕去。
    黨項首領暴怒,抽出根銀鞘砸向工匠頭顱。鞘身裂開,露出裏麵蜷縮的紙條——陳硯秋眼尖,認出是禮部專用的金粟山藏經紙。首領展開紙條厲聲念誦,黨項工匠們突然集體跪拜,朝著青銅棺叩首。
    \"他們在誦《璿璣錄》的殘篇......\"陸鴻漸的嗓音發顫。
    陳硯秋尚未回應,腳下突然傳來震動。棧道木板縫隙間簌簌落下金沙——有人在石窟底部埋了火藥!
    \"救那些漢人工匠!\"陳硯秋縱身躍入窟中。銅雀硯脫手飛出,在空中劃出血色弧線,正砸中黨項首領的眉心。那人顱骨碎裂的刹那,藏在牙關裏的翡翠哨子滾落,哨身上的\"珎\"字火印與韓似道墨錠如出一轍。
    陸鴻漸揮刀砍斷漢人工匠的鐐銬。最年輕的那個突然抓住他手腕:\"題板後麵......有通道......直通......\"話未說完,一口黑血噴在陸鴻漸前襟,血中竟蠕動著細如發絲的銀蟲——與醒神丸裏的蠱物一模一樣!
    石窟四壁開始龜裂。陳硯秋搶到題板前,發現血染的\"戎\"字下方岩壁已然鬆動。他猛踹一腳,石塊崩塌處露出條狹窄的甬道,內壁釘著數百盞油燈,燈油泛著詭異的藍色——正是用《朱衣密檔》的紙張浸煉而成!
    \"帶他們走!\"陳硯秋將工匠推向陸鴻漸,自己卻衝向青銅棺。棺蓋已被撬開條縫,裏麵整整齊齊碼放著三百六十五方木活字——每塊字胚背麵都刻著個被黜落考生的名字。
    地動山搖。陳硯秋抓起最近的一塊活字,借著火光看清背麵刻著\"陸巽\"二字,字縫裏滲出的血跡尚未幹涸。他猛然醒悟:這不是普通的活字,而是用黜落者的骨灰混著紫玉砂燒製的\"魂字\"!
    轟隆!
    石窟穹頂崩塌的刹那,陳硯秋抱著活字滾入甬道。熱浪追著他衝進狹長通道,將油燈盡數震滅。黑暗中,銅雀硯的紅光突然大盛,照亮前方三步之遙的地麵——那裏跪著個熟悉的身影,正用斷指在磚縫裏刻字。
    \"崔兄?!\"
    崔月隱緩緩抬頭,左眼已成了血窟窿。他舉起顫抖的右手,掌心裏攥著半片焦黑的題板,板上殘留的\"君子小人\"四字正被鮮血浸透:\"韓似道......在題板夾層......藏了西夏軍鎮圖......\"
    又是一陣劇烈震動。陳硯秋攙起崔月隱,銅雀硯的紅光突然指向右側牆壁——磚縫裏滲出黑血,組成了個箭頭形狀。
    \"跟我來。\"崔月隱掙開攙扶,用斷指捅進箭頭所指的磚縫。磚塊應聲而落,露出後麵幽深的豎井。井壁鑿著供攀爬的凹槽,槽內積滿粘稠的黑液,散發著與真墨池相同的腐臭味。
    三人跌入豎井的瞬間,頭頂的甬道徹底坍塌。下墜途中,陳硯秋看見井壁上刻滿密密麻麻的西夏文,每隔七尺就嵌著一方銀鞘殘片。最下方刻著巨大的漢字:\"七月七,血榜現於星圖,需三百六十五魂字為祭。\"
    豎井底部是地下暗河。湍急的黑水將三人衝進溶洞,洞頂垂下的鍾乳石上掛滿翡翠鈴鐺。陳硯秋抓住一根石筍穩住身形,忽聽鈴鐺無風自鳴——每隻鈴舌都是截人指骨,骨節上刻著被黜落者的姓氏!
    \"這是......\"陸鴻漸嗆著水抬頭,突然僵住。
    暗河轉彎處的石台上,整整齊齊跪著十二具骷髏。每具骸骨的右手都缺了兩指,頸椎套著謄錄院的銅項圈。最前方那具骸骨捧著方銅匣,匣上鎖孔正是雀形——與銅雀硯嚴絲合縫!
    陳硯秋涉水上前,銅雀硯剛觸及鎖孔,整條暗河突然沸騰。黑水立起成幕,水幕上浮現出三百六十五個血色名字——正是《朱衣密檔》記載的曆代黜落者!
    崔月隱的獨眼死死盯著水幕:\"看第七行......\"
    陳硯秋循聲望去,景佑三年那欄的第七個名字正在扭曲變形——\"陸巽\"二字漸漸淡去,浮現出另一個被朱砂圈住的名字:陳明遠。
    銅匣轟然開啟。裏麵既非金銀也非密信,而是半塊未完成的木活字,胚料上隻刻了半筆——恰是\"戎\"字的起手一撇。
    暗河盡頭傳來黨項人的呼喝聲。陳硯秋抓起活字胚塞入懷中,銅雀硯的紅光突然熄滅。最後的視野裏,他看見水幕上的血名集體轉向北方——汴京皇城司的方向。
    崔月隱咳著血沫抓住他肩膀:\"快走......韓似道要借西夏星力......在七月七......篡改......\"
    黨項人的火把已照進溶洞。陳硯秋背起崔月隱,跟著陸鴻漸潛入暗河支流。黑暗中,他摸到懷中的活字胚正在發燙,仿佛有生命般隨著他的心跳震顫。
    水聲轟鳴中,隱約傳來青銅麵具人的嘶吼:\"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銅雀硯!梁太後等著血榜現世!\"
    陳硯秋咬破舌尖,將血塗在活字胚上。血滲入刻痕的刹那,他仿佛聽見三百六十五個聲音在耳邊呢喃同一句話——
    \"七月七,星圖正,文脈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