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視著路遙手中的書冊，沉聲道：“看來創造出此源術的前輩也與柳如山相似，不知是哪一位大能？”
    他的聲音渾厚有力，在空曠的場地上回蕩。
    路遙苦笑一聲，輕輕摩挲著書頁邊緣：“我看這位前輩多半是坐化了。此術束之高閣不知有多少年歲，即便是源尊大能也都不存於世了！”
    融護法眉頭一皺，低聲喝道：“慎言！”他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四周，“源尊大能雖然不能長生久視，也能活過千載。若是掌握因果真意或者其他手段，很有可能感應到我們在談論他。”
    此言一出，眾人盡皆默然。一陣山風吹過，帶來幾分涼意，柳如山不禁打了個寒顫。他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仿佛真有一雙眼睛在雲端注視著他們。
    路遙輕輕一拋，那本手抄書便劃出一道弧線，精準地飛回到柳如山手中。書冊入手微沉，泛黃的紙頁上墨跡斑駁，散發著淡淡的檀香。
    “小子，你也是走運，能夠找到此等異術！”路遙感慨萬千，眼中閃過一絲羨慕，但更多的卻是失望。他原本挺直的脊背似乎微微佝僂了些，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落寞之中。
    “也不怕你笑話，”路遙忽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我隻有三十九道源紋，就差一道源紋便能滿足晉升源尊的條件。”
    他的目光望向遠方，仿佛穿透了層層雲霧，看到了過往的歲月，
    “這麽多年，我遊曆三山五嶽，踏遍九州四海，隻為尋得一線機緣。本以為雲宗主是在點撥我，從你身上習得增加源紋之術，沒想到...”
    他頓了頓，苦笑著搖頭：“沒想到造化弄人，仍是求之不得啊！”
    路遙一口氣說完，仿佛卸下了壓在心中的萬斤重擔，整個人都變得放鬆許多，但那雙眼眸中的失落卻如何也掩飾不住。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顯得格外孤獨。
    柳如山張了張嘴，不知道如何勸慰。他握著那本古老的書冊，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力量，也感受到了路遙的遺憾。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阿柔卻忽然冷冷地看著路遙。
    她的眼神如冰，聲音卻帶著壓抑的顫抖：“就是這個原因，你才狠心拒絕我和小溫對你的感情？”
    阿柔向前一步，緋色的衣裙在風中翻飛，如一朵盛放的薔薇，“無法成為源尊又如何？活一千年一萬年又如何？
    如果不是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那麽每一刻都是煎熬！你知道嗎？”
    句句話語如同快刀利劍，直刺路遙的心頭。他低頭不語，神色落寞，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
    夕陽在他的側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顯得那些歲月留下的細紋更加清晰。
    小溫此時也站到了阿柔旁邊，她沒有說話，但那雙總是平靜的眸子裏，此刻卻盛滿了複雜的情感。
    她與阿柔對視一眼，微微點頭，仿佛達成了某種默契。
    “事到如今，我們不恨你也不怪你，”小溫輕聲開口，聲音如風過竹林，“隻是現在要你給一個答複了。”
    路遙抬頭望著二女，眼眶微紅，泛著點點淚光。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是我對不起你們！我願意用後半生來賠罪！”
    阿柔麵色一緩，輕輕哼道：“想用後半生賠罪?你想得倒挺美！”
    但她眼中的冰霜已然融化，唇角微微上揚，“不過這段時間你好好表現，若是讓我和小溫妹妹滿意了，我們可以考慮考慮。”
    此言一出，修煉場中的氣氛從冰冷凝固一下子變得春風和煦。
    小溫雖然沒有附和阿柔的話，但也沒有出言反對，隻是耳根微微泛紅，轉頭望向遠方的雲海。看來二者早已私下達成了一致意見。
    柳如山覺得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他看看路遙，又看看小溫和阿柔，這三人的關係，竟然是小溫和阿柔都喜歡路遙嘛？
    不應該是路遙是其中一個人的追求者，另一位卻喜歡路遙，形成穩固的三角關係嗎？
    真是令人費解！他搖搖頭，感覺自己對人情世故的理解還是太淺薄了。
    而此時，在雲歸處峰頂，一道身影悄然獨立。
    暗金色長袍在山風中獵獵作響，雲霓裳遙望南方，嘴角微微彎起一個弧度。
    “倒是誤打誤撞解開了三個人的心結，”她輕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欣慰，“結局也算得上圓滿了。”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層層雲霧，將修煉場上的一切盡收眼底。
    許久，她轉身離去，袍袖翻飛間，身影漸漸融入暮色之中。
    傍晚時分，柳如山靜坐在修煉場中。四位護法已經不見了蹤影，當然，現在有三位是形影不離、出入相隨了。
    夕陽已經完全落下，隻在天邊留下一抹淡淡的緋紅。初升的月亮灑下清輝，為整個修煉場披上一層銀紗。
    他低頭凝視著自己的身軀，意念微動，四十二道源紋悄然浮現，在皮膚下泛著淡淡的金光，如同活物般緩緩流動。
    這些源紋錯綜複雜，蘊含著難以言喻的力量，卻也帶著無數未解之謎。
    “總感覺源紋裏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柳如山喃喃自語，眼神逐漸堅定，“這趟南下，盡量多提升一些吧。”
    他知道，前方的路還很長，而源紋的秘密，或許隻是無數謎團中的第一個。
    夜風拂過，帶來遠山的花香，香味縈繞在雲歸處，經久不散。
    其實完全可以從幾位護法的言辭中推斷出來，源紋的數量與修煉者未來的修為上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每多一道源紋，就意味著修煉之路能多走一程，能觸摸到的天地法則也更深刻一分。
    據說，四十道源紋是成就源尊的基本門檻，古往今來，能跨過這一門檻的人已是鳳毛麟角。
    那麽，五十道，甚至六十道源紋呢？那是否是通往源尊之上、那傳說中無人窺見的境界的必然要求？
    每當思緒飄至此，柳如山都不禁心潮湧動。
    昔日，他還是個默默無聞的小源師，終日為突破一道源紋而苦苦掙紮，何曾敢幻想源尊之境？那時，莫說四十道源紋，便是二十道，於他而言也是遙不可及的天塹。
    如今時移世易，曆經生死磨難，於絕境中窺得一線機緣，他竟也一步步走到了今天，體內源紋熠熠生輝，達到了一個他過去想都不敢想的高度——四十二道。
    或許，那曾經隻能仰望的源尊之境，對他而言，也不再是鏡花水月了。
    “隻要戰勝了南家的最後一位源師，便有機會得到那地仙果……”柳如山在心中再次默念此行的目標。
    地仙果，傳說中蘊含大地精粹的奇珍，能助源師夯實根基，突破壁障。
    若能得到，至少修煉至五印源師之前，都無需再為資源發愁，可謂省去了數年乃至十數年的苦功。這等寶物，足以引得無數源師瘋狂爭奪。
    然而，南家……那可是雄踞一方的頂尖世家，底蘊深厚，族中高手如雲。他們真的會心甘情願地將地仙果這等寶物，作為一場比試的彩頭拱手讓人嗎？
    這其中是否另有玄機？柳如山並非初出茅廬的愣頭青，深知世家大族行事，絕不可能如此簡單直接。
    喜悅與期待之餘，一股隱憂始終如同薄紗般籠罩在他的心頭，難以驅散。
    所幸，並非孤身一人。他微微側頭，腦海中飄過四道身影。融烈護法、路遙護法、阿柔姐姐、小溫師傅……這四位前輩願意為他保駕護航，此行便多了極大的底氣。
    有他們在，即便南家真有甚麽不軌圖謀，想來護得自己周全，安然退去應當不成問題。
    想到此處，柳如山輕輕呼出一口氣，再次深切地認識到實力低微的難處。
    麵對南家這等龐然大物，個人的力量顯得如此渺小，縱有天賦機緣，在真正的權勢與絕對的力量麵前，仍不免要如履薄冰，借勢而為。
    他隻能默默安慰自己：“至少，性命應當是無憂的。”
    翌日，清晨。
    柔和的晨曦穿透薄薄的霧氣，灑落在修煉場中，將夜間凝聚的露珠映照得如同顆顆剔透的晶石。
    柳如山緩緩睜開雙眼，一夜的修煉使得他周身源氣充盈，肌膚之下仿佛有流光溢彩在隱隱流動。
    金色的陽光落在他身上，竟真如為其鍍上了一層亮閃閃的金漆，莊嚴中帶著幾分神異。
    他剛收斂氣息，正準備活動一下筋骨，就聽得修煉場外圍的霧氣之外，傳來一聲清亮又帶著急切嬌憨的喝聲：
    “姓柳的！”
    聲音未落，一道火紅色的身影已如離弦之箭般，衝破稀薄的晨霧，疾奔而至。
    來人身姿靈動，火紅的長裙隨風拂動，宛如一團跳躍的火焰，正是換了一身裝束的三金。
    她一路飛奔而來，氣息急促，飽滿的胸脯微微起伏，臉頰因奔跑而染上紅暈，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此刻正瞪得圓圓的，死死盯著柳如山，伸出一根纖纖玉指指著他。
    “你…你…你…”她顯然氣還沒喘勻，一連說了幾個“你”字，都沒能接上後麵的話。
    柳如山被她這風風火火的樣子弄得一怔，隨即莞爾，溫和問道：“我怎麽了？三金姑娘何事如此著急？”
    三金猛地深吸了好幾口氣，總算稍稍平複了呼吸，立刻雙手叉腰，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聲音陡然拔高：
    “你怎麽會有四十二道源紋？我還以為你隻是悟性好！根骨方麵很是一般的！你藏得可真深啊！”
    柳如山聞言，無奈地笑了笑。他抬手摸了摸鼻子，語氣帶著幾分無辜：“三金姑娘，這似乎都是你自己的猜測吧？
    我好像從未親口說過我源紋數量如何，根骨又如何。”
    “哼！你還狡辯！”三金小巧的鼻子皺了起來，像是受了極大的欺騙，“融爺爺昨晚親口跟我說的！
    他還說，讓我跟著你出去曆練一陣子，還說要讓我倆比賽，看誰先晉升到五印源師！開什麽玩笑呢！”
    她越說越氣，臉頰鼓鼓的，活像一隻在嘴裏塞滿了鬆果的小鬆鼠，模樣嬌憨又惹人發笑：
    “我可是早就到四印的瓶頸了！隻差一個合適的契機，立刻就能突破！跟你比？融爺爺分明就是故意小瞧我！” 她一臉驕傲，仿佛五印之境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柳如山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下覺得有趣，卻也頗以為然。三金的天賦他是知道的，身為幾位護法精心培養的後輩，根基紮實，源氣充沛，突破五印確實隻是時間問題。
    他認真地點了點頭，語氣誠懇：“融護法確實是高看我了。
    我才剛剛突破到四印中期沒多久，境界尚未完全穩固，修煉速度又怎能與已達瓶頸的三金姑娘你相提並論呢？這場比試，自然是你贏麵更大。”
    他這話本是實話實說，並無半點譏諷或討好之意。
    然而，聽在三金耳中，卻全然變了味道。她本已蓄滿了力氣，準備好好“教訓”一下這個“隱藏”實力的家夥，卻不料對方完全不接招，反而一本正經地承認不如自己。
    這感覺，就像是蓄力已久的一記重拳，猛地打在了軟綿綿的肚皮上，非但沒能發泄，反而憋得自己更加難受。
    “你！你真是……討厭死了！”三金一跺腳，猛地轉過身去，賭氣般地背對著柳如山坐下，火紅的裙擺在青石地麵上鋪展開來，
    “懶得跟你廢話！從現在開始，你修煉，我也修煉！我就不信了，你還能比我先突破到五印不成！”
    看她這架勢，竟是真要在這裏跟他鉚上勁了。
    “大善！”柳如山非但不惱，反而撫掌輕笑。
    他正覺得獨自修煉有些枯燥無聊，有三金在一旁，雖然時不時會鬧點小脾氣，有些蠻不講理，但當她沉下心來修煉時，卻是異乎尋常的認真專注。
    當然，認不認真另說，隻要不聒噪，能安安靜靜地做個伴就好。
    於是，兩人便在這修煉場中，各自尋了一處地方，沉浸於修煉之中。源氣緩緩匯聚，在他們周身形成淡淡的氤氳，一者沉凝如山，一者躍動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