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未名的回響
    新海洋的浪濤是無聲的，那些空白的繭隨著浪湧輕輕起伏，像漂浮在母胎羊水中的胚胎。林羽將老者贈予的木盒打開一條細縫，盒內的微型虛空立刻與海洋產生共鳴，海麵上泛起細密的光紋，每個光紋裏都蜷縮著一個模糊的輪廓——那是空白們尚未定名的自我。
    “它們在模仿。”蘇然忽然輕聲道。她的目光落在一隻剛從繭中探出頭的透明生物上，那生物沒有固定的形態，卻在看到林羽的棱鏡碎片時，瞬間拉伸成多麵體的模樣，隻是邊緣始終帶著流動的虛化，像孩子學畫時總也描不直的線條。
    艾米的雙生夔牛此刻低下頭，金色霧靄與墨色陰影在海麵上交織成螺旋狀的漩渦。漩渦中心，那些最古老的空白光點開始旋轉，旋轉中竟漸漸顯露出類似符號的結構，卻又在成形的前一刻崩解，化作更細微的粒子重新融入海洋。“不是模仿，是在試錯。”艾米指尖劃過漩渦邊緣，“就像學說話時，那些被咽下去的錯音。”
    老者的拐杖在虛空地麵輕輕敲擊，每一次敲擊都發出沉悶的回響，這回響不似聲音，反倒像一種頻率，讓海洋深處的胎動變得更加清晰。林羽蹲下身，將耳朵貼近虛空的“地麵”，能聽到無數細碎的震顫在交織——有的快如鼓點，有的慢似呼吸，還有的忽強忽弱，像拿不定主意的心跳。
    “是回聲。”他忽然明白過來，“星圖核心的心跳在這裏的回聲。”這些胎動並非憑空產生，而是星圖對自身存在的回應，就像人在寂靜中能聽到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星圖在拓展邊界時，也在傾聽自己尚未被定義的部分。
    蘇然的光書再次自動翻開，這一次，空白頁上不再是血管狀的紋路，而是浮現出無數細小的孔洞，每個孔洞裏都透出微弱的光，像篩子過濾著來自虛空深處的信息。她將手掌覆在書頁上，孔洞裏的光突然變得明亮，在她掌心烙下密密麻麻的光斑，光斑移動著，竟組成了她童年時未畫完的一幅畫——畫裏有一半是成形的太陽，另一半是空白的雲。
    “是記憶在引導它們？”她喃喃自語，掌心的光斑卻在此時散去，隻留下一片溫熱，與星圖核心的心跳頻率完全一致。
    惠子合唱團的歌聲在此刻轉向低沉，像大地深處傳來的共鳴。歌聲穿過星塵織成的透明屏障時，屏障上的微光突然劇烈波動，那些正在穿過屏障的符號能量，竟有一部分被波動震碎，化作純粹的空白粒子，融入了新海洋。老者看著這一幕，緩緩道“不是記憶引導它們，是它們在選擇記憶。”
    就像人會在無數回憶中挑選最珍貴的片段，這些空白也在星圖的集體記憶裏，篩選著能讓自己安心成形的“素材”，隻是它們的篩選方式，是先將一切打碎，再從碎片中拚湊出不屬於任何過往的新形態。
    林羽忽然想起木盒裏的微型虛空，他再次打開盒蓋，這一次，他沒有讓虛空吸收紋路，而是將自己的一縷意識探了進去。瞬間，無數胎動的回聲湧入他的腦海——那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純粹的“存在感”，有的像剛破土的嫩芽在試探陽光，有的像深海的魚在黑暗中擺尾，還有的隻是靜靜地“在那裏”，不尋求任何互動。
    “它們不需要被理解。”林羽收回意識，盒蓋在他手中輕輕合上，“它們隻需要被允許‘存在’本身。”
    蘇然的光書在此時突然騰空而起，書頁完全展開，空白的頁麵朝著新海洋傾斜，像在邀請那些空白粒子落入其中。最先響應的，是那隻曾模仿棱鏡的透明生物，它化作一道流光鑽進書頁，在空白處留下一道彎曲的光痕，光痕盡頭，漸漸凝結出一個從未見過的符號——既非正向也非倒轉，邊緣帶著柔和的弧度，像一個微笑的輪廓。
    但這符號隻存在了一瞬，便又化作光痕消散，隻留下書頁上淡淡的印記，證明它曾來過。
    “它在說‘謝謝’。”蘇然輕聲道，眼中映著書頁上的印記，“用它自己都不確定的方式。”
    星圖核心的心跳在此刻變得緩慢而有力，每一次跳動，都讓新海洋上的繭震動得更加明顯。最邊緣的一個繭，外殼上的鏤空花紋突然全部亮起，繭內傳來清晰的胎動，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震顫，而是帶著某種“決心”的頂撞——像胎兒第一次用力踢向母親的肚皮。
    老者抬起頭，望向虛空更深處“第一個真正的‘選擇’，要來了。”
    林羽與蘇然對視一眼，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他們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將超出所有符號的記錄範圍，超出所有語言的描述能力，那是空白們用自己的胎動，在星圖的邊緣，敲響的第一聲屬於“未知”的回聲。
    而這回聲，才剛剛開始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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