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大宅，燈火通明。
    霍老爺子的八十大壽雖不鋪張，但排場卻絲毫不減。
    院中各色轎車整齊停放，來往賓客多是是政界要員。
    今夜的服務員和私廚都需經過嚴格搜身，這是江時序特意安排的。
    自從上次認親宴的意外後，他再不敢有半分鬆懈。那名幕後黑手至今毫無線索，隻查到那個服務生逃往海外便沒有了下文。
    江聽綰一襲墨綠色高定旗袍下車，身側的阮悅則穿著淺杏色禮服裙，兩人一深一淺，相得益彰。
    她挽著阮悅的手走進大廳，目光不經意掃過人群，卻意外發現江時序身旁站著一位陌生女子。
    那人穿著剪裁利落的黑色禮服，氣質冷肅，江聽綰倒是毫無印象。
    不過很快她就知道了。
    這哪是什麽女伴？分明是個女保鏢。
    江時序隻帶她露了個麵，隨後便讓她寸步不離地跟著江聽綰。
    一旦有異樣，她會立刻帶江聽綰去找霍家的醫療團隊。
    他總是這樣，連保護都做得滴水不漏。
    江聽綰收回視線，帶著阮悅向霍老爺子賀壽。
    當初她特地拍下這對牡丹雙耳瓶，和阮悅一起送出，就是為了寓意成雙成對，吉祥如意，也暗指姐妹情深，讓人挑不出錯處，也無法比較。
    霍老爺子平日裏不苟言笑，此刻卻難得露出笑意，連聲誇讚：“好！好！你們兩個有心了！”
    送完禮，江聽綰剛走到大廳，餘光便瞥見謝奪朝她走來。
    他傷勢未愈，臉色仍有些蒼白，卻固執地想要靠近她。
    然而還沒等他走近，陸昭野便橫插一步，擋在兩人之間，唇角掛著假笑：“謝公子恢複得挺快啊？”
    謝奪麵色一沉，卻礙於場合不便發作，隻能冷冷盯著他。
    江聽綰好笑，懶得理會這兩人明裏暗裏的較勁，轉身往陽台走去。
    夜風微涼，她剛鬆了口氣，卻聽見不遠處幾位千金小姐正低聲議論——
    “瞧見沒？那位現在可落魄了，隻能傍著個花花公子混進來。”
    “當年她不是最瞧不起江聽綰嗎？一口一個‘養女’，現在人家高高在上，她倒連正眼都不敢瞧了。”
    江聽綰順著她們的視線看去，目光落在角落裏一個妝容精致的女人身上。
    那是周家的小姐，周洛瑤。
    許多年前的一場宴會上，就是這個女人，帶著一群世家千金嘲笑她養女的身份。
    如今周家沒落，周洛瑤隻能依附於一個風評極差的紈絝子弟，勉強擠進這場宴會。
    江聽綰微微蹙眉，緩步走向那幾位議論紛紛的千金。
    她聲音不輕不重，"兩位還是注意言辭的好，不然明年說不定就有人用同樣的話說你們了。"
    那兩位千金轉頭見是她，臉色頓時變得訕訕的，低頭快步走開。
    周洛瑤看著這一幕，冷笑一聲："江大小姐現在倒是威風，用不著在這裏貓哭耗子假慈悲。"
    江聽綰施施然在她身旁坐下，唇角微揚。
    "你倒也不用把自己想得那麽重要，我可不會為你哭。"
    周洛瑤愣了兩秒，隨即嗤笑道。
    "小時候裝得乖巧，現在終於露出真麵目了？"
    "看我笑話很痛快吧？"
    "確實挺痛快的。"
    江聽綰輕輕晃著香檳杯，"當年周家的掌上明珠，如今卻要依附男人才能出席宴會，這戲碼誰不愛看？"
    周洛瑤猛地轉頭瞪她。
    "我再不濟也沒你‘厲害’，當年有江時序護著你。如今前有沈觀，後有謝家陸家那兩位。＂
    ＂可惜我手段沒你高明，能讓這麽多人為你鞍前馬後，還什麽都不用付出。"
    江聽綰聞言輕笑出聲，上下打量著周洛瑤，意味深長。
    "這麽多年了，你的眼光還是這麽淺薄。"
    "你什麽意思？"
    周洛瑤聽她這樣輕蔑的語氣，眼中閃過一絲惱怒。
    "他們對我好，你以為回報就隻是我喜不喜歡？"江聽綰語氣平靜。
    "你有沒有想過，我站在沈觀身邊賣個笑，沈氏股價能漲3個百分點；陸昭野接了我酒店的項目，相當於給他打了最有價值的廣告；我和謝奪相處，沒人會覺得他身為私生子無足輕重。"
    周洛瑤臉色漸漸發白，江聽綰繼續道："我原以為你會聰明些。放著金融係的高材生不做，偏偏要當個菟絲花。"
    當年她雖然出國了，多少也是聽說過，周洛瑤在國內數一數二的金融係學習的。
    她的能力可不差，隻是她沒想到如今淪落至此。
    周洛瑤的手指緊緊掐進掌心，沉默了半晌，才自嘲道："那我還能怎樣？家裏欠的債，等我去工作可一輩子都還不清。"
    江聽綰垂眸看著杯中晃動的香檳，淡淡道。
    "下個月來江氏資本找我，錢我借你。"
    "哈？"
    周洛瑤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麽說，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江大小姐這是在可憐我？表演你那套假惺惺的善良？想當個聖母拯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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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啊，不明顯嗎？"江聽綰坦然點頭。
    "還是說這話讓你不舒服了？可是你都跟了他，總不會還要對著我強調你那自尊心吧？"
    她優雅起身，留下一個背影。
    "來不來隨你，人各有誌。"
    她當然沒什麽拯救別人的閑心，也無心看她墜落泥潭。
    不過她知道，在這種時刻幫助一個人，是收服人心最有力的辦法。
    周洛瑤當年說話難聽，但她性子直，不會背刺，等回過神來也知道是非對錯。
    如果能留個這樣的人在身邊，也許關鍵時刻能用上。
    金融業，能力與人脈都至關重要，這些周雅都有。
    更何況，幫她一個也無關緊要。
    但比起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她更享受看周洛瑤被懟得啞口無言的樣子。
    就當是，為當年那個被嘲笑的養女討回一點利息。
    江聽綰剛走出幾步，迎麵就撞上了沈觀。
    男人修長的身影斜倚在廊柱旁，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臂彎，領帶微微鬆開，顯然是剛從國外風塵仆仆趕回來的模樣。
    "江小姐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沈觀眼中噙著笑意，目光卻落在她方才與周洛瑤交談的方向，"嘴上不饒人，暗地裏卻要給人鋪路。"
    江聽綰不置可否，隨手從侍者托盤取了杯香檳。
    "還以為你要在國外待很久，正打算趁機搶占你的市場份額。"
    沈觀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正是擔心這個，我才馬不停蹄地趕回來。"
    他微微傾身，聲音壓低，"希望江小姐高抬貴手，饒我一馬。"
    這故作可憐的語氣讓江聽綰忍不住笑出聲。
    "沈總這是去國外進修脫口秀了？"
    "專門為討你開心學的。"沈觀注視著她明豔的笑靨，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
    他當然不會告訴她，早在車禍那天他就秘密回國過一次。
    那時他坐在醫院樓下的黑色轎車裏，指尖的煙燃到盡頭都未察覺。
    為了防止二叔的眼線察覺，他連病房都沒敢進，隻是派人反複確認她安然無恙，就又匆匆飛回國外。
    聽說謝奪為她擋下大半衝擊時，他竟荒謬地感到一陣恐慌。
    怕她因此對那個私生子心生愛慕，怕自己再無機會。
    生意場上，他向來擅長討價還價。
    唯獨對她的心，他吝嗇到不願與任何人分享。
    "在看什麽？"
    江聽綰順著他的視線轉頭，正巧撞見謝奪和陸昭野齊齊望向這邊的目光。
    謝奪目光灼灼，而陸昭野則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她嘴角抽了抽，果斷對沈觀擺擺手："先走了。"
    轉身便紮進名媛堆裏，任由那三個男人的視線在身後交織成無形的戰場。
    宴會廳光芒流轉，江聽綰遊刃有餘地與幾位千金寒暄，餘光卻瞥見沈觀仍站在原地。
    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扣，目光卻穿過觥籌交錯的人群，始終追隨著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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