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曾經走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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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戶的虛影在灰色的山體上似真似幻,除了許陽之外的所有人卻興奮異常。雲天宮的開啟他們不止一次聽說過,眼前的景象似乎和傳說中的別無二致。
    一道道人影就那麽鑽進了如同虛幻的門戶,裴梔收回屬於自己的半塊玉玨,丹鳳眼隻是盯著許陽不語,許陽卻能夠讀懂其中的意思,如同之前進去的許多人一樣,一頭紮了進去。
    月華下,虛幻的門戶如同水中的漣漪散盡,不見一絲痕跡。一道暗淡的虛影忽然自虛空浮現,在曾經出現門戶位置的山體上摸索著,片刻,終於不甘地收回手,整個人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
    一條深入地底的石階就在腳下,許陽詫異地回頭卻發現早已不見了來時路,身邊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似乎所有人都被隨機傳送到其他地方,或許每個人都有獨屬於自己的機緣。
    安靜,絕對的安靜,許陽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安靜的山腹內顯得異常清晰。
    除了腳下的石階,其餘四周放眼望去漆黑一片,不見一絲光亮,許陽嚐試著伸手去觸摸石階旁的山壁,卻發現無論怎麽努力,入手處卻都是一片混沌,毫無絲毫阻礙。
    就連神識似乎也失去了效用,外放的神識如同陷入了沼澤一樣。神識所過之處,依舊一片漆黑,黏稠的漆黑。這黑暗,似乎能夠一點點吞噬神識。
    許陽詫異地收回神識,短短的一瞬,神誌竟然似乎虛弱了很多,如同一直神經緊繃的人終於放鬆了戒備,整個人頓時感覺虛弱無比。
    好詭異的地方,竟然可以吞噬神識。
    忽然有清涼的風從石階的下方吹來,絲絲涼意撫平了許陽心底些許的焦躁。他不確定一路走下去,將會有什麽事情發生,可無論如何,他都要走上一遭的,沒有退路。
    一腳邁下一步石階,許陽頓時感覺自己整個人如同踏空一般墜入深淵,身體似乎被拉扯得如同一張變形的紙張,一聲驚呼還未發出,雙腳已經踏上了實地。
    第一級石階。
    黑暗中,許陽似乎感覺有無數雙眼睛忽然睜開,帶著好奇,帶著審視,帶著狐疑,發現他就如同發現了稀奇古怪的東西一般,肆意地窺視著。
    這是直覺,完全是許陽的直覺。可是無數次,就是依靠直覺許陽才躲過了無數次的危險。
    砰的一聲輕微的炸響,一團火焰在許陽的掌心跳躍,熾熱猛烈的火係法則之力飛速匯集在一起。
    對抗黑暗最好的方式就是光明,火焰不僅帶來了光明,還有溫度。許陽甚至能感覺到空氣中的溫度似乎也升高了些許。
    可奇怪的是,火焰的光芒似乎也受到了禁製。火焰帶來的光亮照亮石階的前路,傳出去好遠,許陽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一階階石階不斷延伸向遠處,深入地底。
    可詭異的是,火焰卻隻能照亮石階等寬的空間,石階兩旁依舊是幽暗深邃的黑,連光都能吞噬的黑。
    再次抬腳,剛剛的失重感再次傳來,許陽再次猶如瞬間跌入深淵,不過好在有了第一次的經曆,果然腳下再次傳來腳踏實地的感覺。
    第二級石階。
    不同的是,許陽感受到了空間細微的變化。身體周圍的空間似乎微微扭曲著,不斷撕扯著許陽的身體。那感覺雖然細小,卻足夠真實。
    那種酥酥的感覺,就如同最早在雲中城初入武道時修習鍛體術的感覺,身體似乎要被扭轉成不可思議的形狀,渾身的肌肉、筋骨被盡可能地拉長。
    沉吟了片刻,許陽繼續向下邁進,第三級石階,第四級,第五級……
    連續走過五級石階,許陽早已習慣了那種瞬間失重的感覺,隻是似乎周身空間的扭曲拉扯似乎越來越明顯了。
    許陽甚至感覺自己就像河邊漿洗的婦人手裏的被單,被兩個人拉住兩段用力地反方向旋轉著,極盡所能的要擠幹被單裏的水分。
    許陽當然不是被單,也絕不會像濕漉漉的被單一樣被擠出水分,可為什麽自己的靈魂瞬間仿佛變成了實體,那股古怪的力道正在不斷拉扯揉搓的也正是自己的靈魂。
    詭異的感覺再次襲來,許陽分明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就那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靈魂被莫名的力量不斷撕扯蹂躪著。他想要切斷這種感覺,卻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經意間回頭,許陽瞬間瞳孔緊縮,身後走過的石階上不知何時站滿了人影,每一級石階都有一個人站在那裏,許陽幾乎要驚呼出聲。
    不,等等。許陽很快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那走下來的石階上站著的人怎麽會如此熟悉,或許正是因為太熟悉,反而一時間想不起來究竟是誰,究竟是怎麽回事。
    灰色的長袍,絲帶束發,嘴唇上兩撇小胡子,那臉型,那眉眼……許陽愕然驚醒,那分明就是自己的樣子,那些站在石階上的人分明就是自己。
    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你在大街上忽然遇見一個和自己百分百相似的人,你會怎麽做?你可以第一時間認出來那就是你自己的樣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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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個許陽都似乎在冥思苦想著什麽,看著他們的表情,不正是自己剛剛經曆的嗎。
    許陽隱約猜到了些什麽,似乎曾經走過的每一級石階,都會有那時的自己被困在那級石階上。他們都是曾經的自己。
    如果自己重新走回上一級石階會發生什麽?腦中忽然冒出的想法就像終於迎來了春天的野草,一旦有了,似乎無論如何都難以抑製不再去想。
    許陽嚐試著重新退回到上一級石階,卻突然發現無論自己怎麽努力,卻偏偏無法再次踏足。明明隻有三寸左右的石階忽然像是高達萬仞的絕壁,無論怎麽努力都難以逾越。
    逝者不可往麽?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曾經的也隻屬於曾經。
    平複了一下心情,許陽再次舉步向著下一級石階邁下。
    第八級石階。
    隻是這一次,那種靈魂扭曲的感覺卻好像消失不見了。許陽等了片刻,依然沒有那種空間扭曲的感覺,似乎剛剛走過的路,所有的感覺都是錯覺。
    嗯?不對,為什麽指尖忽然傳來一下輕微的刺痛?那種感覺就像蚊蟲叮咬的感覺。可許陽清楚地知道,不要說他修煉到歸一境巔峰圓滿,隻差一步就可以邁入返虛境,就算是尋常的武夫修煉到九境也會自然有罡氣護身,那可是百病不侵、寒暑不擾的境界,更不用說會被蚊蟲叮咬。
    可指尖的感覺卻又那麽真實,絕不是錯覺。許陽抬起手指仔細看了看,也沒有發現任何異樣,那種瞬間酥癢的感覺似乎轉瞬消失了。
    繼續行進。
    每下到一層石階,身體的刺痛就越發的明顯,身體的疼痛也從最初的指尖到遍布全身,到最後深入骨髓的疼痛幾乎要讓許陽忍不住呻吟出來。
    疼痛成倍地增加,每深入一層石階,疼痛就會比上一級石階帶來的痛楚增加一倍。
    肉體的痛楚似乎能讓人愈發的清醒,無盡的痛楚甚至讓許陽的額頭都滲出了汗水,可他依舊咬牙堅持著,眼睛依舊明亮。
    似乎為了印證什麽,許陽一直堅持到劇烈的疼痛完全消失,甚至都能感覺到後背的冷汗已經打濕了衣衫,貼在後背涼涼的,還帶著些許黏膩。
    許陽終於站直了腰身,眼神裏似乎有情緒在波動,深深吸了口氣,他再次抬起腳,鄭重地邁向了下一級石階,第十五級。
    瞬間失重的感覺再次傳來,靈魂被撕裂的痛楚幾乎讓他眼前一黑,不同於肉體上的痛楚,靈魂的疼痛幾乎讓他瞬間暈厥。
    粗重的喘息聲久久才緩慢恢複平靜,許陽艱難地回頭,果然前十四級石階上都是一個個曾經的自己站在那裏,他們一遍遍重複著自己從邁上石階到離開石階的過程,循環往複。
    而眼前的第十五級,靈魂被撕扯帶來的痛楚果然是第七級的翻倍。許陽好像摸清了石階的規律,每隔七級石階,都會經曆靈魂和肉體的交叉錘煉,循環不止。
    許陽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嗓子裏依舊火辣辣地幹燥無比。此刻的他看上去狼狽異常,就像是被千軍萬馬摧殘過的一樣,渾身上下散發著濃重的汗臭,發絲淩亂,再沒了往日的淡定從容。
    他的眼睛依舊明亮,就像天上的星,沒有雲層的遮擋,明亮如昔。
    這似乎是一條不歸路。
    似乎,石階路兩旁的黑暗裏,偷偷窺視他的眼睛更加多了,雖然看上去依舊是一片黑暗,可許陽的感應似乎更加敏銳。
    不但如此,就連肉體和靈魂似乎都有了很大的提升,那遲遲壓製未曾突破的歸一境壁壘似乎再也難以壓製了。
    許陽幹燥的雙手使勁搓了搓臉,十指向後攏了攏長發,重新站直了腰身,喉結滾動了一下,咬牙邁向了下一級石階。
    啊——一聲淒厲的吼叫在空洞的石階上方傳出好遠,聲音淒慘猶如野獸瀕死前絕望的嘶吼。
    第四十九級台階。
    雙膝跪地的許陽死死地抱住腦袋,雙手青筋暴起,十指彎曲似利爪。許陽抑製不住地想要撕裂自己的腦袋,他想死,一了百了。
    靈魂的痛苦此時已經難以形容,猩紅得仿佛要滴血的雙眼讓許陽看上去陰森恐怖,仿佛從屍山血海爬出來的惡鬼。
    疼痛依舊在持續,許陽忍不住雙拳緊握,用力捶擊著地麵。可以開山裂石的拳頭打在石階上,卻絲毫損壞不了石階分毫。
    淒厲的慘叫逐漸偃旗息鼓,許陽猶如剛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渾身濕漉漉的,汗水混雜著腥臭的液體讓許陽變得麵目全非,整個人靜靜地趴在石階上一動不動,仿佛死去了。
    前路渺茫,許陽的眼神木然,腦子中除了痛楚的餘波,渾渾噩噩地沒有一絲清醒的意識。
    四周的黑暗中,似乎有竊竊私語聲傳來,窸窸窣窣的,聽起來真實又虛幻。手指艱難地動了動,勉強睜開雙眼,許陽強撐著讓自己坐起來。
    四下望去,依舊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石階,兩邊依舊是漆黑如墨的黑暗,就連那若有若無的竊竊私語聲都似乎隻是錯覺,一切安靜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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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處逡巡的眼神忽然間頓住,順著目光的方向望過去,許陽赫然發現了石階的一側忽然多出了一條路,一條同樣石階鋪設的路。
    不同的是,新的路不似許陽走過的路,一眼望過去,前路坦蕩,陣陣清涼的風吹來。石階的兩側也再沒有了死寂般的黑暗,不算光滑的石壁卻讓人有一種撥雲見日的感覺。
    許陽再一次站到了選擇的岔路口。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給所有看到這裏的人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你的人生會有什麽不同,大家想過嗎?
    許陽有些迷茫,似乎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新的路,走過去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果?會不會輕鬆一些?可是一路堅持下來,如果現在放棄了,後邊的那部分未知,又會錯過些什麽?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給出適當的建議。選擇無疑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就像現在的許陽。
    他屈著雙膝席地而坐,雙手扶額,將頭深深埋了下去。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著,空曠的甬路上一片寂靜。
    許陽走過的路,那四十八級石階上,曾經的自己依舊在重複著相同的動作。
    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久到許陽仿佛要化作一尊雕像,頭輕輕抬了起來,眼裏的迷茫一點點散去,目光愈發堅毅。
    他似乎有些懂了。
    無論他怎麽選擇,過去的種種,都會不離不棄地追隨著他,而前路依舊迷茫,依舊有無數的選擇。
    那些沒有走過的路,那些未曾見過的風景,總要去走一走,看一看,才不算遺憾。
    至於現在麽……
    許陽將視線從身後的四十八級石階上收回來,看著眼前的第四十九級。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那麽似乎這忽然出現的新的路,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
    霍然起身,許陽輕輕拍著整理了一下早就褶皺不堪,甚至沾滿了泥濘的長袍,循著新出現的路展顏一笑。
    總要有始有終的——許陽輕聲呢喃著,如果不繼續走下去,那我前邊走的四十九級又算什麽?
    新的路瞬間消失不見了,黑暗重新包裹著圍了上來。
    啊——
    淒厲的嘶吼再次響了起來。他後悔自己的選擇嗎?或許吧,誰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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