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五音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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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曆七年四月初三,汴京國子監的鬆柏上還掛著童試放榜的殘紅。陳硯秋站在崇文館的飛簷陰影下,銅雀硯在袖中發燙——硯底滲出的黑水正順著他的指尖滴落,在青磚地上蝕出\"宮商角徵羽\"五個小字。
    \"看榜紙。\"許慎柔用銀針挑起一片飄落的紅紙屑。
    陽光透過紙屑,顯現出交子水印般的暗紋——竟是按五音排列的三百六十五個姓氏。陸鴻漸的茶刀突然震顫,刀尖指向崇文館西側的碑林:那裏新立了七塊石碑,每塊碑頂都釘著根銀針,針尾翡翠刻著童試補考州學的名稱。
    \"韓琦在重排《百家姓》……\"陳硯秋的聲音發緊。銅雀硯突然自行翻開,硯池黑水浮現出《廣韻》的殘頁——每個被朱筆圈出的姓氏旁,都標注著\"鼻若懸膽\"的骨相特征。
    崇文館的大門突然洞開。
    十二名著綠袍的禮部官員魚貫而出,每人手持鎏金匣子。為首的員外郎掀開匣蓋,裏麵整齊排列著七根銀針——正是賀蘭山缺失的那批,針尖還沾著童試考場的墨漬。
    \"奉韓相鈞旨。\"員外郎的瞳孔泛著不自然的銀灰色,\"今日重訂《景佑黜落錄》。\"
    他的手指劃過碑林,最新那塊石碑突然裂開,露出裏麵用堿草灰書寫的名單。陳硯秋的銅雀硯劇烈震動,硯台黑水噴湧而出,在碑麵上蝕出被掩蓋的原文——
    \"景佑三年四月,黜落者三百五十八人,按五音分類。宮商二姓留,角徵羽四姓黜。\"
    落款處蓋著翰林院的舊印,印文已被堿草灰腐蝕成\"韓\"字形狀。
    \"原來如此……\"陸鴻漸的指甲掐進掌心,\"他們按姓氏音律淘汰考生!\"
    許慎柔的銀針突然刺入地麵。針尖蘸著的漓江水與堿土反應,冒出淡藍色煙霧。煙霧中浮現出七名童子的虛影——正是賀蘭山救出的那些孩子,每個孩子額頭都貼著五音標簽。
    銅雀硯的黑水自動流向碑林。水跡所過之處,石碑背麵顯現出密密麻麻的小字——竟是曆代科舉主考官的筆記,詳細記載如何通過姓氏音律篩選考生:
    \"宮姓鼻高,可留;商姓額廣,可留;角姓顴突,當黜;徵姓頜尖,當黜;羽姓眉疏,當黜……\"
    最駭人的是慶曆六年的新增條款:\"鼻若懸膽者,不論五音,皆黜。\"
    國子監的晨鍾突然變調。
    鍾聲裏夾雜著銀針震顫的嗡鳴,震得鬆針簌簌落下。陳硯秋的《璿璣錄》殘簡自行飛出,簡片插入地麵圍成八卦陣,將三人護在中央。禮部官員們的鎏金匣子齊齊開啟,裏麵的銀針自動飛向碑林——
    三百五十八根銀針釘入石碑,每根針尾的翡翠都對應一個被黜落者的姓氏。最新七根銀針懸浮在空中,針尖對準崇文館簷角的銅鈴,鈴鐺上赫然刻著七名補考童子的姓名。
    \"今日午時……\"員外郎的聲音變得機械,\"……七音歸位。\"
    他的官袍突然裂開,露出胸膛上刻的星圖——文曲星位置釘著七根銀針,針尾拴著冰藍絲線,線的另一端延伸向皇城方向。
    銅雀硯突然從陳硯秋懷中飛出。
    硯台在空中分解為七塊殘片,每塊都射向一名禮部官員。黑水蝕穿綠袍的刹那,七具裹著官服的蠟屍轟然倒地——每具屍身的心窩都插著未完工的銀針,針尖沾著童血。
    \"是替身!\"許慎柔的銀針在顫抖,\"真的禮部官員早被換了!\"
    碑林突然移動。
    七塊石碑自行重組,排列成北鬥七星狀。碑文上的銀針集體轉向,針尖對準了陳硯秋的眉心。陸鴻漸的茶刀劈向最前的石碑,刀刃卻被碑麵突然湧出的堿草灰裹住——灰燼中浮現出三百六十五個考場場景,每個場景裏都有個\"鼻若懸膽\"的考生正在被黜落。
    《璿璣錄》殘簡突然燃燒。
    簡片上的火苗不是紅色,而是祭壇般的青白色。火光中浮現出真宗年間的密旨:\"大中祥符八年,詔定五音姓氏錄,凡角徵羽三音者,不得入二甲。\"
    銅雀硯的殘片突然從四麵八方飛回。
    黑水在陳硯秋掌心凝結成墨丸,丸中封著個微縮的《金剛經》\"阿\"字。他猛然將墨丸擲向石碑,字跡撞上碑麵的刹那,三百五十八根銀針齊齊震顫,針尾翡翠接連爆裂。
    \"阿——\"
    梵唱聲不知從何處響起。碑林地麵裂開縫隙,露出底下埋著的七口鎏金匣子——每口匣中都裝著個鼻骨標本,骨麵上刻著\"當黜\"二字。最新那口匣子裏的鼻骨還帶著血絲,旁邊標簽寫著\"陳氏子,慶曆七年童試\"。
    \"堂弟的骨相……\"陳硯秋渾身發冷。
    崇文館的屋簷突然墜落十二盞冰片燈籠。藍光照耀下,碑文上的銀針陰影在地麵組成完整的大宋疆域圖——每處州學的位置都釘著根銀針,最明亮的七處正在劇烈閃爍。
    \"午時到了。\"
    沙啞的聲音從碑頂傳來。墨娘子不知何時坐在最高那塊石碑上,左腕的獵鷹刺青已經潰爛成西夏文字。她拋下個青銅羅盤,盤麵三百六十五個刻度中,已有三百五十八個嵌入了銀針。
    \"還差七根……\"她的聲音像鈍刀刮骨,\"韓琦要用今日童試補足。\"
    銅雀硯突然自行合攏。
    硯底\"經\"字完全裂開,露出裏麵藏的半頁血書——正是陳硯秋父親的手跡:\"五音黜落非為選才,實鎮文曲星於大宋。\"
    墨娘子狂笑著撕開衣襟。
    她的胸膛上刻著倒置的紫微垣星圖,文曲星位置釘著七根銀針,針尾拴著寫有陳硯秋生辰八字的冰藍絲帶。當第一根銀針被拔出時,崇文館的所有匾額同時墜落,露出後麵藏的三百六十五張童試卷軸——
    每張卷首的朱批都不是分數,而是鮮紅的\"宮\"、\"商\"、\"角\"、\"徵\"、\"羽\"!
    銅雀硯的黑水突然沸騰。
    七顆墨丸從硯池飛出,在空中組成\"阿彌陀佛\"四字。字跡壓向石碑的刹那,地麵裂開的縫隙中突然伸出無數白骨之手——全是曆年被黜落者的遺骸,每具骸骨都死死抓住一根銀針。
    \"文脈……不可斷……\"
    骸骨們的頜骨開合,發出無聲的呐喊。墨娘子的第二根銀針還未拔出,整個人突然僵直——她的後心釘著許慎柔的銀針,針尖蘸著剛從碑林取出的堿草灰。
    陸鴻漸的茶刀劈開第七口鎏金匣子。
    裏麵的鼻骨突然化為齏粉,粉未在空中組成《百家姓》的前二十八姓——\"趙錢孫李\"等全是宮商二音,\"周吳鄭王\"等全是角徵羽四音!
    午時的鍾聲響徹汴京。
    銅雀硯的最後一塊殘片突然嵌入羅盤中心。三百五十八根銀針從盤麵迸射而出,針尾翡翠在空中炸裂成星塵。墨娘子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她的身體像蠟一樣融化,最終隻剩那七根銀針插在碑頂,針尖滴下的藍血將\"黜\"字染成了\"佛\"字。
    陳硯秋拾起羅盤。
    盤麵殘留的七個凹槽正對應今日童試,槽底隱約可見七個孩子的生辰八字。銅雀硯的黑水自動填入凹槽,將空缺處蝕成《金剛經》的七個\"阿\"字。
    \"還沒結束……\"許慎柔望向皇城方向,\"韓琦手裏還有最後七根銀針……\"
    崇文館的鬆柏突然集體枯萎。
    落葉在風中組成一行西夏文字:\"童試不過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