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自知愚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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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不複詰,姑且宥之。其今時之變,實予我以驚且喜矣。乃撫其短發。元心素不剪青絲,曩者惟一度耳。昔在豐都,因其妊二子當當,體腫若瓠,豐腴尤甚,重逾百四十五斤。沐發畢,吾強欲以吹筒烘之,然其厭風鳴之聒噪,終無奈何,竟自斷雲鬢。
    吾素愛其垂髫,尤喜蜷曲如藻者,望之妖嬈絕倫。當其枕吾膝時,青絲委地若流瀑,倍增繾綣之趣。
    疇昔耗無窮歲序追憶往事,今忖之,此等憶念複何益哉?不若振衣向前!
    彼時亦深惡老龍王,以其雖為吾父,了無舐犢之情,惟存君臣之禮。洎其耗四載光陰,費千年靈力為吾戒絕淺藍毒液,始知君臣之道亦可蘊深情。然以父力代子劫,父子之親豈因位秩而疏。嗟乎!終究稚子之見耳!
    至若元心,齠齔之年既如是,及笄之後亦如斯,待吾始終溫良。彼乃慕鸞鳳和鳴之奇女子,崇白首同心之真婦人,與吾纏綿數百春秋,未嚐稍移其誌;自結連理,尤守貞淑,誕育九雛,幾度臨蓐皆命懸絲縷,然未露懼色——蓋因知吾深愛諸子。彼時愚甚,妄謂嗣眾則情愈篤!不知何故,近日愈怯回首先塵,覺曩昔之我,何其穢濁耶!
    今當謝老龍王,若非其遣吾赴血族行“類人煉試”人類實驗),安得五千霜序後獲此大成?若拒血族之行,三代夏娃不得現世,靈魄宛轉之元心無由造化。
    曩者元心肉身封存水晶宮,狀類長眠,彼時吾心亦若刳而出,同凝霜魄於寒殿。然今自鑄心器,縱此心隳壞,猶可更鑄新樞,永絕悲愴之緒。乃深納清氣,複長喟而出。
    令其坐吾膝上,首枕香肩,宛昔年光景,溫煦如春陽,安泰若昆岡。忽焉渴寐!非覺憊怠,惟思沉眠。
    吾寤寐不寧已逾五千載,豈料今朝通體暖融,靈台鬆透,神思昏昏欲墜,此中玄機何耶?
    元心不欲就懷,餘固持之。已倚其肩闔目。
    餘曰:「勿動,容吾小憩。」
    伊竟凝止。憶其近日行止詭譎,忽得二字可狀其態——「反骨」。不知何以,此語殊可發噱,雖斂息欲眠,胸臆間猶忍俊震顫。
    餘之公案椅甚闊大,內填海綿,坐臥皆宜。蓋因急務時或連坐十二時辰。類人煉試丹房眾椅皆金玉之質價,然吾宅中所置尤貴於彼,誠以離了丹房,居家亦未嚐稍歇。
    不覺寐久,及元心暗移膝上欲遁,餘方徐醒。此眠饜足非常,若蓄雷霆之力,更得異感如醍醐灌頂。
    餘曰:「汝欲何為?」
    元心曰:「內急甚!君寐久矣,豈不知耶?已曆三時辰矣!」
    餘曰:「噫!竟這般長久?吾覺不過半刻。」
    元心嗔曰:「雙肱莫鎖妾腰!本已強忍,複被君緊錮,幾作遺珠之憾!」
    鬆臂之際,伊急趨淨室,猶聞泉聲瀝瀝。此嬌女真妙人也。
    欠伸而出,欲飲而無水,遂叱聲滅燈燭。吾廬明瓦終歲含暈,縱盡熄燈燭,猶可辨人容顏形廓。素厭幽冥絕境!此殆血族醫者所謂"幽閉恐懼症"乎?
    複歸臥榻欲續眠,雖覺神已稍複,然猶存未盡之倦。
    餘曰:"元心入來。"
    應聲而至,立於榻前。
    餘曰:"升榻共寢。"
    元心曰:"妾乃機巧人偶,同衾可乎?"
    餘曰:"休得多言,昨宵非共臥耶?"
    伊笑靨生春,攀榻而臥。餘揭錦衾攬之入懷,仍枕香肩。
    元心曰:"君體灼若炭!"
    餘曰:"若嫌燠熱,可去衾被。"
    伊盡掀錦衾置於左,餘臥其右。是夜竟得無眠之眠,黑甜非常,及旦殊不欲起,恨不能長墮華胥。
    晨寤視時,已是早間十時五十七分矣。
    元心猶臥榻齁齁而眠。尋常若不喚之,其眠較吾尤久,此偃甲身之弊也——待機聽命時短,聚靈時綿長。
    下庾市采菽蔬,欲治晨炊。樓下肆主雖西洲人士,頗諳飲饌之道,廣購東土珍材,時自按方鼎烹,售與慕味而拙庖之西客。銀河大廈,瓊宇樓閣,凡六戶東土來客,然素無往還,莫辨誰何。
    俗常皆啖牛肉,或淥煮薄肉片,或炙臠肉排,或燉紅茄羹,此數味乃庖廚常饌。自入血族,亦漸食牛。憶昔夏華寨戒律森嚴,禁膾耕牛,蓋牛馬乃民生之基,猶今人豈烹代步車與犁田械?
    此間次選乃炙雞排、薯燴雉羹之屬,佐以青花菜、赤玉果,乳菌濃湯。實言之,慣啖西饌,愈念東味。然東土珍饌非獨饗之味,需知己共箸方得其妙,乃知飲饌之道亦種族薪傳,實乃聚心之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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