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無法靠岸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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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撕裂聲如裂帛,一道無形劍氣氣勢如虹直奔輕語。
    被飛舞的銀色長發包裹的神女垂首閉目低吟,無數的魂靈上的螢光不斷浮現,轉瞬隨風飄散,血肉之軀的人族戰士也無法抵禦強大的靈魂攻擊,雙目呆滯毫無表情,靈魂劇烈地波動著想要衝出體外。
    劍意直逼輕語,虛空中一朵蓮花浮現,在劍氣下化為點點螢光,第二朵蓮花再次憑空出現,劍氣依舊一往無前,第三朵,第四朵…漫天花海如華開敷變,憑空造物的蓮花抵擋了一次次劍氣的奔襲。
    一根銀色的長發於風中斷落,淩厲的劍氣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力量,消失於輕語麵前,緩緩飄落的發絲於風中飄搖,輕語緩緩睜開微微閉合的雙目,那根銀色的斷發便飄落到指間,化作繞指柔。
    夜華死死盯著城頭那蓄著短須的年輕人神色複雜,甚至內心升起一絲忐忑,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豐神俊逸、淩風獨立的男人劍指刺破神域的場景。他不會讓不可控的事情再次發生,他要將一切潛在的危險都扼殺在搖籃裏。
    那個男人,那個叫許念的男人,讓夜華真君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麽是真正的恐懼。雖然最終還是自己笑到了最後,雖然那個恐怖的男人已經成為曆史,可是他的傳承保留了下來,沒有斷絕,看著城頭那道身影,似乎那個屹立天地之間的男人又回來了。
    體內洶湧澎湃的神力和真血的傳承之力似乎終於找到了宣泄口,沿著經脈紋絡肆意地奔湧,如同飛馳的駿馬快速碾壓而過,撕裂靈魂的痛楚讓許陽幾乎昏厥,可還是咬著牙喊出了一個字——“鎮”。
    一座孤峰的虛影也如輕語的蓮花一樣憑空幻化於輕語的頭頂,恐怖的法則之力重如山嶽,當頭向輕語砸落,無數道法則之力垂墜,竟是要將輕語完全禁錮不能動彈分毫。
    呢喃的輕語終於被迫打斷,再次將目光投向城頭那個男人,接二連三的攻擊終於讓輕語提起了足夠的重視,她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這個人類的年輕人。體內孤峰上“鎮”字還在散發著幽幽白光,又有血色光芒自另一麵的“殺”字周邊泛起,血色的光芒幾乎是一瞬間籠罩了輕語。
    頭頂的山峰還未落下,輕語忽然一個踉蹌,向前跌出兩步才堪堪穩住身形,一朵巨大的蓮花虛影幾乎從輕語的體內迅速飛出,卻隻堅持了一瞬便破碎化為滿天熒光四散飄飛,一縷鮮血自輕語的耳朵裏流出,劃過潔白如玉的臉頰,看著分外驚心。
    靈魂攻擊,同樣是針對靈魂的攻擊,在神女擅長的領域重創她,弈和契雙雙對視一眼,互相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淡定從容。
    隻是許陽同樣也不好過,靈魂的對攻讓他感覺腦袋裏麵如同被人拿著鐵錘錘得稀巴爛一樣,兩行溫熱自鼻孔流出,不用看也知道現在鮮血如注。
    同時有一聲淒厲的嘶吼自輕語腦中響起,她緩慢回轉身體,隻見夜華的手中那道虛幻的影子正著急地看著自己,她似乎從她的眼神裏看到了關愛,看到了心疼,看到了不舍。
    夜華依舊麵無表情,不自主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可那道殘魂的虛影卻再也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似乎她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分散輕語的注意,而她,能做的可能也僅此而已了。
    輕語倏然轉身,迎頭跌落的山峰激起濃塵滾滾,隻是瞬間輕語橫移百丈躲開了迎頭一擊,纖細的手指幾乎同時衝著許陽微微勾手,陽光下白嫩的手指竟似散發著耀眼的白光,一朵碩大的蓮花從許陽的腳底浮現,花瓣閉合,竟是要將許陽困在花苞中。
    四周法則之力凝實的堅如壁壘,想要逃離卻發現如同深陷泥沼難以挪動。巨大的蓮花完全由法則之力幻化,呼吸間甚至還有陣陣幽香傳入鼻間,真君手段當真玄妙莫測。
    許陽怒吼一聲,原本蒼白的臉上漲紅,雙手虛握,一團火焰和一個水球同時出現,雙掌靠攏間,恐怖的能量波動引得平地起狂風。
    水火交融之間,有一瞬的停滯,忽然間更加恐怖的能量暴動自雙手間傳來,許陽一聲大喝,奮力將水火交融的圓球砸向腳下的蓮花,星空古城似乎都抖了一抖,四周混沌迷霧翻湧,狂暴的能量四濺,一時間城頭出現了大片的空白。
    片刻後才有劇烈的爆炸聲傳來,如九天驚雷炸響,雙方原本陷入迷茫的眾人皆是一驚,瞬間被重新拉回現實。
    夜華臉色鐵青地看向許陽,哪知許陽也正麵色蒼白地看向他,眼中甚至帶著一絲絲挑釁。
    輕語後退一步,虛空中足下生蓮硬生生穩住身形,再次有鮮血自嘴角溢出,那血嬌豔如花,卻是和許陽一樣的嫣紅色,少了神明那種金色血液的神秘和莊重。
    一聲清嘯似鶴唳九霄,滿頭的銀色長發漫天飛舞扭動,輕語的怒火被徹底點燃,雖然受製於夜華的她本不想出手,可是那畢竟是一尊神明,哪怕隻有一半神族的血脈,連番的打擊也足以激起神明的怒火。
    雙眸逐漸失去了眸子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漆黑如墨的幽邃,垂首輕語變成了恢宏浩大的吟唱響徹天際,剛剛恢複一絲清明的交戰雙方立馬又有無數人瞬間陷入迷茫,眼神變得空洞無神,無數的光點自體內溢出,靈魂的消亡肉眼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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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副棋枰被拋上半空逐漸隱於虛空,縱橫相交的一道道黑線將眾人分割開來。城頭,無數個原本碼放整齊的棺槨齊齊震動間,蓋板飛上了半空,一具具被秘法保存的屍體整整齊齊地站了起來,無數的黑衣甲士化作一道道流光遁入其中,空留下遍地的甲胄,似是失去了支撐堆在地上。
    原本僵直的屍體忽然動了,從一開始的一根手指彎曲,一個眼珠轉動,隻片刻,一隻僵屍大軍便替代了原本魂體組成的黑衣甲士,他們似乎無視輕語的攻擊,抬手間,無數同樣散發著神秘古老氣息的武器紛紛從各自棺木中飛入手上,登時煞氣布滿了城頭,隻有那些血肉之軀還在苦苦對抗來自輕語的靈魂攻擊。
    夜華還沒來得及反應,衝天的煞氣軍團隻是揮手之間便將城頭的神族大軍屠戮一空,甚至有些神族的靈魂都來不及遁逃,隻是一個吸氣,便紛紛化作了僵屍大軍的給養,被吸入口鼻之中,意興闌珊。
    夜華真君的臉色蒼白了許多,大量神族靈魂的破滅,使得夜華的神魂本源都受到了損傷,那些本就是他神魂本源支撐幻化的神將。
    神女輕語也察覺到了場上的變化,忽然的變故也讓她心下愕然,那些詭異的僵屍和魂體結合的怪物,竟然完全免疫她的靈魂攻擊,一時間場麵陷入了莫名的安靜。
    倏地一個平移,輕語眨眼間挪開百丈,一根黑色的短棍擊碎虛空,竟然硬生生砸出幾道空間裂縫,混沌洶湧的陌生氣息自空間裂縫傳出。一道長河隨著短棍掃過,擦著輕語的身體沒入虛空。
    刺啦一聲,長河的尾端將輕語左臂的宮裝硬生生撕裂,潔白如玉的肩頭暴露在空氣之中,又是一口鮮血哇的一聲自半空灑落,發出致命一擊的長河才自城頭顯現,站在了許陽的一旁。
    又是一道恐怖的能量襲來,輕語怒喝連連一朵朵蓮花自她的腳下迅速浮現,將她重重包圍起來,一層一層又一層,無休止的疊加,她來不及躲閃,隻是本能的錯開了一點點,無數的蓮花還在不停地疊加包裹中。
    一道不算粗大的光柱無聲洞穿了層層包裹的蓮花,沒有驚天動地的天地異象,沒有聲如雷鳴的轟擊之聲,就那麽無聲無息洞穿了那個不斷疊加的蓮花形成的巨大球體。
    光柱透體而出的那一刻,不斷幻化而出的蓮花瞬間停止,然後是安靜的死寂,雙方都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個巨大的球體。一聲落地的轟隆聲打破了沉寂,七星墨者,墨家新的巨子——墨星,那個驕傲的年輕人跳出堡壘來到城頭,頭上的絲帶變成了簡單的一條黑色絲帶,沒有任何的修飾。或許,此刻的年輕人已經不需要任何修飾來陪襯了。
    黑衣的巨子緩緩直立起身子,龍驤虎步間便來至許陽旁邊,隨著行進,一陣細碎的機括聲音響起,黑色的鱗甲自雙臂逐漸向上延伸,眨眼之間便覆蓋了全身,遠遠望去,黑色的甲胄在陽光下散發著陣陣幽光,整個人如同一件人形兵器。
    一聲細微得如同蛋殼剝裂的聲音響起,那個蓮花包裹的圓球沿著被光柱洞穿的洞口裂了一條裂痕,眨眼之間無數條裂痕布滿了蛋身,有風吹過,便有一片蓮花的碎片剝落,片刻漫天花雨隨風輕舞。
    殺伐濃烈的戰場上,伴隨著漫天花雨,看起來詭譎異常。
    恐怖的傷口貫穿了神女的腹腔,絲絲血線脈絡正如同一條條蚯蚓,扭曲著連接斷開的脈絡,淡淡白光纏繞著可怖的傷口。
    原本漆黑如墨狂化的雙眼不知何時恢複如常,隻是垂首看著身上的傷口,不知在想些什麽,原本如銀蛇狂舞的一頭長發此刻早已恢複了溫順。
    有風吹過,似是喚醒了迷茫的神女,原本垂下的頭看向城頭,看向城頭高懸的堡壘,她實在難以想象,弱小的人類竟然能發出如此恐怖的一擊,那是神明都要為之戰栗的力量。
    一隻手忽然穿破了輕語的胸膛,將輕語還沒來得及說出的話生生截斷,艱難地側過頭回望過去,夜華真君,自己的親生父親,正目光冰冷地看著自己的雙眼,口中講出的話讓輕語如墜冰窟。
    “看來,你的作用到此為止了,那麽,我親愛的女兒,將你的靈魂完全敞開吧,回到父親的懷抱!”夜華平靜得像是一個看客,似乎在訴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親情血脈從來不能成為他前行的羈絆,哪怕是自己的女兒也不行。
    曾經同樣強大的輕語已經很久沒有心痛的感覺了,久到她幾乎忘了心痛是怎樣的一種痛,直到她的心髒被自己的父親攥在手心。忽然一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她甚至對夜華提不起一絲恨意,她早就想到過會有這麽一天,她忘不了夜華每每看向自己那如同鎖定獵物的眼神。
    她怔怔地看向夜華的另一隻手,那裏才是她長久以來無法擺脫的羈絆,也是讓一個真君級別的神明都感覺無力反抗的源頭,那個給了她生命的女人——她的母親,一道殘魂。
    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地彼此注視過對方,起碼輕語記事以來就再也沒有機會這麽近距離和她接觸過。她依稀還能從那愈發透明的殘魂的臉上,看到和自己相似的模樣,“娘”!輕語輕輕地呢喃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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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透明的靈魂,一個凡人的女子,一個不知遭受了多少摧殘的靈魂,此刻正目光溫柔地看向自己的女兒,看向一直以來支撐自己活下來的唯一牽掛,看向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忽地展顏一笑,似是將要解脫前的如釋重負,聲音清麗卻如同炸雷驚起,“好好活下去,按照你喜歡的樣子。”
    似是一縷青煙在夜華真君的手中潰散,殘缺的靈魂把命運的最後一次選擇權給了自己,這一刻她不想再為任何人而活。她清楚知道,隻有她走出這一步,沒了親情這座港灣的牽扯,那葉扁舟才有可能自由地放心去遠航。
    金色的眸子緊縮,強烈的不安籠罩了夜華,來不及收回仍舊插穿胸膛的一隻手,便對上了輕語那雙好看的眸子。水汽氤氳的雙眸無悲無喜,青蔥似的手掌拍擊在夜華的胸口,夜華的臉色接連變幻成五顏六色的模樣,不遠處的神域卻兀地炸響,大片的神域迅速湮滅、潰散,神域中無數的生靈隨著神域的破敗一同化為飛灰,再無複活的可能。
    一絲絲光弧發出劈裏啪啦的爆裂聲響,輕語麵無表情地盯著正極力從自己身體上抽出手掌的夜華,一顆金色的血珠逐漸凝結成型,原本豔麗的紅唇變得蒼白異常,她能從夜華的眼睛裏看到恐懼油然而生,嘴唇翕動間不知在掙紮著解釋或咒罵著什麽。一切都不重要了,輕語冷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尊貴的神明,你看看,這就是你肮髒的血脈呀,今天我就把它還給你。”
    金色的血珠迅速沒入夜華的眉心,夜華的氣息以一種可怕的速度迅速攀升,可看夜華真君的表情,不但沒有一絲喜悅,反而充滿了驚恐。輕語似乎沒有注視到夜華不斷開合的雙唇講了些什麽,她隻是冷冷地看著夜華,繼續麵無表情地輕聲呢喃:“你看,終於如你所願,我將屬於你的力量全都還給你,你滿意了嗎?”
    夜華終於掙脫了輕語的束縛,麵目驚恐地看著輕語,雙手抱頭不斷地嘶吼:“不,不,不要——”毫無征兆的,夜華背後的神域忽地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然後在一聲轟鳴中全部化為飛灰。夜華七竅流淌著金色的血液,整個人的氣勢飛速地變得萎靡不振。
    狂暴的能量翻湧,輕語終於閉上雙眼,整個人被強大的氣浪掀起,如同秋風中無力飛舞的枯葉。一條大河橫貫虛空忽然出現,那飄飛如落葉的女子便跌進了河麵層層的迷霧,大河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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