讚達拉的陽光，總是那麽的慷慨而又熾熱。當它穿過“黃金蟾蜍”客舍那由寶石和琉璃構築而成的窗戶時，整個房間都被染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但這份溫暖，卻絲毫無法驅散房間裏那如同冰窖般的、凝固的氣氛。
    “納茲米爾聯合調查隊”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戰前會議，正在這裏舉行。而會議的氣氛，從一開始，就充滿了肉眼可見的裂痕。
    “我再說一遍，我絕不同意！”
    大祭司哈克，這位代表著萊讚神殿和讚樞利議會保守派的、年邁的巨魔，用他那根由巨大龜甲製成的法杖，重重地敲擊著地麵。他那張如同風幹橘皮般的臉上，寫滿了固執與憤怒。
    “納茲米爾，是我們讚達拉最神聖、也是最危險的禁地！那裏沉睡著無數古老的洛阿之靈！怎麽能讓一群對神靈毫無敬畏之心的‘外來者’，來主導我們的行動？！這簡直是對神靈最大的褻瀆！”
    他的目光，如同兩把淬了毒的錐子，死死地盯著坐在對麵的夜澤皓。
    而在他的身邊，那位來自軍方的斥候隊長，獵手考拉，則一言不發。他隻是默默地擦拭著自己那把比人還高的、沾滿了無數野獸鮮血的長矛。他那張被風霜刻畫得如同岩石般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他那偶爾瞥向夜澤皓等人的眼神中，也同樣充滿了不信任。
    這是一個典型的、由部落和讚達拉精英組成的“破碎”的盟友團隊。
    塔蘭吉公主坐在主位上，好看的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她知道，如果無法在出發前，解決掉這個最根本的“指揮權”問題，那麽這次遠征，還未開始，就已經注定了失敗。
    “哈克大祭司，”她耐著性子，用一種屬於王儲的、威嚴的口吻說道，“夜澤皓顧問，是我的朋友，也是部落最優秀的參謀。他在暴風城的智慧，已經證明了他的價值。這次行動，由他來提供戰術建議，是最合適的。”
    “哼，那是在人類的城市裏，玩弄一些上不得台麵的陰謀詭計罷了！”哈克大祭司毫不客氣地反駁道，“而這裏，是讚達拉！是屬於洛阿的土地！在這裏，隻有最虔誠的祭司和最勇猛的戰士，才能得到神靈的指引！而不是靠一個……連我們讚達拉語都說不流利的、來曆不明的人類！”
    這番話，充滿了種族上的傲慢和信仰上的排外，讓在場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莉萊斯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屬於蘇拉瑪貴族的嘲諷弧度。而瑟羅克，則將自己的氣息，更深地，藏進了兜帽的陰影之中。
    所有人都看向了夜澤皓，想看看這個被當眾羞辱的“首席參謀”，會如何應對。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夜澤皓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憤怒或窘迫。
    他隻是平靜地站了起來，走到了那張巨大的納茲米爾地圖前。
    “哈克大祭司，您說的對。”
    夜澤皓一開口，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他竟然……同意了對方的觀點？
    “我確實，對偉大的洛阿神靈，缺乏足夠的了解。我也確實，隻是一個來自異鄉的、微不足道的外來者。”他的姿態，放得極低，語氣謙卑得如同一個正在向長者請教的學生。
    哈克大祭司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神色。
    但夜澤皓，卻話鋒一轉。
    “但是，”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而又充滿了力量，“我或許不懂神靈，但我……懂你們的敵人。”
    他的手指，點在了地圖上，那片被標記為“腐臭之地”的、暗紅色的區域。
    “大祭司閣下，您認為，盤踞在那裏的血巨魔，是一群什麽樣的敵人？”他問道。
    “一群背棄了洛阿、信奉邪神的、肮髒的野蠻人罷了！”哈克不屑地回答。
    “沒錯，是野蠻人。”夜澤皓點了點頭，“但請允許我提醒您，就在不久之前，當我們的‘戰錘’勇士，在暴風城與聯盟的鋼鐵軍團正麵碰撞時；當我們的‘幽靈’小隊，在敵人最森嚴的監獄裏，與軍情七處的頂尖特工鬥智鬥勇時……我，和我的另外兩位同伴，已經先一步，踏上過納茲米爾的土地了。”
    當夜澤皓這句話，如同平地驚雷般在會客廳裏炸響時，所有人都被鎮住了。塔蘭吉公主更是猛地站起身，金色的眸子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然而，僅僅在短暫的失神之後，那位被他當成主要“攻擊”目標的大祭司哈克，卻突然，發出了一聲沙啞的、充滿了譏諷的冷笑。
    “哦？是嗎？”他那雙如同渾濁琥珀般的眼睛，眯成了一條危險的縫，“你說你去過，你就去過嗎？顧問先生，你或許能用一些花言巧語，去蒙騙我們年輕的公主。但想用這種空口無憑的‘故事’，來從我，以及我身後的讚樞利議會手中，奪走這支隊伍的指揮權……你未免，也太小看我們這些侍奉了洛阿數個世紀的‘老骨頭’了！”
    他非但沒有被鎮住，反而立刻抓住了夜澤皓話語中最大的“漏洞”——沒有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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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個極其老辣的反擊！他瞬間就將夜澤皓，從一個“掌握著未知情報的先知”，打回成了一個“可能是滿口謊言的陰謀家”的原型。
    會客廳裏的氣氛，瞬間再次變得劍拔弩張。獵手考拉那隻握著長矛的手，又一次，不著痕跡地收緊了。
    夜澤皓看著眼前這個滴水不漏的老狐狸，心中暗自讚歎。他知道，自己遇到了對手。
    但他沒有絲毫的慌亂。因為他知道，自己手中，還握著另一張，足以讓對方無法反駁的……王牌。
    “證據？”夜澤皓笑了，那笑容，充滿了自信，甚至帶著一絲對“凡人智慧”的憐憫。“大祭司閣下，真正的‘先知’，從不需要向凡人，去證明自己的所見。”
    “但是，”他話鋒一轉，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語的斥候隊長考拉，“既然大祭司需要證據，那我們就給他證據。”
    “考拉隊長，”他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問道，“我請問，根據你們軍方的最高機密檔案記載，在納茲米爾的西南部，那片被稱為‘腐敗林地’的區域深處，是不是有一座早已被廢棄的、屬於‘貢克洛阿’的古老祭壇？”
    獵手考拉的身體，猛地一僵！他那張如同岩石般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駭然的神色！
    因為夜澤皓所說的那個地方，是讚達拉軍方斥候營的最高機密！那是他們在付出了數十名精英斥候的生命後，才勉強探明的一個禁區！那裏被一種極其詭異的、能扭曲心智的魔法藤蔓所覆蓋，任何靠近的生物都會發瘋！這個情報，除了他和將軍，以及國王陛下，絕不可能有第四個讚達拉人知道！
    這個外來者……他是怎麽知道的？！
    夜澤皓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繼續用那種平淡的、仿佛隻是在敘述一件尋常小事般的語氣，說道：
    “而在那座廢棄祭壇的後方，大約三百碼的位置，應該有一個被巨大藤蔓所掩蓋的山洞。山洞的入口，常年盤踞著一隻名為‘嗜血寡婦’的巨大腐化蜘蛛。而在山洞的最深處……”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高深莫測的弧度。
    “……藏著一件，你們讚達拉失落了近百年的、屬於‘神王達薩’的聖物——‘萊讚的祝福號角’。據說，吹響它，可以暫時借用一絲萊讚神王的神力，震懾周圍所有的野獸。”
    “考拉隊長，我說的……對嗎？”
    獵手考拉，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他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夜澤皓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如同最精準的戰錘，狠狠地，敲碎了他所有的防備與懷疑。
    因為那件失落的聖物，正是他們斥候營幾代人，都在秘密尋找的終極目標！這件事，更是機密中的機密！
    他看著夜澤皓，那眼神，已經不再是審視，而是敬畏。一種對未知力量的、最原始的敬畏。
    “你……你到底是誰？”他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了這句話。
    夜澤皓沒有回答他。
    他隻是將目光，重新投向了那位已經因為這番對話，而徹底呆立在原地的——哈克大祭司。
    現在，還需要證據嗎？
    整個會客廳，陷入了一片死寂。
    哈克大祭司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那張固執而又傲慢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動搖和……一絲隱藏極深的恐懼。
    如果說，夜澤皓之前那番“我去過納茲米爾”的說辭，還隻是“虛張聲勢”。
    那麽，他剛才精準地說出的、關於“失落聖物”和“最高軍事機密”的這兩個情報，就已經徹底地，摧毀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線。
    他知道，眼前這個年輕的人類，他所擁有的，絕不僅僅是“智慧”那麽簡單。那是一種……近乎“神諭”般的、無法被理解的、可怕的“全知”能力！
    夜澤皓看著他，知道自己已經贏得了這場博弈。
    他沒有再進行任何乘勝追擊的羞辱。他隻是再次，對著哈克大祭司，微微躬身。
    “所以，大祭司閣下，”他的語氣，重新變得謙卑而又誠懇，“我需要您的幫助。我需要您，這位最了解洛阿神靈的智者，來為我們指引方向。在麵對那些被汙染的土地，和那些褻瀆了神靈的祭壇時，隻有您的知識和力量，才能為我們帶來真正的‘淨化’與‘庇護’。”
    “而我，隻負責，為您和公主殿下，掃清那些擋在路上的、不值一提的……‘野蠻人’。”
    這番話，給足了這位固執的老祭司台階。既肯定了他的權威，又巧妙地，將“戰術指揮權”，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裏。
    哈克大祭司看著眼前這個，時而謙卑如學生，時而自信如將軍，時而又神秘如神隻的年輕人類，心中，湧起了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最終，他隻能不甘地，從喉嚨裏，擠出了兩個字。
    “……可以。”
    指揮權的爭奪，塵埃落定。
    塔蘭吉公主看著眼前這一幕，那雙金色的眸子裏，異彩連連。她發現，自己對這個部落顧問的欣賞，又加深了幾分。他不僅擁有強大的智慧，更懂得，如何用最合適的方式，去“馴服”一頭高傲而又固執的“老獅子”。
    而就在會議結束，眾人準備散去時，夜澤皓卻叫住了那位依舊處在震驚之中的、來自軍方的斥候隊長。
    “考拉隊長，請留步。”
    獵手考拉停下腳步，他看著夜澤皓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夜澤皓從懷中，取出了一小包東西，遞給了他。
    “這是？”考拉疑惑地接過。
    “這是我從奧格瑞瑪，帶來的一種‘特產’。”夜澤皓微微一笑，“它叫‘風幹的科多獸肉幹’。我聽說，納茲米爾沼澤裏的迅猛龍，最喜歡這種味道了。”
    考拉看著手中的肉幹，又看了看夜澤皓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高深莫測的眼睛，他的心中，第一次，對這位來自部落的“顧問”，產生了一絲真正的、發自內心的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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