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主任還是第一次看到宋掛這個樣子，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廠裏的傳聞果然不假，宋掛和李林兩個最大的樂趣就是聽八卦，這種愛好在他們這些人裏也算是獨樹一幟了。
    當然，喜歡聽八卦、喜歡看熱鬧有喜歡的好處。
    一般來說，這樣的人知道的消息非常多，而且有時候偶然還會知道一些隻有很少人知道的事情。
    就像是現在，楊樹茂犯的事情，大部分人都不清楚一樣。
    “宋老弟、大林都是當領導的人了，在外麵要注意點形象，可不能這樣啊。”
    聶主任打趣兒了一句後，緩緩說起楊樹茂犯的事情：
    “老楊犯的事情不小，隻不過基本算是沒有為自己牟利，才隻是把讓他一家子離開四九城。
    其實有些事情，你們也是知道的。
    就像是他利用職務之便，把他家幾乎所有的親戚，都安排進了我們軋鋼廠。”
    “這個事情我倒是聽說過一些，我們廠運輸隊的楊為民、勞資科的劉春花還有采購科的楊秋實，這幾個不都是楊廠長的親戚嗎？”
    李林一邊說一邊掰著手指，隻不過看他的樣子，應該還有所保留。
    聶主任搖了搖頭，語氣誇張的說道：
    “哪兒隻他們三個啊，咱們廠楊廠長的親戚有十幾個呢，隻不過其他人沒有說出來。”
    “謔，好家夥！”宋掛往後一仰，靠在了沙發上：“這人可夠多的，楊廠長被罰了，他們這十幾個怎麽說啊，一個個的全得開除啊？”
    看著界麵上漲到百分之四十的完成度，宋掛眼中便滿是喜色。
    要不說還是一手消息準呢，聶主任隨便說說，這完成度就噌噌往上漲。
    “那不能夠，組織上的意思是說讓他們繼續在廠裏幹著，不過接下來的評先、評優、提幹都要嚴格審查。”
    聶主任對這十幾個人並不感興趣，也沒想著趕盡殺絕，沒有把這幾個人的名字和崗位說出來，而是話頭一轉說道：
    “往廠裏塞人，這還是最輕的，誰坐上這個位置都會照顧一下自己家裏人。
    之所以被單拎出來，也是他其他事情做的太過分了。
    你們知道他做了什麽事情麽，利用權利影響正常的工人級別考核。
    咱們廠好幾個六級工，都被他壓了好幾年才升到七級工，就因為不按照他說的加快生產。
    能升到七級工還是因為壓不住了，那幾個工人把七級工裏難做的工件都做了大半。
    你說這事他做的缺不缺德，工人要是真按照他說的進行生產，命都得搭進去。”
    聞言宋掛和李林都是倒吸一口冷氣，他們知道楊廠長不在乎工人的安全，卻從來沒想過他能為了生產效率做到這個地步。
    這哪裏是在壓工人的等級啊，這分明是在要工人的命！
    李林眼底隱隱帶著些怒意，深深吸了一口煙後說道：
    “我記得前兩年的時候，咱們廠的工傷事故率突然就高了很多……”
    “總有承受不住壓力的和想要討他開心的，按照他說的那麽幹，也不是一定會死，是危險係數直線增加。
    工人們幹活不是隻要幹一天兩天就夠了，他們是要一直這麽幹下去的。
    出事隻要一下，誰能保證自己一直不走神。”
    聶主任說著說著歎了一口氣，他自認為不是什麽好人，能拿的從來都沒少拿。
    現在看來，他是妥妥的好人，楊廠長這種道貌岸然的才是最狠的。
    “前兩年事故率高了他的方法就喊停了，過個一年事故率掉下來了，把方法改一改，又開始讓工人按照他說的幹。
    今年也就是帶領你跟著他一起去首鋼的時候，他說的話讓大領導關注到咱們軋鋼廠了，才沒有繼續按他那套來。
    要不然到現在咱廠裏至少要沒一兩個六級工，你想想咱們廠六級工人的事故率是不是太高了一點？”
    宋掛沉默了一瞬，摩挲著手表，輕聲說道：
    “聶老哥說實話，我從來沒有關注過六級工，或者說我們宣傳科都很少會關注到六級工。”
    李林點點頭，接著說道：
    “說很少其實也不準確，應該說我們從來沒有關注過六級工，偶爾有也是因為他們提升到了七級工，已經不算是六級工了。
    反而是一級工、二級工，我們關注的比較多一點。”
    聶主任之前一直沒想明白的問題，現在終於是明白了。
    他說為什麽楊樹茂一直盯著六級工霍霍，而這是這麽回事兒。
    也不怪他，之前沒有想到，畢竟六級工在工人裏麵也算工級很高的存在了，印象中這個等級的工人是會被所有人尊重的。
    但偏偏就是這個群體最缺少關注，不夠拔尖也沒有到最底下。
    除非特別優秀，有非常大的希望上到七級、八級工，不然除了同一車間的工人外，幾乎沒有人會去關注這些六級工。
    要不是這次和宋掛他們說了這檔子事兒，他估計一直都想不到這個答案。
    “這樣的話我也就不賣關子了，實際上楊樹茂讓工傷率上漲了一倍不止，當然其中受傷的也不隻是六級工，有很大一部分是他們的徒弟。”
    “楊樹茂就是不把工人當人啊，他這個思想那些資本家有什麽區別！”
    李林壓抑著心中的憤怒，咬著牙說道。
    這是太便宜楊樹茂了，讓他就這麽跑了。
    要是他還在這裏，他非得拉上小宋哥，狠狠的坑他一回，他也體驗一下被坑的感覺。
    聶主任又歎了一口氣，還是無奈的說道：
    “大林，這你就生氣了？楊樹茂做的事情可不止這一點，他還把我們廠的很多不良事件都給壓力下來。
    其中和郭大撇子同樣惡劣的事件都有兩起，對於其他沒那麽惡劣的，僅僅是目前能調查到的已經有十幾起了。”
    “混蛋！人渣！你憑什麽不吃花生米，隻是調去北邊就完了？！”
    李林這下是再也忍不住了，壓著聲音罵道。
    宋掛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著聶主任的眼睛，輕聲說道：
    “楊樹茂不是當領導去的吧，在基層積累沉澱的意思是我想的那樣，沒錯吧？”
    “具體的不清楚，不過大概開荒第一線會有不少的楊家人。”
    說到這裏，聶主任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知道了楊樹茂是什麽樣的人後，他藏在心底裏的那點不安算是徹底消散了。
    比如楊樹茂這樣的活閻王，他們做的那點事情，連小打小鬧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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