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裏沉寂了幾分鍾。
    一個個大男人手裏的卷煙都抽完了。
    但濃鬱的煙氣卻散不出去。
    鄉親們麵臨著兩個選擇，繼續窮下去，還是賭一把，賭個光明未來。
    老實了一輩子的莊稼人確實很難做出這個選擇。
    趙全軍也沒有讓馬二滿這些自己人出來帶頭在契約上麵按手印。
    “老三，那個....股份有我們家的份嗎？”
    沉默良久，打破僵局的人竟然是趙鐵牛，這個老實的莊稼漢其實沒太聽明白到底給誰分了股份，這個錢又是靠怎麽賺來的。
    他想了想，這估計是個好事，但趙全軍願意讓趙家沾這個光嗎？
    “我一視同仁，隻要是馬蹄屯的村民，就都有份，我拿出來的股份是百分之六十八，願意蓋手印的人越少，拿的股份就越多。”
    趙全軍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排擠趙家，針對趙家。
    說白了，契約書是作秀給別人看的。
    畫押的人越多，趙全軍肩膀上的擔子就越小，如果可以的話，趙全軍甚至想拉著整個紅星公社的社員一起幹。
    大不了就是多給別人分錢唄。
    反正搞這個養鹿廠，趙全軍從頭到尾花的錢都沒有兩萬。
    “那我按手印，我們家的情況你們都知道，確實快撐不下去了，按了手印後，我能繼續到養鹿廠上工嗎？”
    趙鐵牛真是豁出去了，他也是被逼得沒了辦法。
    “作為股東，當然要為養鹿廠出力。”
    趙全軍才說的不讓趙家人來養鹿廠幹活，現在又改了主意。
    其實趙鐵牛想要到養鹿廠來幹活就一個心思。
    生產隊的食堂現在搬到了養鹿廠裏來，隻有在這裏幹活，才能每天都吃飽飯。
    “我按！我按！”
    趙鐵牛小跑著過來，在會計的注視下在契約書上按了手印。
    他第一個按。
    後麵馬二滿她們就跟上了。
    一下子，契約書上多了五個手印。
    馬荒子衝著趙全軍無奈地笑了笑，也按下了手印，他其實最無辜，因為養鹿廠的地是他批給趙全軍的，如果這件事情毀了，馬荒子肯定要跟著完蛋。
    鄉親們一看，隊長都按手印了。
    這些人迷迷瞪瞪的，也就隨大流都把手印給按在了契約書上。
    趙全軍看到這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他的心情是複雜的。
    鄉親們還是沒弄明白按手印意味著什麽，他們甚至不知道在養鹿廠幹活到底是不是比以前好。
    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想著。
    既然別人按了，那我也跟著按唄。
    隊長馬荒子都按了，這肯定是好事，那就跟著按吧。
    也就是趙全軍沒想著坑鄉親們，不然，就這些人的認知，很容易上當受騙來著。
    等大家都按完手印。
    趙全軍直接在契約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也按上了一個大大的紅手印。
    龍國第一個生產隊企業就這麽誕生了。
    誕生在1978年1月16號。
    臘八節這一天。
    “大家都回去，把家裏人叫上，今天我請鄉親們吃飯，大壯哥帶著大家把撈上來的魚都給整了，再殺一頭豬，咱們聚一起過個節！”
    趙全軍把契約給塞進懷裏，他有些激動。
    因為這張契約書必定會被保存在博物館裏。
    哪怕趙全軍因為私自辦企業的事情會萬劫不複，可今天他做的事情絕對是開天辟地的大事！
    今天是注定要被史書銘記的一天！
    “殺豬？”
    馬荒子徹底沒什麽話可說。
    現在趙全軍連他的主都做了。
    馬蹄屯現在哪有活豬？當然是生產隊的豬圈裏有活豬啊。
    趙全軍要殺豬請全體鄉親們吃飯，那也隻能殺生產隊的家豬。
    “那可是留著過年殺，給大家分肉的豬啊，三弟，你悠著點。”
    馬荒子窮了一輩子，實在是沒辦法跟上趙全軍的節奏這麽耍闊。
    “馬隊長，怕個什麽，今年過年把隊裏的豬都殺了給大家分肉，有了養鹿廠，還留著豬圈幹啥？”
    趙全軍說了要帶大家致富，現在連幾頭豬都舍不得殺，那讓他多沒麵子啊。
    “今年都殺了，明年呢？”
    “明年你都不當生產隊隊長了，管他那麽多呢。”
    什麽叫灑脫，馬荒子現在算是見識到了，他想了想，好像真是這麽一回事。
    如果養鹿廠辦好了。
    馬荒子明年肯定不會再是個小隊長。
    如果養鹿廠辦不好。
    他明年肯定也不會是生產隊隊長。
    華夏語言博大精深，明明是同一句話，卻代表了人生的兩個極端。
    自打馬荒子抱住趙全軍的大腿後，他的人生就不可能再寫上平庸二字。
    又有豬又有魚。
    這臘八節過得比除夕都要熱鬧。
    而且家家戶戶都聚在一起吃飯，連不勞動的人都能參與進來，這可是二十年前才能見到的事情了。
    鄉親們一個個有力的出力，家裏有酒的拿酒，齊心協力之下，夜晚七八點總算吃上了這頓臘八飯。
    遠在興安縣城的趙全貴和王紅梅根本猜不到。
    他們兩個想要舉報趙全軍的王八蛋，已經成為了馬蹄屯的叛徒。
    這兩人還在城裏縣委大院外麵轉呢。
    王紅梅知道，想要碰到縣領導舉報趙全軍，隻能在縣委大院門口等，去別的地方根本見不到領導。
    “大嫂，天都黑了，領導們都回家吃飯了，我們也找個地方住下吧。”
    趙全貴跟王紅梅攔了半天人。
    隻要是個衣著光鮮亮麗的人往縣委大院裏麵走，他們倆都會攔著跟對方說要舉報趙全軍。
    但那些幹部一聽到趙全軍的名字，就跟看到瘟神一樣，迅速遠離趙全貴和王紅梅。
    這都八九點了。
    天氣越來越冷。
    趙全貴就想著跟王紅梅去找個地方歇一宿。
    “嗯，明天再來，我們每天都在這裏等著，遲早有一天能找到人幫我們。”
    王紅梅也恨死了趙全軍。
    她拿了五百塊錢，明明藏得好好的，可是錢卻不見了。
    王紅梅心思這麽細膩的女人，很快就懷疑是趙全軍拿走了錢，這樣就可以一直為難趙家。
    下午趙全貴和她商量要去縣城舉報趙全軍，王紅梅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就答應了下來。
    萬一舉報成功，說不定還能拿到點獎勵。
    就算失敗了。
    趙家的日子還會更艱難嗎？
    帶著破釜沉舟的勇氣，王紅梅和趙全貴算是踏上了這條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