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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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巨猿如山的身形給予眾人極度的壓迫,每個人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明顯加速。白色的須眉看上去就像一位垂暮之年的老人,可剛剛見識過那一場戰鬥的眾人心裏清楚,這分明就是絕世大凶。
    看似在那一戰勝利的巨猿,實則同樣被巨鷹的反擊重創,尤其被那道閃電擊中後造成的傷害絕不是毛發焦黑這樣簡單。
    細密的電弧不斷破壞著巨猿體內的生機,這也是為什麽明明戰鬥已經結束好一陣了,巨猿卻遲遲不離開的原因,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任何動物,哪怕是人,在受傷後都會習慣地選擇隱藏,直到找到自己認為隱蔽安全的地方才會獨自舔舐傷口,或許這就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賦予每一個生靈的潛在的意識本能吧!
    許陽甚至恍惚間能感受到巨猿背後似乎有虛影幻化,那體態同樣是一頭巨猿的形狀,隻不過形體小了許多,表情痛苦,正在無聲地掙紮。
    自從誤食了那不知名的果子,許陽的神魂變得愈發的強大,強大到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知到眼前巨猿靈魂的痛苦。
    巨猿明顯有著非同常人的智慧。巨大的身軀和強大的戰力,代表著他一定經過了漫長歲月的洗禮與沉澱,而時間恰恰是一劑極好的催化劑。隻要時間足夠長久,哪怕是一頭豬都有可能成為飽學大儒。
    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裏此刻竟然流露出人性化的表情,似乎眼前七個渺小、微不足道的人類引起了他足夠的興趣。五根黑黢黢的手指輕輕拂了拂左側半邊已經黑化的毛發,如同一個人整理自己的容貌一樣。隻不過隨著簡單的動作,眼裏一閃而過的痛苦神色,進一步驗證了許陽的猜測,巨猿受傷了,傷得不輕。
    沒有人麵對著這麽一隻龐大的妖王級別的巨猿妖獸,會認為這是一隻可愛的猴子,而且猴子最是容易暴躁且喜怒無常。
    隨著巨猿的動作,眾人不免齊齊後退了一步,就是這一步,巨猿幾乎本能地咧開了嘴露出了幾顆灰白粗壯的利齒,腹部、喉嚨間發出了低沉的獨屬於野獸的嗚鳴,一股血泉從巨猿的腹部冒出來。
    看來巨猿傷得比想象中的還要嚴重,隨著腹部傷口的崩裂,巨猿幾乎是微不可察的晃了一下,旋即胡亂用手抹了幾把冒出的鮮血,右手抬起的食指卻對著眾人勾了勾,努力勾動著麵部的肌肉,竟似努力要擠出一點笑容來,可是帶給眾人的震撼使得眾人隻感覺愈發的恐怖
    眾人又是齊齊神色一凜,不由自主連退了幾步,咕嚕嚕,一個蒼翠欲滴的果子從柳鳴蟬的懷裏滾了出來,滾動了幾下卡在碎石縫隙裏一動不動了。柔軟的果皮被尖銳的石子劃破流出淡淡的汁水,一股清甜的香氣散發出來。
    不好。許陽內心暗叫,一瞬間的異變竟然讓他忽然想到了,那個山洞的主人,有極大的可能就是眼前這個龐然大物,而不請自來順手牽羊的“客人”往往是非常令主人討厭的。
    掉落的果子引得巨猿也是一愣,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原本圓圓扁扁的嘴巴徹底齜開凶相畢露,扁平而褶皺橫迭的鼻子裏呼呼地喘著粗氣,下頜前傾衝著眾人一聲憤怒的低吼如同小型風暴吹過,夾雜著腥膻的味道。
    巨猿是真的憤怒了。看見洞府的第一眼就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一股陌生的氣味還留有殘餘,門前的地上遍布果核一片狼藉,衝進洞內查看,憤怒的差點腦血栓犯了,辛辛苦苦儲存的鮮果被洗劫大半,雜亂無章的腳印把僅有的剩餘踩得七零八落。
    這都不算什麽,迅捷如風的巨猿徑直奔向洞府的最深處,水潭邊,那株小草早已焦黃枯萎,巨猿的怒火被徹底點燃。
    這是誰幹的!?巨猿憤怒了,憤怒後的理智回歸讓他忽然想到,自己作為妖王級別的存在,是不可能有其他妖獸這麽不長眼敢來送死,動物的本能讓他們能清晰地了解領地的分界,決不會越雷池半步,那麽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同為妖王的那隻臭鳥。
    來而不往非禮也。於是巨猿潛進鷹巢偷了這顆來曆不明的蛋,接下來一猿一鷹打了一場莫名其妙的戰鬥,結果就是兩敗俱傷,最後就是真相揭曉。這事兒換誰都得瘋,歇斯底裏地發瘋。
    於是,巨猿笑了。沒錯,這個龐然大物的妖獸竟然露出了和人幾乎一模一樣的笑,隻是這笑的眼神裏透露著冰冷和無情。
    猩紅的巨眼寒光閃爍,巨猿伸出右手,食指遙遙一指,瞬間以許陽為首的七人頓時覺得身上一沉,似乎忽然間掉進沼澤一樣,難以挪動分毫,同時一股龐大的壓力自上而下壓下,竟似要將眾人齊齊拍進土裏。天賦神通,這隻巨猿竟然也有自己的神通
    怎麽辦?足足有四五十丈的距離,眾人竟被莫名地禁錮了,根本難以挪動分毫。就算你衝過去,哪怕現在巨猿傷重不起,就算不動站在那裏讓你打,以幾個人目前的狀態,估計都很難破開巨猿的防禦。
    生死危急關頭,許陽再沒有了顧忌,極速調動天地雙魂的神魂之力,幻化成一柄虛無的利劍,遙遠地感應著巨猿的神魂波動,一劍刺出。神魂念力,意念之力,似乎忽略了距離和時間的存在,一瞬間出現在了巨猿的神魂空間,刺穿了魂力幻化的虛影,巨猿的靈魂虛影竟然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瞬間破碎,又緩緩聚攏 隻是似乎弱小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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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魂與靈魂的碰撞,靈魂對靈魂的攻擊。
    許陽連連後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七竅竟有鮮血流出,整個人呼吸弱不可聞,一句微弱的“逃”是昏迷前最後的叮囑。
    巨猿嘶吼一聲奮力掙紮起身,又忽然轟隆一聲一頭栽倒在地,生死未卜。隻有巨大的喘息聲斷斷續續傳來,沒有人知道下一刻會不會再次暴起傷人。
    壓在眾人肩頭的重力陡然消失,沒有人來得及悲傷,阿木一把抓起許陽放在肩頭,晃了晃有些眩暈的腦袋,看準了一個方向一頭紮了下去,其餘人紛紛緊隨其後。
    忽然佟虎又折返回來,一把抱起那個不明來路的蛋,扭頭又跑得無影無蹤了,那風馳電掣的速度,盡是對滿身肥肉的嘲笑。誰說胖子跑不快?
    這是哪裏?我怎麽什麽都看不到?許陽迷茫地看著四周,周圍空蕩蕩的一片,沒有光,沒有聲音,除了黑暗,還是黑暗,無盡的黑暗。
    “陽陽,醒過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一點光亮起,逐漸驅散了黑暗,籬笆牆,院門,石台,茶爐,草屋,大槐樹,還有…
    “爺爺!”許陽驚喜地發現許夫子又出現在了他麵前,仍舊是那個身有殘疾的老人,仍舊麵帶慈祥,正叼著煙袋笑眯眯看著自己。
    許夫子就這麽看著許陽,仿佛過了好久好久,久到煙袋鍋子裏的煙絲即將燃盡的時候,許夫子的聲音才緩緩傳來,卻似乎缺少了一絲靈動,有些木訥和生硬地道:“陽陽,好好保護你的靈魂,純淨的靈魂才能走得更遠,才能…”
    聲音一點點低沉下去,到最後幾乎弱不可聞,似乎老人要沉睡一般,許陽焦急地想要大聲呼喊,卻發現哪怕用盡全身力氣,也發不出一絲聲音。直到眼前的許夫子輕輕磕了嗑煙袋,一點火星迸射到許陽手背,微微有一絲疼痛傳來。
    “醒了醒了,許陽醒了。”一聲哭腔在耳邊隱隱傳來,接著是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響,夾雜著“老大”“隊長”的呼喊,一隻冰涼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頰。
    許陽努力地睜開雙眼,麵對的就是火煒紅腫的雙眼,和一張張俯視下來的臉龐。風吹在身上是涼的,太陽照在身上是暖的,身下硌著的石子是疼的,佟虎湊過來的大嘴是臭的。
    嗯,還活著。活著就好。
    許陽艱難地一巴掌推開佟虎肥膩的大臉,才抬頭望向那張清麗的臉龐,“莫哭。”聲音嘶啞,一顆顆豆大的淚珠不受控製地撲簌簌地掉在臉上,許陽微微動了動躺在火煒懷抱中的身子,舉起手輕輕擦掉不斷掉落的眼淚,輕聲道“莫哭,我很好。”
    許陽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才搞清楚現狀。原來他已經足足昏迷了七天,而火煒也足足抱著他偷偷落淚了七天,盡管火煒本人極力否認,可是那一抹紅透耳根的顏色還是出賣了她。
    七天時間裏,他們秉承著一個宗旨,既然那隻猿猴那麽恐怖,咱們就往巨鷹消失的地方跑,就算那隻猴子追過來,最先對線的肯定也是那隻鷹。哦,不得不說,完美的戰術,驅虎吞狼。
    可是,足足奔逃了七天,也沒見那隻猴子追過來,反倒是眾人不堪重負快要崩潰了,也就是這個時候,許陽醒了。
    佟虎驚恐地發現,自打進入落日山脈,自己的體重就不受控製地下降,這對他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那可是實實在在的肉啊,自己一點點積攢的肉啊,就這麽一點點消失了,人生似乎都沒有了意義。
    萬幸,許老大醒了,似乎終於可以擺脫無休止的逃亡生涯了,自己也可以趁機囤些脂肪了。日益消瘦的身體讓他喪失了最基本的安全感,似乎施展術法“山降”都喪失了好多應有的威力。所以哪怕剛剛老大拍開了自己,還是忍不住湊上前去一表忠心。於是,許陽被他嚇壞了。
    看著胖子抱在懷裏的蛋,許陽腦子都快短路了。
    “這是個蛋?”
    “是的,老大。”諂笑中。
    “嗬嗬!”
    “嗬嗬!”
    “這個蛋很像那個蛋。”
    “不是像,就是那個蛋。”繼續諂笑。
    繼續跑。許陽當機立斷,他可不認為自己真的能擊敗一位妖王,哪怕是殘血的妖王,關鍵你還給了對方一個不得不追殺你的理由。這哪裏是蛋,這是催命符啊!
    眾人繼續踏上了逃命的征程,去爭那一線生機,沒有人認為自己能在兩大妖王夾擊下可以活下來。隻是,茂密的山林讓他們喪失了方向,一切依靠本能的選擇。
    隻是,隨著眾人逃亡的深入,愈發的心驚。一攤攤暗褐色的血液灑滿了逃亡的前路。雖然灑落的血液裏早已經沒有了生機,可是血液裏殘存的能量昭示著這是一個強者的血液,以至於沿途的妖獸受製於靈魂深處本能的畏懼,即使是一攤血液,也沒有直麵的勇氣。
    一條殘破的石道出現在眾人麵前,雜草叢生卻難以掩蓋曾經的恢宏氣勢。石道左右兩兩相對的十二尊巨大的石像矗立,歲月的偉力像一把無情的大手,早已抹去了真容,於滄桑衰敗之中殘留著一絲肅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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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鷹的屍體倒伏在石道的前端,似是鐵鑄的鷹喙無力地搭在一塊光禿禿的巨石上,殘破的雙翅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一層肉膜半遮半閉的覆蓋了巨鷹的眼睛。一代妖王就此隕落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詭異的是,達到妖王這種級別,就算是殞落,也會肉身不腐。可是,看著凋零的鷹羽,衰敗的氣血,似乎這具巨大的屍體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分解。是的,是分解,不是腐爛。
    許陽冷冷地看著眼前詭異的景象,他分明看到石道的盡頭,山巔的那座高台上,分明逸散出一絲詭譎的力量,正在緩慢牽引著巨鷹屍體內的能量,雖是緩慢但源源不斷,貪婪地攫取著。
    許陽一步上前,抓住了巨鷹體內緩慢浮現的一塊石頭,準確地說那是一顆貌似石珠的東西,藍色的石珠古樸無奇,正被山頂未知的能量牽引,卻被許陽一把攥在了手裏。
    似是感覺受到了阻撓,一股念力自山巔傾瀉而下,筆直地撞入許陽的識海,似是錘擊一般令許陽不由得麵色一白,最終卻在許陽龐大的神魂麵前煙消雲散。恍惚間,似是有不甘的怒吼響起,卻又似什麽都沒有發生。
    沿著石道拾級而上,點點斑駁的能量無法阻止許陽的腳步,一座古樸的石台呈現在眼前。石台上,五條刻線已經變得模糊,分別匯入五個淺淺的凹槽。石台上黑褐色的結痂,那分明是早已幹涸的血液殘留,即使現在望過去仍舊仿佛能聽到來自靈魂的掙紮與嘶吼,似是宣泄著無助與不甘。
    一座不知年代的祭壇,安安靜靜地坐落在妖獸遍布的落日山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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