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窗欞上結了一層薄霜，楚雲飛靠在床頭，借著晨光反複研讀梁化之的信。信紙已經被他摩挲得起了毛邊，每個字都仿佛烙在心頭。"秋風"行動的政治圖謀是什麽？山西將有什麽大變？梁化之又為何會預感到自己的死亡？
    "報告！"門外傳來方立功的聲音。
    楚雲飛迅速將信塞到枕頭下："進來。"
    方立功推門而入，身後跟著一個穿長衫、戴圓框眼鏡的中年人。這人麵容清臒，舉手投足間透著書卷氣，但眼神卻異常銳利。
    "團座，這位是省立師範學校的林教授，說是您的老朋友。"方立功介紹道，眼中帶著幾分疑惑。
    楚雲飛心中一動，他根本不認識什麽林教授，但麵上不露分毫："哦，林教授，好久不見。"
    林教授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本書："楚旅長，上次您托我找的《孫子兵法》注釋本，我給您帶來了。"
    楚雲飛會意，對方立功說："老方，你先去忙吧，我和林教授敘敘舊。"
    等方立功離開後，林教授立即壓低聲音："楚旅長，我是山西地下黨聯絡員林默，代號"寒鬆"。梁化之同誌被捕前與我們有過接觸，他托我給您帶個口信。"
    楚雲飛目光一凝："請講。"
    "日軍正在策劃一次大規模掃蕩，代號"秋風"。但這次掃蕩背後，隱藏著一個更大的陰謀——日偽正在與閻錫山部分高層秘密接觸，企圖促成晉綏軍局部"和平"。"林默的聲音幾不可聞，"梁主任正是因為發現了這個秘密，才遭人陷害。"
    楚雲飛心頭一震，聯想到之前鄭介民、胡逸民等人與日軍的秘密協議，一切突然明朗起來。但他仍保持警惕："林先生，我憑什麽相信你？"
    林默不慌不忙地從衣領夾層取出一張小紙條："這是梁主任親筆所寫，您應該認得他的字跡。"
    紙條上隻有八個字："聯共抗日，救國救民"。確是梁化之的筆跡無疑。
    楚雲飛沉默片刻，突然問道："梁主任現在情況如何？"
    "被關押在重慶白公館，受盡酷刑但堅貞不屈。"林默眼中閃過敬佩之色，"我們正在設法營救，但難度很大。"
    "需要我做什麽？"楚雲飛直截了當。
    林默略顯驚訝，顯然沒想到這位國軍將領如此幹脆。他謹慎地說："首先，請楚旅長提高警惕，軍統徐遠舉此來不善；其次，如果可能，希望358團能在適當時候配合我軍行動，共同粉碎日偽的陰謀。"
    楚雲飛沒有立即答應，而是反問："李雲龍知道這件事嗎？"
    "李團長隻知道日軍即將掃蕩，不清楚政治陰謀的部分。"林默坦言，"這是高度機密，隻有少數人知曉。"
    正說著，走廊上突然傳來腳步聲。林默迅速將紙條收回，提高聲音道："楚旅長，這段"圍魏救趙"的注解頗為精妙，您不妨細讀。"
    門被推開，徐遠舉帶著兩個手下走了進來，目光狐疑地在兩人之間掃視："楚旅長，這位是？"
    "省立師範的林教授，來給我送書的。"楚雲飛神色自若，"徐組長有事？"
    徐遠舉皮笑肉不笑地說："聽說楚旅長傷勢好轉，特來探望。沒想到打擾了二位談文論武。"他走到床邊，隨手拿起那本《孫子兵法》翻看，"楚旅長還研究兵法？"
    "略知一二罷了。"楚雲飛淡淡地說，"比不得徐組長見多識廣。"
    徐遠舉將書放回，目光卻盯著林默："林教授在師範教什麽課程？"
    "中國文學。"林默推了推眼鏡，從容應答。
    "哦？那請教林教授，《離騷》中"路漫漫其修遠兮"的下一句是什麽？"徐遠舉突然發難。
    林默不慌不忙：""吾將上下而求索"。徐組長也喜歡屈原？"
    徐遠舉幹笑兩聲："隨便問問。"他又轉向楚雲飛，"楚旅長，上峰來電，請您傷愈後立即回團部主持整訓工作。最近日軍活動頻繁，閻長官很重視358團的防務。"
    "我明天就出院。"楚雲飛說。
    徐遠舉點點頭，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林默一眼，這才帶人離開。
    等腳步聲遠去，林默低聲道："此人陰險狡詐，楚旅長務必小心。我會通過"慶豐茶館"與您聯係。"
    楚雲飛微微頷首："告訴你們的人，近期不要直接來找我。徐遠舉已經起疑了。"
    林默會意，寒暄幾句後告辭離去。
    當天下午，楚雲飛提前辦理了出院手續。當他回到團部時，全團官兵列隊歡迎。盡管身上有傷，楚雲飛仍堅持檢閱了部隊，並親自為在潞陽戰役中立功的將士授勳。
    儀式結束後，楚雲飛召集營以上軍官開會。他注意到會議室角落裏多了兩個陌生麵孔——徐遠舉派來的"觀察員"。
    "諸位，"楚雲飛開門見山，"據可靠情報，日軍正在準備大規模掃蕩。我團防區是重點目標，各營立即進入戰備狀態。"
    三營長趙守義問："團長，要不要向師部請求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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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暫時不用。"楚雲飛看了一眼角落裏的觀察員，"我團現有兵力足以應付。關鍵是做好防禦工事和物資儲備。"
    方立功補充道："各營要加強對新兵的訓練，特別是巷戰和夜戰。另外，從今天開始實行宵禁，沒有通行證一律不得出入營區。"
    會議結束後，楚雲飛將方立功單獨留下："老方，那兩個人是什麽來頭？"
    "徐遠舉派來的，一個叫馬奎，一個叫沈醉——和之前那個軍統特派員同名。"方立功壓低聲音，"這幾天他們到處找人談話，特別是跟您關係近的軍官。"
    楚雲飛冷笑："這是在搜集我的黑材料啊。告訴弟兄們，說話小心。"
    "團座，"方立功猶豫了一下，"我聽說...徐遠舉在調查您和李雲龍的關係。"
    楚雲飛神色不變："國共合作共同抗日，委員長都認可的事，他徐遠舉還能翻出什麽花樣？"
    "可是..."
    "好了，"楚雲飛打斷他，"你去準備一下，今晚我要去前沿陣地視察。"
    夜幕降臨後，楚雲飛帶著警衛排悄悄離開團部。他沒有去前沿陣地，而是繞道前往十裏外的一個小村莊——地下黨聯絡點"慶豐茶館"。
    茶館已經打烊，隻有後院的廂房還亮著燈。楚雲飛讓警衛在外圍警戒，自己輕輕叩響房門。
    門開了一條縫，露出李雲龍那張胡子拉碴的臉："老楚？你怎麽來了？"
    楚雲飛閃身進屋，發現除了李雲龍外，趙剛和林默也在。屋內煙霧繚繞，桌上攤著一張軍事地圖。
    "老李，你們這是在謀劃什麽？"楚雲飛直截了當地問。
    李雲龍和趙剛交換了一個眼神，趙剛開口道："楚旅長，既然您來了，我們也不瞞您。根據可靠情報，日軍第六師團和第四混成旅團殘部正在集結，準備對晉西北根據地進行大規模掃蕩。"
    "這個我已經知道了。"楚雲飛走到地圖前，"我想知道的是，你們打算怎麽應對？"
    李雲龍咧嘴一笑："先發製人！老子準備打平安縣城！"
    "什麽？"楚雲飛一驚，"平安縣城守軍至少一個聯隊，還有堅固工事。就憑你獨立團那點兵力..."
    "所以這不是找你來商量嘛。"李雲龍拍拍他的肩膀，"老楚，咱們合作一把？"
    趙剛補充道："根據內線情報，平安縣城守軍主力近期被調往太原，現在城內隻有不到兩個大隊的兵力。如果我們出其不意，速戰速決，完全有可能拿下。"
    楚雲飛沉思片刻："你們需要我做什麽？"
    "兩件事。"李雲龍伸出兩根手指，"第一，幫我牽製住黑石嶺的日軍增援部隊；第二，戰鬥打響後，派一支精銳偽裝成日軍混進城裏。"
    楚雲飛眉頭緊鎖："太冒險了。萬一..."
    "沒有萬一！"李雲龍斬釘截鐵，"老楚，你知道打下平安縣城意味著什麽嗎？不僅能粉碎鬼子的掃蕩計劃，還能繳獲大批物資裝備！更重要的是，能提振民眾的抗日信心！"
    楚雲飛看向趙剛："趙政委也同意這個計劃？"
    趙剛推了推眼鏡："從軍事角度看確實冒險，但從政治和戰略角度考慮，值得一試。當然，我們需要周密的計劃和充分的準備。"
    林默插話道："楚旅長，這次行動與梁主任發現的陰謀有關。日軍企圖通過掃蕩逼迫晉綏軍部分高層妥協，如果我們能先發製人，就能打亂他們的全盤計劃。"
    楚雲飛在屋內踱了幾步，突然停下："好，我答應配合。但有兩個條件：第一，行動時間由我定；第二，繳獲的武器彈藥我要分三成。"
    李雲龍哈哈大笑："痛快！就知道你老楚不是慫包！"
    趙剛卻敏銳地問："楚旅長要推遲行動時間，是有什麽顧慮嗎？"
    "徐遠舉盯得太緊，我需要時間安排。"楚雲飛沒有明說，但眼中閃過一絲深意。
    四人又詳細討論了作戰計劃，直到淩晨才散會。楚雲飛悄悄返回團部，誰也不知道他這一夜去了哪裏。
    接下來幾天，楚雲飛表麵上忙於部隊整訓，暗地裏卻在為配合獨立團行動做準備。他派最信任的特務連長周衛國挑選了三十名精銳，秘密進行化裝偵察和日語特訓；又命令炮連悄悄向前沿陣地移動，但嚴禁開火以免打草驚蛇。
    徐遠舉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加緊了"調查"力度。他不僅頻繁約談軍官，還派人監視楚雲飛的一舉一動。更陰險的是，他故意在士兵中散布謠言，說楚雲飛與八路軍走得太近，可能會被調離358團。
    這天傍晚，楚雲飛正在批閱文件，方立功匆匆進來："團座，出事了！徐遠舉抓了我們三個士兵，說他們通共！"
    楚雲飛手中的鋼筆一頓："哪三個？"
    "特務連的王根生、二連的張大彪，還有...還有您的警衛員小劉。"方立功聲音發顫，"徐遠舉正在刑訊逼供，要他們指認您通共！"
    楚雲飛猛地站起身，眼中寒光閃爍："好個徐遠舉，這是要對我下手了。"他沉思片刻，突然問道，"老方，你相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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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立功毫不猶豫："誓死追隨團座！"
    "那好，"楚雲飛壓低聲音，"你立即去找周衛國，讓他按"乙號方案"準備。記住，隻告訴他自己人。"
    方立功剛離開，徐遠舉就帶著幾個手下闖了進來，臉上帶著虛偽的笑容："楚旅長，打擾了。有個案子需要您配合調查。"
    楚雲飛冷冷地看著他："什麽案子？"
    "您的三名部下涉嫌通共，已經招供了。"徐遠舉掏出一份文件，"他們承認受您指使，向八路軍提供情報和物資。這是供詞，請您過目。"
    楚雲飛看都不看那文件一眼："徐組長，栽贓陷害也要有個限度。這三個士兵跟我多年，是什麽人我清楚。你所謂的供詞，不過是刑訊逼供的結果。"
    徐遠舉臉色一沉："楚旅長，話不要說得太滿。我可是奉戴局長之命行事。您若清白，何必害怕調查？"
    "我楚雲飛行事光明磊落，沒什麽好怕的。"楚雲飛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徐遠舉，"但我警告你，358團是抗日的隊伍，不是某些人爭權奪利的工具。你若再敢動我的兵，別怪我不客氣！"
    徐遠舉被這氣勢震得後退半步，隨即惱羞成怒："楚雲飛！你別太囂張！我現在就以通共嫌疑逮捕你！來人！"
    門外衝進來六個持槍特務，槍口齊刷刷對準楚雲飛。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團部外突然響起急促的哨聲和雜亂的腳步聲。一個通訊兵慌慌張張跑進來："報告！日軍一個聯隊正向團部推進，先頭部隊已到五裏外！"
    徐遠舉一愣："怎麽可能？我們怎麽沒接到情報？"
    楚雲飛冷笑一聲："徐組長不是忙著抓"共諜"嗎？哪有心思管鬼子？"他轉向通訊兵，"傳我命令，全團進入一級戰備！按第三號預案行動！"
    "是！"通訊兵敬禮離去。
    徐遠舉臉色陰晴不定："楚旅長，這事沒完！等打退鬼子..."
    "等打退鬼子，我隨時恭候徐組長的"調查"。"楚雲飛冷冷地說完，大步走出辦公室，留下徐遠舉一夥人麵麵相覷。
    團部外，官兵們已經迅速集結。楚雲飛登上臨時搭建的指揮台，高聲道："弟兄們！鬼子送上門來了！今天這一仗，不僅要讓鬼子知道358團的厲害，也要讓某些人看看，誰才是真正的抗日軍人！全團聽令，按計劃行動！"
    "誓死殺敵！保衛團座！"官兵們群情激憤，吼聲震天。
    楚雲飛心中暗歎，這突如其來的日軍進攻，正是他安排的"乙號方案"——周衛國帶人偽裝成日軍，製造假敵情。這樣一來，既能暫時擺脫徐遠舉的糾纏，又能為即將到來的平安縣城之戰創造機會。
    看著迅速進入陣地的官兵們，楚雲飛的眼神變得堅定而深邃。這場危險的棋局才剛剛開始，而他，已經做好了迎接暴風雨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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