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兩條由堅韌藤蔓編織而成的繩索，從夜澤皓的手腕上被解開時，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那些獸人戰士們投向他的目光，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那其中，敵意和警惕雖然尚未完全消除，但卻多了一絲……敬畏。一種對未知力量的、最原始的敬畏。
    夜澤皓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手腕，沒有說任何感謝的話，也沒有流露出絲毫如釋重負的表情。他隻是平靜地站著，仿佛這一切，本就理所應當。
    他知道，他隻是為自己，贏得了一次“開口說話”的資格。而他接下來要做的，遠比之前那場心理博弈，要更加艱難。
    薩魯法爾大王沒有再多看他一眼，也沒有再問任何關於“泰達希爾”的問題。這位傳奇的老將，隻是轉身，用獸人語，對格羅姆卡什隊長下達了幾個簡潔的命令，然後便掀開皮簾，徑直走回了那座巨大的指揮大帳。
    他的背影，依舊如山巒般厚重，但夜澤皓卻能感覺到，那山巒，似乎因為自己剛才那句話，而出現了一絲不易察可的、細微的裂痕。
    格羅姆卡什隊長走到夜澤皓的麵前，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表情依舊嚴肅，但語氣，卻比之前客氣了許多。
    “人類，”他用那生硬的通用語，說道，“大王讓你暫時留下來。但是，你不能隨意走動。你的活動範圍，僅限於這片區域。”
    他用戰斧的末端，在地上畫了一個圈。那個圈子不大，將一座看起來是用來堆放雜物的、小小的帳篷，囊括了進去。
    “我們會給你提供食物和水。”他說完，便不再理會夜澤皓，轉身去安排營地的防務了。
    夜澤皓知道，他現在，從一個被捆綁的“囚犯”，變成了一個被限製了行動自由的、“被觀察者”。
    這是一個進步，但還遠遠不夠。
    他沒有提出任何異議，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然後，走進了那座屬於他的、臨時的“牢籠”。
    帳篷裏很簡陋，隻有一張由獸皮鋪成的行軍床，和幾個裝著不知名物資的板條箱。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獸皮和海風混合的味道。
    夜澤皓沒有休息。他知道，薩魯法爾雖然表麵上沒有再理會他，但實際上，一定有一雙、甚至數雙眼睛，正在暗中，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一個能讓他從這個小小的“圈子”裏走出去，並真正站到那張指揮地圖前的……機會。
    他開始仔細地檢查帳篷裏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箱子。他不是在找武器，也不是在找逃跑的路線。
    他是在找問題。
    一個能讓他展現自己“知識”價值的、部落先遣軍當前所麵臨的、最棘手的“問題”。
    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角落裏一個半開著的、被隨意丟棄的板條箱上。
    箱子裏，裝的，是一些被從戰艦上替換下來的、已經生鏽的金屬零件，和幾卷看起來像是技術圖紙的、破舊的羊皮紙。
    夜澤皓小心翼翼地，從箱子裏，取出了那幾卷破舊的羊皮紙。
    他將它們在地上緩緩展開。正如他所料，那並非什麽技術圖紙，而是這支先遣軍的航海士，在航行途中繪製的、關於這片未知海域的臨時海圖，以及一些航行日誌的殘頁。
    大部分的內容，都隻是些枯燥的、關於風向、水文和洋流的記錄。
    但其中一張殘頁上，一段用獸人語潦草地寫下的、被墨水浸染了一半的文字，卻瞬間，抓住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第十七日，磁場異常加劇。船體……鏽蝕速度……加快了三倍……多名水手出現……皮膚潰爛……嘔吐……類似……瘟疫……”
    “……船上的薩滿祭司認為……是海中的……邪靈作祟……但所有的淨化圖騰……都毫無效果……”
    ……夜澤皓看著這段文字，那雙深邃的黑色眸子裏，閃爍起一種近乎貪婪的、屬於學者發現了未知課題時的光芒。
    他知道，他找到了。
    他找到了那個能讓他打破僵局的、最完美的“切入點”！
    他沒有立刻衝出帳篷，去找薩魯法爾大王，大聲地宣布自己“有辦法解決”。那是愚蠢的做法。
    他需要一個更巧妙、更不著痕跡的方式，來將自己的“價值”，“不經意”地，呈現在對方的麵前。
    他走出帳篷，對著不遠處一個正在站崗的、看起來比較年輕的獸人衛兵，招了招手。
    那名衛兵警惕地看著他，握緊了手中的戰斧，但並沒有立刻上前。
    夜澤皓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和善而又帶著一絲“書呆子”氣的笑容。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個裝滿了廢棄零件的箱子，然後做了一個“研究”和“學習”的手勢。
    那名衛兵雖然沒看懂，但還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他自便。
    夜澤皓“感激”地點了點頭。
    然後，他便真的，像一個對魔法物品的結構充滿了癡迷的“法師宅”一樣，蹲在了那個箱子前，開始興致勃勃地，翻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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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拿起一塊已經因為魔力流失而變得黯淡的符文鋼板，仔細地端詳著，仿佛在欣賞一件稀世的珍寶。
    他又拿起一根斷裂的、曾經是戰艦能量導管的銅管，用手指，在上麵那層厚厚的、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綠色的鏽跡上，輕輕地刮了一下。
    然後，他將那沾染了鏽跡的手指，放到了自己的鼻尖，輕輕地，嗅了嗅。
    緊接著，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誇張的、混合了“震驚”、“難以置信”和“恍然大悟”的複雜表情！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不是邪靈！也不是詛咒！”他像是突然攻克了一個困擾了自己多年的魔法難題般，激動地、用通用語，大聲地自言自語起來！
    “這種鏽蝕的形態……這種獨特的、帶著一絲微弱的‘凋零’氣息的魔法殘留……這根本不是普通的海水腐蝕！這是一種……一種由水元素和微量凋零之氣結合而成的、極其罕見的‘元素鏽病’！”
    他這番狀若瘋癲的、充滿了專業魔法術語的“自言自語”，立刻吸引了周圍所有獸人的注意。
    他們都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著這個對著一堆破銅爛鐵大呼小叫的人類。
    但他們不知道，他們所有的反應，都在夜澤皓的計算之中。
    而他們更不知道的是，就在不遠處，另一座更大、更威嚴的帳篷裏，有一雙銳利的眼睛，也正通過皮簾的縫隙，冷冷地，注視著他這堪稱“影帝”級別的個人表演。
    他像一個發現了新大陸的瘋狂法師，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小的、隨身攜帶的炭筆和一本破舊的筆記本，開始在那堆破銅爛鐵旁邊，飛快地寫寫畫畫起來。
    他的口中，還在不停地、用通用語念叨著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詞匯。
    “……水元素在高鹽度的海霧中，其結構會變得極不穩定，容易吸附遊離的負能量……難怪皮膚會潰爛，這是水元素在侵蝕血肉！”
    “……淨化圖騰，是針對‘靈魂’層麵的邪惡，而這種‘元素鏽病’，是純粹的‘物質’層麵的能量失衡！用淨化的方式，當然沒用！這就像用聖光去治療一具壞掉的魔像，根本不對症！”
    “……必須用相克的能量去中和！火！對！純粹的火焰之力，可以蒸發掉多餘的水元素，並燒盡那絲凋零之氣！但是，直接用火焰法術，會損傷船體的結構……”
    “……等等！我記得，在一些古老的德萊尼水晶工藝裏，提到過一種方法！用聚焦的‘聖光’能量，以一種特定的頻率進行照射，可以在不產生高溫的情況下，引發能量共振，直接瓦解掉這種不穩定的元素結構！是的！就是這樣！聖光！才是最終的解藥！”
    他這番充滿了“專業性”的、顛三倒四的自言自語，讓周圍那些圍觀的獸人士兵們，從最初的“看白癡”，漸漸地，變成了一種……雖然聽不懂，但好像很厲害的“不明覺厲”。
    而指揮大帳裏的薩魯法爾，他那隻握著斧柄的手，已經，不自覺地，越握越緊。
    他當然也聽不懂那些複雜的“元素理論”。
    但是，他聽懂了幾個最關鍵的詞——“不是邪靈”、“淨化圖騰沒用”、“皮膚潰爛”，以及最後那個，讓他都感到有些荒謬的答案——“聖光”！
    用聯盟最擅長的“聖光”，來治愈部落戰艦的“怪病”？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但不知為何，看著那個因為找到了“答案”而激動得滿臉通紅的年輕人類，他的心中，卻不受控製地，升起了一絲……希望。
    就在這時，格羅姆卡什隊長，大步流星地，走進了指揮大帳。
    “大王，”他用獸人語，恭敬地匯報道，“那個……人類，好像有點不正常。他一直在對著那堆垃圾，自言自語。”
    薩魯法爾沒有說話。
    他隻是抬起頭，用一種極其複雜的、充滿了審視與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期許”的眼神，看著格羅姆卡什。
    許久，他才用那沙啞的聲音，緩緩地，下達了一個命令。
    “……去，把他……帶進來。”
    “還有，”他補充了一句，“把那些……他動過的‘垃圾’，也一並，帶進來。”
    格羅姆卡什雖然心中充滿了困惑，但還是立刻領命而去。
    而當夜澤皓被“請”進那座充滿了力量與榮耀氣息的指揮大帳，並再次，站到那位傳奇英雄的麵前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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