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重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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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巨大的水花自腳下湧現,轉瞬間便化作一朵巨大的水做的蓮花,托舉著海主當空而立,一個巨大的旋渦正在男人腳下的海麵上逐漸成形。
“惡客登門肆意殺戮,真當我水族無人嗎?”男人語氣冰冷,全然沒了方才的和煦,分明是準備給眾人一個下馬威。
“既然你和任飄零是舊識,別說我不講情麵,我隻出手一次,能扛下來便活,否則,死。”
男人語氣依舊冰冷淡然,仿佛真正掌握了生命生殺予奪的權柄,或者更像是貓捉到老鼠後並不想第一時間吃掉,看著老鼠在鋒利的爪牙下掙紮求生,更和眼前的男人相符。
許陽當然不是老鼠,哪怕眾人都算上也沒有一個和老鼠沾邊,就算是翻遍眾人的屬相,也沒有一個屬鼠的。
況且,許陽也不認為眼前的男人是貓,哪怕此刻的他衝天的妖氣比之貓的利爪更甚,可引頸待戮從來就不是許陽的性格。
頭頂懸浮的長劍嗡鳴,似是也被眼前的男人激起了鬥誌,仿佛隨時都要衝過去和對方做上一場。
男人的臉色微微一滯,從那把劍上,他忽然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腦海中似乎有什麽要呼之欲出,細細思量下卻無從想起。
“所以,作為小輩,我可以給你先出手的機會。”海主將腦海中的那絲躊躇無定揮去,目光灼灼地望著許陽,猶如望著後生晚輩,眼含期許。
他當然知道眼前的人類並非易與之輩,他更清楚能拿到黃皮葫蘆是任飄零看好的人,他當然沒有忘記妖族和人族共同抵禦神明的盟約。
可那又怎樣?
在這風波無定的海上,在這一望無垠的大海中,他已經堅守了無數歲月,時間久到他已經快要模糊了記憶,那場和神明的大戰似乎越來越模糊,久到快要記不清了。
可僅僅憑著一紙盟約,他便要枯守這無盡的大海,這哪裏是盟約,更像是一個囚籠。不同的是,他站在囚籠的外邊,可依舊無法改變他無數歲月以來寂寞枯守的事實。
如果不是天道誓言的約束,他真的恨不得早就拋棄這一切。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非要死守這方寸之地。
“你當然可以背棄你的誓言,可我不敢確定你是不是能承受背棄誓言的後果。”
海主依稀還記得那個男人笑著望向自己的溫聲細語,卻猶如晴天霹靂炸響,妹妹回想起來,便覺得芒刺在背。
可是如今隻是給眼前幾個年輕人一個教訓,應該不算背棄誓言吧?男人微垂的眼眸緩緩再次抬起的時候,眼裏的狠厲一閃而過。
“所以,年輕人,你準備好了嗎?”
許陽始終一言不發,冷冷地望著眼前的男人,感受著男人身上浩瀚如海的妖氣幾乎化作實質,腰身挺得筆直。
鹹腥的海水伴隨著濃濃的,甚至海水都不曾衝淡的血腥氣息,許陽的頭腦出奇地冷靜,望著眼前的男人,忽地展顏一笑。
男人愕然。
他搞不懂為什麽眼前的年輕人還能笑得出來,那潔白的牙齒在月光下熠熠生輝,隻是在自己看來卻顯得分外的刺眼。
他竟然敢輕視我!
海主心念所動,腳下水化成的蓮花便再次將他托舉高了幾分,以便他能以俯視的視角看清眼前的年輕人。
許陽卻仿佛並不在意,依舊笑得燦爛。極致燦爛的笑容最盛處,駢指如劍遙遙指向對麵的海主,口中輕叱“鎮!”
在海主愕然的目光中,一道黑影從許陽腦後憑空出現,小小的山峰迎風猛長,滴溜溜旋轉著飛向自己,幾乎隻是一瞬間便來到了自己的頭頂。
恍惚間,他隻看到那山峰上一個醒目的“鎮”字閃耀著淡淡的白光。心下警覺想要遁走,卻不知何時,四周的空氣變得堅固如囚籠,自己竟然難以動彈分毫。
海主的心裏頓時泛起了滔天的巨浪,熟悉的感覺再次迅速浮現,卻沒有像剛才那樣一閃而逝。
他當然認識這即將兜頭砸下的山峰,他更清楚那山峰的另一麵鐫刻的是同樣大小的一個字——殺。
他更加清楚這迎麵一擊的威力,無數個歲月之前,他曾親自領教過。
他當然不是天生就是這海洋的霸主,曾經的他也隻是這汪洋中微不足道的一員,準確地說應該是身處食物鏈底端的一員。
他想要在這無垠的大海中生存下來,他之所以能夠在這浩瀚的大海中生存下來,除了他遊得比別人快,他的身體比別人堅硬,當然還有一點點的運氣。
所以他成功了,無數次的死裏逃生,無數次的刀尖舔血,無數次的運氣加持,當然也少不了他無數次即將崩潰時的堅持,他活了下來。
隻要你活得足夠久,那麽你的機會就比別人多,這一條他始終奉為圭臬。無數個歲月流逝中,苟活始終是他的信條。
哪怕後來他成就了一方霸主,卻也從來不曾將曾經的苟且當作人生的汙點,反而總是有意無意在眾人麵前暢談,無他,隻因為登臨絕頂後,黑曆史便不再是黑曆史,反而是成就他的來時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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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逐漸踩著其他的競爭者一步步登頂,疆域也一點點擴大,直到他徹底成為這海洋的霸主——海主。
然後便是神戰,從最開始的神族和人族的戰爭,到最後妖族也被牽扯進去,哪怕他深居海底也未能幸免。
然後他遇見了那個改變他一生的男人,那個男人手中有一柄劍,抬手間便有一座漆黑的峰巒鎮壓一切敵。
——那個男人叫許念。
而現在,那漆黑的峰巒再現。他忽然想起,那個年輕人頭頂浮沉不定的那柄劍為何會讓他有熟悉的感覺,分明也來自許念。
曾幾何時,人族淪為了神明收割的禁臠。妖族當然也好不到哪裏去,陸上的妖族無一例外地備受神明的青睞,化身為神明的坐騎。而海中的妖族,卻大多時候是神明的血食。
是許念一人一劍,便擋住了漫天的神明。亦是許念,憑著手中的劍,便讓神明喋血。同樣是許念,終於讓這方天地的人族和妖族有了自己生存的空間。
如今,同樣的年輕人,同樣一人一劍,就站在自己的麵前,仿若曆史無數次的重複後,再次在這一刻重疊。
麵對兜頭蓋腦的一擊,身為海主的男人大喝一聲,仰天疾呼中,脖子上的血管猶如即將拱破皮膚的小蛇般虯起,整個人忽然變得朦朧了許多。
巨大的水蓮花紛紛破碎,化作漫天的水霧。蓮花上朦朧的虛影忽然變得凝實,一隻巨大的海龜隆起巨大的龜甲,迎向砸落的山峰。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也沒有想象中的怒海狂濤,山峰便落在了龜甲上,散發著淡淡的漆黑的光澤。
大音希聲。天地間仿佛有一瞬間的安靜。
海龜水下的海麵上登時泛起一道道圓形的漣漪,就像是平靜的水麵上投入了一顆石子。
可身為海主的男子顯然沒有眾人看起來那般輕鬆,幾乎隻是一瞬,那縮進龜甲的四肢和頭顱便直直地伸了出來,頭部竟仿若龍首,此刻卻似乎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海麵上,巨大的旋渦忽然加快了旋轉,一個巨大的漏鬥形狀出現在了海麵上,那被山峰壓著的巨龜忽然仰天發出一聲類似龍吟的吼叫,竟然讓眾人有一刹那間的失神。
許陽卻並沒有繼續攻擊,隻是安靜地望著山峰下壓著的巨龜,波瀾起伏的海麵下,仿佛有於更大的危機在醞釀。
不知何時,許陽的頭發竟然也變成了湛藍的海水一般的顏色,他的水係分身在這漫無邊際的海麵上更能發揮出最為強大的力量。
海麵上的旋渦愈發湍急,仿佛有隻無形的大手在攪動海水,那山峰下的海主仿佛也在不斷從翻湧的海水中汲取力量,以至於那鎮壓的山峰竟然開始輕微顫抖起來。
許陽不免心中歎息,能夠成為一方霸主,果然都有自己的手段。而眼前的海主顯然是被自己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絕不是看起來那樣不堪。
心念動處,那座漆黑的山峰如同幻影般晃了幾晃消失不見,重新回到了許陽的體內空間。
沒了那座孤峰的鎮壓,海麵上的巨大漩渦就像找到了宣泄的突破口,一個巨大的水龍卷從海麵上拔地而起,托舉著重新化作人形的海主。
臉色蒼白的海主眼中終於沒了戲謔,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鄭重。湛藍色的衣衫被一副黑色的甲胄取代,整個人的氣勢便再次硬生生拔高了一大截。
單手召喚下,海水再次沸騰般攪動起來,恐怖的氣息逐漸透出水麵,就連天色看起來都黯淡了許多。
一根漆黑的鐵棒刺破海麵緩緩升起,猶如擎天之柱,隨著海主不斷地召喚,那黑色的鐵棒便向著海主的方向飛來。
入手時已是尋常棍棒長短,可衝天的威勢卻並沒有隨著體量的變小而減少,反而愈發凝練。
鐵棒入手,淡藍色的長發飛舞,海上的霸主終於顯露出獠牙,目光不善地盯著下方的眾人,眼中在沒了輕視和不屑,反而多了幾分慎重。
他忽然想到了任飄零,想到了許陽手中的黃皮葫蘆,他本應該第一時間就想到的,能夠得到任飄零的認可,怎麽會是尋常人呢。
可騎虎難下,強者的尊嚴讓他無法對已經發生的事一笑而過。
“年輕人,你的確出乎我的意料,你很強大,值得我認真出手對待。”
許陽仰望著水龍上的海主,縱使滔天的氣焰也難以讓他有半分動搖。
“其實,我們大可以不必刀兵相向的,有什麽事不能坐下來好好聊聊呢?”
海主笑了,他又何嚐不想坐下來平心靜氣地聊聊,可一切從一開始就不可控了,畢竟強者的尊嚴可不是聊出來的。
“不不不,年輕人,我想你是理會錯了我的意思,我隻是說你很強,可我不認為你已經強大到足夠和我平起平坐、促膝而談的地步。所以,請拿出你全部的實力說服我。”
許陽無奈看著頭上的海主,無盡的歲月似乎依舊沒有消磨掉對方那隱忍不發的戾氣,隻是被他看似平靜的外表很好地隱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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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了揮手,巨大的陶罐載著眾人識趣地向後退出去老遠。
所有人都想看看許陽真正的實力,畢竟隻有熾烈的火焰才能吸引流螢義無反顧地追隨他,隻有強者才能配得上眾人的追隨。
除了火煒。
縱使被莊妙可和裴梔一左一右拉著雙手逐漸遠離戰場,可火煒依舊掙紮著向後望去,望向那個看起來竟然有些瘦削的身影,望向了那個自己一路陪著走過來的男人。
體內空間。
許夫子拖著半邊殘軀悠閑地躺在老桃樹下的搖椅上輕哼著古老的、含糊不清的曲子,曲調蒼涼,在老人嘴裏哼出來偏偏有幾分鐵血的韻味。
不遠處的那口古井中,平靜的井水忽然冒起了密密麻麻的泡泡,更有源源不斷的力量開始逐漸充斥著整個體內空間。
竹籬外的曠野上,虛空奔流的大河愈發洶湧,看不清從哪裏來,也同樣看不清流向何方,卻有磅礴的力量隨著井水散發的力量升騰。
許夫子乜斜了一眼虛空的某一處,再次閉上眼睛。搖椅吱吱呀呀地搖啊搖,老人嘴裏的哼唱聲逐漸小了許多,竟似是要昏沉著睡去。
許陽遙遙伸出左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腕間的那條紅繩悄然自袍袖間露出。許陽偏過頭看了眼退到遠處的火煒,微微點了點頭。
於是。火煒心下大安。
望著眼前氣勢莫名的年輕人,海主的心裏忽然有些煩躁,似乎有些事情愈發脫離了掌控,一切似乎開始背離了自己的初衷。
雙手擎著冰冷的鐵棒,那鐵棒竟然和海主心意相通,薄薄的一層烏光透體而出,暴戾嗜血的氣息瞬間便充斥了天地。
排山倒海的巨浪在海主身後形成了一座高高的水牆,猩紅的光芒從雙眼爆射而出。海主舉起手中的鐵棒高高躍起,鐵棒挾著毀天滅地的氣勢砸向許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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