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別有人間行路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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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道縹緲不可名狀,他們於混沌虛無中誕生,又化為虛無。不可見,卻亙古長存,顯化諸天。不可說,卻福至靈犀一點,演化萬千。
    長期握著刻刀的手幹燥而穩定,從華淵的神魂剝離的法則之力,猶如抽絲剝繭後呈現在眼前。每一條法則之力被剝離,再看神君的眼神,便黯淡了幾分。
    風係法則和雷係法則帶著華淵神君那一方天地特有的神性,他們不知道已經被刻畫、拘禁了多少紀元,完美得已經超脫了自然法則之力該有的樣子。
    他們更像是被細心雕琢後的藝術品,每一絲一毫都在追求完美,當被人駕馭施展的時候,失去了太多該有的威能,卻猶如畫蛇添足般將這些丟掉的威能轉換成五彩斑斕的炫技。
    縱使如此,他們依然有著超越這方天地的法則之力的完備。許陽能從那縹緲無蹤的法則之力中清晰感觸到,華淵所領悟的法則之力更加的完善,雖然他們已經被刻意地遮掩得麵目全非。
    而這些,足以讓許陽將這方天道的法則之力按照自己的推演趨於完善。
    隨手將兩條被摹刻的法則之力丟入體內那方小天地,“鎮”字閃耀下被拘禁鎮壓煉化。
    許陽轉頭繼續望向了華淵愈發透明的神魂,城牆邊的戰鬥已經激不起太大的水花,神仆悍勇無畏地衝鋒在高大的城牆和無數長刀麵前,猶如飛蛾撲火。
    一條異常波動的法則引起了許陽的注意,那是被幻化成一根烏黑的羽毛形狀,靜靜漂浮在華淵的識海中。相比其他異象紛呈的法則之力,顯得那麽不起眼,不時有流光滑過的羽毛,很難引起注意。
    你會在裝滿銀票的荷包裏塞進廁籌嗎?不會!許陽揮了揮手,招呼兩個老頭子過來。
    馬老滑、人老奸,叫上兩個老奸巨猾的一起參悟,總歸沒有什麽錯。契和弈湊過腦袋盯著華淵神識海中的黑色羽毛,同樣一臉茫然。
    法則之力隻有被施展時才會展現出他們應有的威能,冰刀,霜劍,風刃,火球都是如此,可許陽從未聽說過有誰的識海裏會具現出某個物體,比如這根黑色的羽毛。
    許陽伸出手去想要拘禁那根羽毛,忽然又好似想到了什麽,轉頭在弈和契兩個老頭子身上轉了轉,最後盯住弈諂笑道:“前輩,你看哈,畢竟我算是新來的,不好過多插手你們家裏的事,要不您來?”
    老頭子弈鄙夷地看了許陽一眼,搓了搓手,似乎又覺得哪裏不對勁,看向許陽道:“要不就算了吧,老頭子我老眼昏花的,來不了這些精細活兒。”說完,還刻意眨巴了兩下眼睛,可偏偏擋不住眼裏的精光四射。
    華淵似乎聽到的希望,嗬嗬嗬的傻笑了幾聲,配上妖豔俊美的麵容,一時場中氣氛怪怪的。
    老狐狸。許陽暗自腹誹,忽地後腦勺又重重挨了一下,揍得許陽一個趔趄。
    這才想起來弈似乎能聽到別人的心聲,隻能尷尬地笑了笑。不得已,控製著自己的神識慢慢靠近那黑色的羽毛。
    卻見此時弈忽地揮了揮手,一方小小的棋枰出現在華淵的神識海中,縱橫相交的直線將那根黑色的羽毛單獨分割開來。
    許陽微微錯愕,旋即明白了什麽,神識化作一根尖刺直直刺入了那根黑羽。
    “誰在褻瀆神明?”一道不帶任何情感的聲音幾乎同時在幾個人的識海中炸響。
    為了隨時防止異變的發生,契和弈分別在華淵的神識海中注入了一道神識。
    縹緲的聲音響起,眾人隻覺得似乎被一頭凶猛的野獸盯上一般,時間似乎也在這一刻靜止不動了。
    契和弈的臉色大變,棋枰衍化的縱橫相交的密密麻麻的線條忽然如遊魚一般急速旋轉起來,困住黑羽的那個格子急速向內收縮。
    也就在此時,那根黑羽忽地動了動,然後急速膨脹壯大起來,隨即一團璀璨的光在華淵的識海炸響。
    華淵的身體也隨著識海中的異變僵硬了一下,隨即開始寸寸龜裂,下一刻猶如坍塌的沙堡,逐漸風化,被風一吹,化作虛無了。領口處,一麵玉牌幾乎同時炸裂。
    契身形晃了晃,一旁的弈卻連連退了幾步,張開嘴吐出一口黑煙,頭頂白發根根直立,當真是怒發衝冠。
    一陣嗡鳴在耳邊響起,許陽隻看見圍上來的火煒和石頭的嘴巴一開一合翕動著,卻是聽不見任何聲音。良久,才逐漸有一點點聲音傳來,這時整個人仍然感覺頭昏腦脹的。
    弈後邊的年輕人看著黑了一張臉的老頭,偷偷捂著嘴,極力憋著不讓自己笑出來。
    城外,如黑雲壓城的大軍忽然化作了一陣飛灰,就那麽轉眼消失不見,黑甲武士依舊握著長刀守衛在城牆上,隻是眼裏的光芒似乎黯淡了許多。城頭,獵獵的黑旗依舊無風自激蕩,就那麽懸在城池上方。
    一道身影忽地從虛空跌落,原本光滑整潔的一頭銀發早已淩亂不堪的胡亂披散著,妖異俊美的臉龐浮現了一絲絲的憔悴,雙目恨恨地望著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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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神光在腦後升起,剛剛風化消失的神人神將又從神光裏走出,依舊盔明甲亮,隻是眼裏的金光似乎比最初都黯淡了許多。
    禦疆神將卻是再也沒有出現,那個驕傲的神明似乎真的成為曆史。
    華淵神君的心在滴血。僅僅隻是一個交鋒,他已經損失了兩個保命的手段。一個玉佩替他擋下了那個黑甲將軍的一刀,一個玉佩帶他逃出了生天。
    他忽然想到了那個女人,那個他應該喚作母親的女人,那個孕育出他生命的女人。
    雖然他懂事以來從來沒有再正眼看過她,雖然她為了給他求取庇護不惜出賣自己,才能讓自己在神族內部艱難地活下來,雖然……
    他親眼看著那個女人從那個強大的天君床上爬下來,死命塞給了他手裏那兩塊玉佩。
    他想狠狠抽一掌在她的臉上,他想把那兩塊玉佩狠狠砸在對方臉上,然後再狠狠吐上一口唾沫。
    可是,他沒有,隻是麻木地看著梨花帶雨的女人轉身離去,自己攥著玉佩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顯得蒼白異常。
    她為什麽偏偏隻是一個最低等的奴仆?就因為她卑賤的身份,華淵成年之前的生活幾乎被黑暗籠罩,並不能因為他是夜華真君的孫子就可以獲得更多的關注,哪怕他身上流著夜華真君的血脈。畢竟相比夜華真君數以萬計的子孫,華淵真的算不得什麽。
    直到他跨入了神君,才引來了祖父一絲目光的施舍。他開始征戰星海,屠戮一顆又一顆星球,將夜華家族的信仰傳播無限星域,夜華真君才成了他眼中那位慈祥的祖父。
    他終於可以在神域內昂首挺胸,他可以無視很多的人,身邊也多了無數的追隨者。他越來越多地得到了夜華真君的偏愛與賞賜,前提是他繼續為夜華神族繼續開疆拓土,繼續無休止地屠戮與征服。
    他忽然想到了那根黑羽,異變發生的那一刻,他從那根黑羽上邊感受到了夜華真君的氣息,那根不知何時埋入自己神識海裏的黑色羽毛,卻在最關鍵的時候救了自己。
    華淵掙紮著站了起來,虛空中,與常人大小無異的身形晃動了一下才堪堪穩住,風、雷法則的剝離讓他的狀態不足巔峰的萬分之一。
    巨大的神輦忽然急速縮小,轉瞬間化作一副鎧甲,將華淵緊緊包裹其間,一杆長槍握在手中,這才覺得心下稍安。夜華真君的恩賜,這才是他真正保命的底牌。
    相比挨打受辱,甚至有可能丟掉性命,華淵直接選擇拒絕裝逼。
    曾經橫掃無盡星空的華淵,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輸得這麽慘。好在一切還不算太晚,都還來得及。
    自己身上的兩件神器,曾經無數次幫助自己渡過難關,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八頭拉車的蛟龍就地翻滾中,八道人形站起,雖神光內斂,卻也幾乎壓塌了一方天地,赫然都是神君巔峰的戰力修為。
    華淵的臉色很難看,他一直以為用來拉車的畜生,赫然是比自己還要強大的存在。想想夜華真君將它們笑眯眯送給自己的樣子,不免脊背生寒。
    無極大陸,雲夢帝國。
    水東流低頭看著幾案上傳來的文書,已經沉默了好久。壓抑的氣氛隨著最後一縷日光的消失,潛藏於夜色中跑出了大殿。
    一縷燭光伴隨著細碎的腳步聲打破了大殿內的寧靜,水東流不悅地抬起頭,對上了水無痕的眼睛,終於釋懷地露出一絲笑意,卻依舊難掩眉間的愁悶。
    “小妹,你怎麽過來了?”雲夢帝國的王,隻有在麵對胞妹的時候,才會心情好一些。
    水無痕挨個點亮大殿內的燭火,才吹熄了手裏的光,扭頭看向水東流道:“兄長何事如此愁苦煩悶?”
    水東流不答,隻是起身來回踱了幾步,隨手指了指幾案上的文書。水無痕自是明白了什麽意思,幾步走到近前,發自雲中城的文書就那麽被攤開,皇家的印鑒清晰可見。
    水東流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林皇已經傳令天下,祭祀之事刻不容緩。”水無痕沒有接話,就那麽一字一句細細品味著文書上的文字。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開篇簡單八個字,卻昭示了文書內容的重要性。結合最近大陸上一連串的異變,似乎有重要的事情發生。
    吳三諾抬頭看了看屋頂,滲下的雨水已經連成了一條珠線,隻好起身翻找好久才在角落裏找到一個瓦罐,放在了漏水的屋頂下方,隻是眼裏的愁苦卻更加深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也許這一場連綿不斷的秋雨就是他最後的堅持。
    恭恭敬敬上好三炷香,看著神像被自己擦得一塵不染,橫臥的長刀和斜挎的長弓羽箭讓神像看起來愈發的勇猛。
    轉身披了件蓑衣向山下走去。他要在路過山下村子裏的家中時看看還有沒有值得變賣的家當,眼前的祠廟再不抓緊修葺,可能就要坍塌了。
    然後,還得去往村前的深潭,看看能不能釣上幾尾大魚,那樣也能賣上好價錢,修廟的錢不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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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法是好的,可是直到傍晚,兩手空空的吳三諾無奈回到家中。七十歲的老人早已沒有了年輕人的迅捷幹練,就連一些原本力所能及的小事,再做起來也似乎有心無力了。
    饑腸轆轆的吳三諾難以入睡,聽著稀稀拉拉的雨聲,看著還算堅固的屋頂,他忽然做出個決定。似乎一切都有了轉機,昏昏沉沉中終於難得靜下心,整個人也就昏昏睡去。
    年老本就覺少。爬起來的吳三諾很快敲響了隔壁泥瓦匠馮四虎的院門,開門的卻是馮四虎的老爹馮必定。
    簡單說明了來意,馮必定詫異看著吳三諾叫道:“老吳,你要不要聽聽你說的啥?你想把自己家的屋頂拆了,去翻修山上的祠廟?”
    吳三諾裝上一袋旱煙,咂巴了兩口幽幽道:“是啊,我不也是沒有辦法了。”
    “可拆了你的屋子,你去睡哪裏?”
    “山上廟裏又不是不能住人。”吳三諾小聲嘟囔道,不敢再看馮不定凶厲的眼神兒,蹲在牆角嘬了一口旱煙。
    馮不定噎了一下,長長吐了口氣,才盡量語調平和道:“三諾,大家都知道你講信用,對得起你爹給你起的名字。可是你一輩子都守在廟裏,又得到了什麽?到老了還孤身一人無所依仗。你自己還要過日子的!”
    旱煙似乎熏到了吳三諾的眼睛,使勁揉了揉才聲音嘶啞地開口道:“可是,這是俺吳家的使命,祖輩傳下來的規矩,咱不能破了。”
    “你…你…”馮不定哆嗦著嘴唇,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何況,咱們村子的確受了人家的恩惠,總不能忘了人家的好。”吳三諾繼續道:“俺爹說,書上講的‘一諾千金’,咱家沒有千金,給我取名‘三諾’,就是要提醒我時刻不能忘記自己許下的諾言。”
    “可那畢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再說了,這麽久也沒見顯靈過呀!說不定都是騙人的。”馮不定苦口婆心勸道。
    吳三諾霍地長身而起,雙目赤紅狀若厲鬼疾聲道:“你閉嘴。咱得了人家恩惠,這可是祖輩傳下來的,還做得了假?你不願幫忙也就算了,我再不來求你。”說完,氣鼓鼓揣起旱煙袋,扭頭便走。
    我便是自己一日一日地做,也總有修好的那一天。
    吳三諾努力直了直早已被困頓的生活壓得彎下來的腰,想要擠出一點勇氣激勵自己,卻見平日裏荒無人煙的山坡上人影憧憧,頓時心下一驚,忙不迭地跑上前去。
    自己不該輕易離開祠廟的。吳三諾懊悔自己的疏忽大意,全然不顧雨後泥濘的山路早已將褲腿裹滿了泥巴,劇烈的奔跑早已讓古稀之年的自己胸悶氣短。
    可這一切他都顧不上了,他就想著,哪怕是死,也要死在祠廟前,那樣下去後,自己的老爹才不會失望,才不會拿鞋底子抽自己,列祖列宗才肯認自己。
    終於跑上了山坡,眼前一黑的吳三諾眼看跌倒,一雙粗糙的大手插在腋下扶住了自己,馮四虎那黝黑的麵龐懟在臉前,焦急叫道:“叔,你不要命啦!?”眼裏蓄滿了關切。
    “你們…你們…不能…”吳三諾悲憤交加,他一輩子堅守的東西,不能被人輕易踐踏了。
    隻是匆忙回首間,眼前的一幕搞得他如墜霧裏。村裏年輕的後生肩扛手提的向山上運著磚石木料,數不清材料在廟祠前堆成了小山。
    “族長說了,這個祠對咱們村意義非比尋常,是時候好好修繕一下了。”馮四虎憨厚的聲音響起,吳三諾一屁股坐到了依舊潮濕的泥壟上,臉上卻是樂開了花,笑得幾顆稀疏焦黃的牙齒都染上了晨光。
    小心翼翼揭掉四處漏風的屋頂,神像便沐浴在晨光中,一雙眼睛神采奕奕,分外有神。
    無極大陸每個角落,祖廟宗祠所在,香火鼎盛,念力通天。
    八條蛟龍所化人形騰空而起,神君巔峰的氣息毫無保留,一股腦兒地宣泄而出。星空古路震顫,混沌迷霧翻湧。
    古城兀自巋然不動,黑色大旗展開懸停在城池上方。黑甲將軍緊了緊手中的長刀,血紅色的長刀在刀鞘內低鳴不止。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讓他屈服,神明也不行,無論多少都不行。
    一隻手按住了將軍的肩膀,同樣一身黑甲,臉龐隱於黑暗的高大身形走上前並排而立,長刀在手,同樣血紅妖豔。
    與人齊高的長弓斜挎身後,低沉厚重的聲音響起:“這種事兒怎麽能少了我呢?殺蛟,我周子隱最在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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