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王殿上，一時間沉默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九尾狐身上。
    黃飛虎看著九尾狐，雖然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九尾狐此時開口，也隻是走一個過場。
    但，他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九尾狐，你要知道，代入地獄，並不能完全消除怨魂罪孽。”
    “而且從此之後，這些怨魂不管轉世多少輪回，隻要他們犯下罪孽，因果都將歸於你。”
    “你要想清楚了。”
    代償因果，可不是一次就行。
    而是一旦開始，就永世無解。
    九尾狐的目光，掃過那些掙紮哀鳴的同族殘魂，眼中是深不見底的哀慟與決然。
    她轉向十殿閻君，聲音平靜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道：
    “吾知當中利害。”
    她輕歎一聲，道：
    “天狐一族，自我之後，再無族裔。”
    “這些同族殘魂，魂體破碎，本源虧虛，落入地獄無疑令其形神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此劫，皆因我而起。”
    “若非我當年將它們安置軒轅墳，若非我未能護得它們周全……一切罪業根源，在我。”
    她頓了頓，迎著十位閻君複雜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道：
    “這剜心寒冰獄千年刑罰，吾願一力承擔，代其受過！”
    “日後不論千世萬世，一切因果罪孽，皆歸我身。”
    她要保這些殘魂，那這些殘魂的一切，她自然都要背負。
    若她教不好，讓其犯下罪孽，那也該由她受刑。
    天地，本就應該如此公平。
    大殿陷入死寂。
    隻有殘魂們無意識的哀鳴在回蕩。
    黃飛虎閉上眼，胸膛劇烈起伏數次。
    大王“秉公辦理”的王旨懸於心頭，九尾狐決絕的眼神印在腦海。
    他猛地睜開眼，眼中最後一絲人情溫暖，盡數化為閻君的冷酷清明。
    他知道，勸不動了。
    他緩緩舉起判官筆，那筆重逾千鈞，聲音如同萬載寒冰撞擊，響徹幽冥道：
    “九尾狐自願代軒轅墳天狐殘魂眾，承受其‘剜心寒冰獄’千年刑責！此判——立行！”
    “立行”二字出口。
    十王殿後，地獄大門隨之張開。
    嗡！
    殿中幽冥大道則應聲而動！
    纏繞在那些天狐殘魂身上的鎖鏈瞬間鬆開。
    上百道殘魂似乎感應到了什麽，發出最後一聲混雜著解脫與悲鳴的嘶叫。
    隨即化作道道微弱的流光，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牽引，匯入九尾狐的眉心。
    暫時寄托於她浩瀚的識海之中。
    與此同時，兩道漆黑如墨，散發著無盡寒意與穿刺之意的大道鎖鏈。
    自地獄中探出，冰冷地纏繞上九尾狐纖細的手腕與腳踝！
    鎖鏈加身，徹骨的陰寒與象征刑罰的痛苦烙印瞬間侵入神魂。
    九尾狐身軀微微一顫，臉色瞬間蒼白如紙，但她腰背依舊挺得筆直，神情平靜無波。
    黃飛虎看著九尾狐，最終還是沒能忍住。
    喊出那個，在此時不應該由他喊出的稱呼，道：
    “九妃娘娘。”
    十八層地獄，是大王用混沌靈寶：冥古牽機鎖所化。
    其間蘊藏因果大道，以因果裁決之力，自動執行一切十王殿判決。
    在地獄裏，可沒有手下留情一說。
    哪怕是九尾狐，進入地獄之後，能不能活著出來，誰也不能保證。
    九尾狐沒有回頭，隻是背著身子，盈盈一禮。
    隨後，她輕輕整理了一下素白的衣襟，這才抬步向前。
    下一刻。
    地獄的大道鎖鏈，驟然收緊，猛地將九尾狐拖入其中。
    鄧嬋玉看著地獄大門轟然關閉，良久之後才開口道：
    “一年之後，能見到她嗎？”
    地獄中的時間與洪荒錯位，在地獄中一千年，在洪荒也就一年左右。
    但地獄中受刑的時間，卻不會少一絲一毫。
    能不能走出地獄，那可不是境界高，實力強，就可以做到。
    進入地獄，凡人的靈魂和混元金仙的靈魂，也不會有任何區別。
    黃飛虎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地道：“一定會。”
    “因為她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忍耐一切因果，最終回到大王身邊。”
    ……
    萬壽城，人王宮。
    胡喜媚與王玉兒默默垂淚。
    她們當然不會認為，大王下旨秉公辦理有何不對。
    她們也知道，這場因果，就是姐姐最大的心結。
    心結若是不解，早晚會變成更大的災厄。
    但道理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
    片刻後。
    兩妖向子受一禮，道：“臣妾向大王請罪，在姐姐回歸之前，想閉關為姐姐祈福。”
    “不能伺候大王，望大恩恕罪。”
    子受並沒有說什麽，隻是淡淡一擺手，道：“去吧。”
    兩妖叩首謝恩退下。
    壽仙宮殿中，隻剩下子受與嫦娥。
    嫦娥什麽也沒有多說，隻是雙手撫琴，為大王解憂。
    她很清楚，成為大王的女人，要背負什麽。
    而大王，則背負著整個洪荒最沉重的因果。
    壽仙宮中。
    琴聲輕柔，幽香彌漫。
    ……
    西行路上。
    取經人一行帶著金角銀角，以及一群小妖，遠行八百裏，這才停了下來。
    朱八戒瞪眼看著金角銀角，道：“快點去回去吧。”
    “不要再在下界丟人。”
    “還有，把這些點化的小妖全都帶回去。”
    “不能放在太清天正殿，太亂了，而且他們剛被點化，承受不住。”
    “送到我的洞府道場吧，告訴俺娘子，說是我的安排，自會安頓好這些小妖。”
    金角銀角感動得雙眼落淚，抱著朱八戒道：“還是師侄好啊。”
    朱八戒翻著白眼，道：“你們也知道自己是師叔啊。拿出師叔的樣子來啊。”
    “去去去，快點人滾蛋。”
    金角銀角也知道，現在他們再留在下界不合適。
    於是法力湧起，把所有點化的小妖裹挾一起，向太清天去了。
    朱八戒這時才回頭，一臉尷尬地看向其他人，道：“見笑，見笑。”
    他能怎麽辦呢？
    師門不幸，有這麽兩個夯貨師叔。
    唐三藏與孫悟空對視一眼，無聲一笑，隨後他開口道：
    “貧僧多謝諸位，若他日清算因果，貧僧願一力承擔。”
    眾人知道，他說的是剛才出手救小妖之事。
    孫悟空搖個花手，嘻嘻哈哈道：“老陳，你這就看低俺老孫了。”
    “區區因果，俺老孫怕他個鳥？”
    “到時候，看看誰敢清算，俺老孫一棒子抽死他。”
    朱八戒豪氣萬千地一拍胸口，道：“算俺老朱一個。”
    唐三藏微微一笑，雙手合十道：
    “此番西行路，有諸位同行，貧僧之幸也。”
    猴子像模像樣地雙手合十還禮，道：
    “同幸，同幸。”
    不知不覺間。
    取經人已經從最初因為因果同行，變成誌同道合的同行。
    無形之中，取經人們的天命，在他們不自知的情況下，悄然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