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藥香暗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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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藥香暗語雪夜伏筆)
    臘月初七,天還未透亮,昭寧便在經堂抄完了三頁《藥師經》。鬆煙墨在羊脂玉硯裏泛著冷光,她嗬著白氣揉了揉指尖,腕間平安玉墜貼著皮膚,是母親當年用金箔裹過的,觸手微暖。周嬤嬤候在廊下,青布棉袍上落著細雪:“後山的臘梅該開了,小姐可要去尋幾枝?”
    她握筆的手頓了頓,筆尖在“當歸”二字上洇開墨痕。這是三年來母女倆心照不宣的暗號——每逢朔望,周嬤嬤總會以“踏雪尋梅”為由帶她往後山,而母親南宮柔,總會扮作掃雪婆子,在第二十七棵古槐下留一包裹著荷葉的藥材。那些藥名從不是治病的引子,而是藏著密信的暗號。
    雪粒子打在油紙傘上沙沙作響,昭寧數著虯曲的槐枝,鞋底在積雪上踩出淺印。第二十七棵古槐的樹根凹處,果然躺著新折的荷葉,凍硬的葉脈間滲著淺褐藥香——是當歸的味道。她蹲下身時故意提高聲音:“周嬤嬤,前日您說當歸配川芎方能治風寒,可如今寺裏的川芎怕是不夠了。”指尖在雪地上劃出歪扭的北鬥紋,那是上個月母親教她的星象暗記。
    樹影裏,南宮柔攥緊袖中銀針,鬢角的霜花模糊了視線。女兒的月白棉裙上落著雪花,睫毛凝著冰晶,正將荷葉包往衣襟裏藏,露出半截用金箔裹著的平安玉墜。她喉頭滾動,想喚一聲“阿寧”,卻隻能看著周嬤嬤輕輕拽了拽女兒的衣袖——山風卷著雪粒撲來,遠處傳來掃雪的簌簌聲,是寺裏小沙彌晨起勞作的響動。
    今日的紙條上,除了畫著當歸,還多了個凝血的朱砂印。南宮柔知道,這是柳氏的暗樁要動手了。三日前她在將軍府外聽見,柳氏派了暗衛混進山香客中,袖口繡著半截麒麟紋——那是蕭戰庭將軍府的舊部標記,如今卻成了柳氏的鷹犬。
    暮色漫過經幡時,昭寧在藥房研著三七,石臼與杵碰撞的聲響混著雪落聲。忽聽得山門前傳來重物撞擊木門的聲響,接著是粗啞的呼救:“菩薩救命!菩薩——”她擱下搗藥杵,就見周嬤嬤臉色凝重地閂上門,青布衫下露出半截銀針——那是母親去年塞給她們的,尾端刻著極小的北鬥紋。
    撞門的漢子跌進藥房,左臂纏著的粗麻布浸著血,滴滴答答落在青磚上。昭寧瞥見他袖口繡著的半截麒麟紋,掌心的星芒突然發燙——那是自小就有的印記,七顆淡金色星子排列如北鬥,時隱時現。“取雪水淨傷。”她穩住聲線,餘光掃向周嬤嬤,老人已悄然堵在窗口,手中握著磨藥的青瓷盞。
    漢子咬牙扯開繃帶,傷口翻著血肉,卻不似尋常刀傷——切口整齊,邊緣泛著青紫色,分明是淬了毒。昭寧指尖微顫,想起母親紙條上的朱砂印,忙從櫃中取了雪參須,混著三七粉撒在傷口上。藥粉剛接觸血肉,星芒突然大盛,在繃帶上投出淡金色的北鬥影——漢子猛地抽搐,瞳孔驟縮:“你、你是蕭戰庭的女兒?”
    周嬤嬤的銀針瞬間抵住他後頸:“閉嘴!”漢子喉間發出咯咯聲,袖口的麒麟紋在火光下泛著冷光。昭寧盯著他腰間鼓起的形狀,分明藏著短刀——果然如母親所料,是來試探她的。“說,誰派你來的?”她按住漢子肩膀,星芒順著指尖滲入他血脈,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痂,卻也讓她一陣眩暈。
    漢子突然獰笑:“柳老夫人說了,隻要你肯跟我們回去——”話未說完,周嬤嬤的銀針已紮入他啞穴。老人撕開他衣領,左肩上烙著梅花印——正是柳氏暗衛的標記。昭寧攥緊染血的繃帶,星芒在掌心跳動,映得平安玉墜上的金箔愈發璀璨。三年前被誣陷“克親”逐出府時,她曾在母親的妝匣裏見過同樣的金箔,那時母親說:“阿寧別怕,這是能避邪的。”
    雪愈下愈大,周嬤嬤將漢子拖進柴房,臨走前低聲道:“小姐,後山的老槐樹旁,夫人留了新的藥包。”昭寧捏緊手中的當歸包,指尖觸到夾層裏的硬物——是片染著朱砂的碎瓷,上麵刻著個“血”字。她忽然想起今早抄經時,硯台裏的墨汁莫名泛著腥氣,原來母親早已察覺,柳氏的毒計,不止於試探。
    更漏聲裏,昭寧倚在窗畔,望著經幡在風雪中翻卷。平安玉墜貼著心口,金箔下隱約透出星紋的光影。她想起上個月母親在雪地裏留的血字:“星芒可引動血氣,慎用。”當時她還不懂,如今看著掌心微褪的金色,才驚覺每用一次,星子便淡一分,邊緣卻染上了極細的紅絲。
    柴房方向突然傳來異響,昭寧摸出袖中銀針,剛踏出門,就見周嬤嬤踉蹌著撞進廊下,鬢角淌著血:“小姐,暗衛……有埋伏!”話音未落,三道黑影從屋脊躍下,袖口的麒麟紋在月光下格外刺眼。昭寧反手將銀針擲出,星芒順著針尖迸發,竟在雪地上燒出焦痕——這是她從未用過的力量,卻在看見母親藏在樹後的身影時,突然湧遍全身。
    “阿寧!”南宮柔的呼聲混著風雪,她終於不再扮作掃雪婆子,月白中衣外罩著蕭戰庭當年送她的銀鱗軟甲,鬢間簪著的,正是昭寧幼年見過的北鬥銀簪。暗衛的刀光映著她染霜的鬢發,卻不及她手中銀針快——那是用將軍府秘傳的“星隕針法”,每一針都紮向對方腕間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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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寧趁機拽住母親的手,掌心相貼的瞬間,星紋與軟甲上的銀鱗共振,竟在雪地上投出巨大的北鬥虛影。暗衛們見狀驚惶後退,其中一人脫口而出:“星隕凝!真的是蕭戰庭的雙星印記——”話未說完,已被南宮柔封了穴道。
    雪不知何時停了,月光照著母女倆相握的手。南宮柔指尖撫過昭寧掌心的星紋,淚落如冰:“當年你祖父戰死前,曾將雙星印記分傳給蕭戰庭一脈。柳氏以為燒死了我,卻不知……”她解開軟甲,露出心口的朱砂痣,與昭寧掌心星紋一模一樣,“阿寧,明日就是冬至,柳氏要在將軍府祭天,她要的,是你和承煜的血。”
    承煜?昭寧怔住——那是弟弟的名字,她從未聽過。南宮柔剛要再說,山門前突然傳來馬蹄聲,燈籠的紅光映著雪牆,照出“柳”字旗的輪廓。周嬤嬤從柴房跑來,懷中抱著個繈褓,繈褓角繡著半截麒麟:“小姐,暗衛身上搜出的,還有這個……”
    繈褓裏的男嬰正酣睡,腳底朱砂痣在月光下泛著微光,與昭寧掌心星紋遙相呼應。南宮柔猛地攥緊她的手:“這是你弟弟承煜,柳氏要拿他的麒麟血,去開北疆密道——”話未說完,梆子聲突然響起,寺裏的小沙彌們驚呼著亂跑,柳氏的暗衛已翻過牆頭,刀刃上的梅花紋在雪地裏格外刺眼。
    昭寧望著母親染血的軟甲,想起三年來每個朔望日的藥香暗號,想起父親戰甲圖裏藏著的小人畫,想起慧空師太密室裏的《星隕錄》。掌心的星紋此刻紅得滴血,卻比任何時候都明亮——原來所謂“克親”,不過是柳氏怕她覺醒雙星印記,怕她知道祖父戰死的真相,怕她拿回本該屬於蕭戰庭將軍府的榮耀。
    “周嬤嬤,帶承煜去藏經閣!”她將弟弟塞進乳母懷裏,反手握住母親的銀針,星芒順著血脈湧遍全身,竟將銀針燒得通紅,“母親,這次換我護著您。”南宮柔看著女兒眼中倒映的火光,忽然想起蕭戰庭出征前說的話:“若我戰死,便讓雙星重聚,護我昭寧一世平安。”
    雪地上,暗衛的梅花刀與北鬥銀針相撞,濺出的火星點燃了積年的鬆針。昭寧望著母親鬢角的白發,忽然明白那些藥香暗號裏藏著的,從來不是簡單的平安,而是一位母親在絕境中為女兒鋪就的星途——哪怕要踏過荊棘,哪怕要染血前行,也要讓她在山寺的孤燈下,等到雙星閃耀的那天。
    晨鍾響起時,柳氏的人馬退了三裏。昭寧蹲在古槐下,撿起被雪水浸透的當歸包,紙條上的朱砂印已暈開,卻仍能看清新添的字跡:“臘月廿三,將軍府祭天,麒麟令在承煜腳底。”她摸著繈褓裏弟弟的小腳,紅痣溫熱如心跳,與自己掌心的星紋,共同在雪地上投下小小的、卻堅定的光影。
    雪又開始飄了,卻不再似先前刺骨。昭寧望著母親遠去的背影——她又扮回了掃雪婆子,鬢角的霜花卻成了真的。周嬤嬤說,母親每扮一次掃雪婆子,就要拔十根白發,可她從未抱怨,隻說:“阿寧的平安,比我的頭發重要千倍萬倍。”
    藥房裏,那碗沒來得及喝的三七湯還冒著熱氣。昭寧忽然想起漢子袖口的麒麟紋,想起他喊出的“雙星印記”,想起慧空師太說過的“星隕凝可引動鐵器”。她摸出母親留下的銀針,尾端的北鬥紋在火光下閃爍,忽然明白,這藥香暗語裏藏著的,何止是平安,更是將軍府未亡人的鐵血與溫柔——以藥為劍,以血為引,在這孤燈山寺中,織就一張保護雙星的天羅地網。
    雪夜漸深,昭寧將當歸包收進錦囊,指尖撫過金箔包裹的平安玉。星紋在掌心跳動,這次是帶著暖意的金紅。她知道,明日又會有新的香客進山,又會有柳氏的暗樁試探,但她不再害怕——因為她知道,在某個樹影裏,母親的目光從未離開,那些藏在藥香裏的暗語,那些用血淚寫成的牽掛,終將化作照亮前路的星光,讓這山寺孤燈,不再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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