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堿草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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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曆七年五月二十五,隴西邊境的堿草田在正午的烈日下蒸騰起藍綠色煙霧。陳硯秋伏在烽燧殘垣後,銅雀硯在懷中劇烈震顫,硯台底部\"阿彌陀佛\"四字已被堿草灰蝕得隻剩淡紅輪廓。遠處西夏騎兵正將火把擲向堿草叢,焦臭的濃煙中隱約傳來戰馬嘶鳴。
    \"第三批了。\"陸鴻漸的茶刀挑開麵前草葉,刀身上西夏文密碼在煙熏下泛出青光,\"梁太後在銷毀證據。\"
    一隊戴青銅麵具的西夏\"鐵鷂子\"突然從濃煙中衝出。他們手中的彎刀纏著冰藍絲帶——與汴京稅吏、守閣人如出一轍。為首的騎兵掀開麵具,露出被堿草灰腐蝕的臉,喉結處嵌著塊銅雀硯殘片,殘片上用西夏文刻著\"七音歸位\"。
    銅雀硯突然自行分解。
    七塊碎片如流星射向燃燒的堿草田,黑水從斷麵噴湧,竟暫時壓住了火勢。陳硯秋趁機翻開懷中《宋才夏用培養手冊》續篇——這是王舜臣昨夜從西夏細作身上繳獲的,羊皮上堿草灰寫的文字正被汗水漸漸暈開:
    \"......取汴京童男七名,以堿草灰合古柯葉飼之,可改其骨相......\"
    許慎柔的銀針突然劇烈震顫。她將《璿璣錄》殘簡貼地展開,簡上\"五音姓利\"四字滲出黑血,將沙土腐蝕出七個小孔——每個孔洞都對應著一處燃燒的堿草囤積點。
    \"不是普通焚燒......\"趙明燭的朱砂筆在空中劃出血色軌跡,他的虹膜完全變成金紅色,\"他們在煉"醒神丸"原料!\"
    筆尖墨跡未幹,燃燒的堿草田突然騰起七道煙柱。煙塵在空中扭曲成西夏文字,正是嶺南血榜上出現過的黜落咒。最駭人的是煙塵中裹挾的銀針——每根針尾翡翠都刻著知貢舉韓絳的私印!
    西夏騎兵的號角聲驟然變調。
    十二名戴著蜂蠟麵具的巫祝從煙幕中走出,手中捧著鎏金匣子。匣蓋開啟的刹那,三百六十五根銀針齊射向天空,針尾拴著的冰藍絲帶在烈日下組成完整的西夏軍鎮圖——與檔案閣《金剛經》上浮現的一模一樣!
    \"是信號......\"陸鴻漸的茶刀劈開迎麵射來的銀針,\"慶州那邊要動手了!\"
    銅雀硯碎片突然從火場飛回。
    黑水在陳硯秋麵前凝成盾牌,擋住第一波針雨。許慎柔趁機將銀針刺入《璿璣錄》,簡上文字如蝌蚪般遊動,在空中拚出堿草灰的煉製流程——圖中汴京童男被關在蜂蠟棺材裏,通過暗管吸入堿草煙霧。
    \"原來如此......\"趙明燭的朱砂筆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現慶州考場的地下暗河,\"他們在用堿草重塑骨相!\"
    巫祝們突然集體撕開祭袍。
    他們胸膛上刻著的倒置星圖正在滲血,與崔台符、守閣人身上的圖案如出一轍。但文曲星位置插著的不是銀針,而是一截真正的鼻骨——陳硯秋一眼認出,那正是都江堰暗渠石門中央缺失的標本!
    銅雀硯劇烈震動。
    硯台底部殘存的\"阿彌陀佛\"四字突然剝落,露出底下用堿草灰寫的西夏文密咒。黑水自動湧向那些文字,在空中凝成三百六十五個\"阿\"字,每個字都精準撲向一根銀針。
    \"砰!\"
    最近的堿草囤積點突然爆炸。
    飛濺的藍綠色漿液在空中組成《青雲誓》殘句,正是都江堰水下被掩蓋的後半段:\"......焚堿草之日,即文脈歸夏之時。\"字跡邊緣暈開的血漬,形成個詭異的交子水印圖案。
    西夏巫祝的蜂蠟麵具開始融化。
    他們像蠟燭般癱軟在地,蠟液滲入堿草灰中,竟自動修補了燃燒的田埂。為首的巫祝最後掙紮著舉起鎏金匣子,匣中突然射出一根特殊的銀針——針管中空,裏麵藏著半頁被堿草灰腐蝕的《景佑科場錄》。
    陳硯秋搶在紙頁燃燒前看清內容——
    那是當年司天監韓大人的親筆批語:\"文曲偏移三度,當以堿草灰鎮之。\"批語旁邊畫著個懸膽鼻圖案,鼻梁位置標著\"慶州\"二字。
    銅雀硯的碎片突然向爆炸中心激射。
    黑水在堿草漿液中辟出一條通道,露出埋在田埂下的鎏金蜂蠟匣子。匣中整整齊齊碼著七片鼻骨,每片都刻著\"當黜\"二字。最底層那片泛著藍光,正是陳硯秋堂叔缺失的鼻骨!
    \"七音鎖魂......\"趙明燭的虹膜滲出鮮血,\"梁太後在幫韓氏收集骨相!\"
    他的血珠滴在《宋才夏用手冊》上,堿草灰文字突然重組,顯現出更恐怖的記載:西夏人用堿草灰浸泡被擄宋人,可使其骨相暫時呈現\"五嶽朝拱\"的貴格。而這種方法,竟源自韓氏提供的《璿璣錄》殘頁!
    烽燧突然劇烈搖晃。
    堿草燃燒的毒煙中,隱約可見七架牛車正駛向邊境。每輛車都載著口蜂蠟棺材,棺縫滲出的靛藍染料在戈壁上拖出長長痕跡——正是交子鋪專用的顏料。
    許慎柔的銀針突然自行彎曲。
    針尖指向領頭的牛車——那口棺材的蓋板正在微微震動,仿佛裏麵有活物在掙紮。當她的《璿璣錄》殘簡貼近棺木,竹簡上\"七音鎖魂\"四字突然滲出黑血,在沙地上勾勒出慶州考場的平麵圖。
    銅雀硯的最後一塊碎片突然飛向陳硯秋眉心。
    黑水滲入皮膚的刹那,他看到了難以置信的畫麵——慶州考場明遠樓下,七層鎖文塔的塔心供奉著林氏的蜂蠟像。塑像左手缺了兩指,斷處插著銀針,針尾拴著寫有\"陳待詔縫榜針\"字樣的冰藍絲帶。
    更恐怖的是塔底暗河。
    三百六十五口棺材正隨著堿草灰的流動緩緩開啟,每口棺中都躺著個\"鼻若懸膽\"的考生。他們後頸插著七根銀針,針尾翡翠刻著當今六部要員的姓氏!
    西夏騎兵的號角聲突然變成喪鍾般的轟鳴。
    燃燒的堿草田中央,緩緩升起一座用蜂蠟仿製的汴京貢院模型。院牆上的\"朱衣點頭圖\"正在融化,露出底下用銀針釘著的三百六十五張黜落者名單。
    銅雀硯在陳硯秋掌心重組完成。
    硯台底部殘存的堿草灰文字突然清晰:\"七月初七,銀針歸位。\"當他將硯台按在《宋才夏用手冊》上時,羊皮中的懸膽樹葉突然立起——葉脈自行展開,現出條直通慶州的地下堿草運輸通道。
    通道盡頭的蜂蠟棺材倒影中,隱約可見林氏揮舞斷指的身影。她指尖的血珠排成最後的警告:
    \"速毀銀針,七音未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