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素絹彩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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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卿逆風而立,足尖點地徐行。素絹彩鳶漸次升空,絛帶如遊龍擺尾。風勁時則斂袂疾趨,風微時乃展袖徐踱,步履皆應璿璣之律。
忽聞"嘎"的一聲清唳,青鸞狀的風箏挾雲而起,絳紗尾翼掃過滄溟水麵,激起粼粼碧紋。元心卿旋開玉扣,任彩帛如瀑瀉空,俄而收線三匝,彩鳶便似淩霄鶴般懸停雲間。
"妙哉!這風箏好似通靈性!"卿執金梭織錦,忽見彩鳶右翼微顫,即刻踏碎月光步,向巽位挪移半步,同時輕撚銀線。霎時狂飆自西而來,彩鳶如大鵬展翼,扶搖直上九重霄。
及至日昳西斜,卿始收線歸匣。彩鳶落地時猶帶雷霆餘韻,緞麵金線竟在暮色中流轉星輝。吾執其素手,掌心觸到溫玉般的肌膚,十指相扣處,似有銀河清流潺湲。
吾曰:"卿何故寧豢黑幼犬,不欲為吾誕麟兒?"
元心卿瞋目曰:"畜生與人,豈可同年而語?吾能將犬錮於竹篼,豈能將繈褓嬰孩囚於囹圄?夜闌人靜時,犬吠尚可閉戶拒之,若麟兒啼哭,吾安能寐?"
"昔年卿不諳吾衷,以為不嗣為薄情。實則吾深愛汝,方肯為汝誕九子。然產褥之苦,皆與老嫗共嚐。彼時卿常羈旅雷淩王府,吾獨對燭影寒衾,恍若為天狼族育子。九子啼哭未絕於耳,而卿之鞍馬聲已遠逝九重宮闕。那時吾傷心欲絕,念叨著另尋夫君。今雖得片刻安寧,然每念及此事,猶覺肝腸寸斷。卿若再提舊事,吾當效阮籍青白眼,不複與卿論長短!"
雖聞此語,胸中塊壘翻湧,然念及伉儷連枝之難,遂遏忿斂芒。吾曰:"卿欲擇何等男子?求張恩東邪?攜九子歸母,彼肯代養耶?"
元心卿曰:"九子之重,非愚者所能任。彼雖不黠,亦豈肯受此拖累?"
吾曰:"昔卿戀彼時,彼離異攜二子,卿何甘代養?"
元心卿曰:"當時何曾思慮!或憐其形銷骨立,如槁木逢春。卿豈知彼際遇?蓬頭垢麵,精氣渙散,宛若行屍走肉。"
吾曰:"然卿情之所鍾,乃出於憐憫乎?"
元心卿曰:"或然。若彼婚姻美滿,吾豈肯近之?彼時但見其終日惶惶,如喪家之犬,吾心惻然,遂相伴左右。"
吾曰:"故蔣文川道長剖白於前,卿方顯真容於彼前乎?"
元心卿曰:"非也。蔣生乃其故友,睹吾追隨之久,不忍緘默,遂以實言相告。張恩東與吳瑤瑤已結絲蘿,即便分居,吾豈能僭越?況張恩東資質平平,吾又何必強求!"
吾曰:"然卿初心,終究緣於憐憫乎?"
元心卿曰:"是矣。若真愛我,豈容家室父母羈絆?彼自棄吾於親族前,足見吾非其命定之人。今既醒悟,便不再縈懷。"
吾頷首示諾。
元心卿忽凝視吾目,目光如炬,令吾毛發悚然。
吾曰:"卿何如是睨吾?"
元心卿曰:"夫君。"
吾曰:"嗯?"
元心卿曰:"吾平生所鍾,唯卿一人耳。"
元心卿忽宣言:"吾已將肺腑之言盡訴,卿不可負我!"
吾聞言如墜冰窟,方知向來皆誤解卿性。
卿素來豪邁如虹,吾總謂其胸無纖芥,不辨愛憎,亦不求專一之契。豈料卿竟如昆侖雪水,澄澈見底,守情之堅勝過磐石!
元心卿忽展皓腕,十指相扣勾吾頸項,柔荑如握春藤:"自與卿締盟,吾心唯係卿一人。昔日與老嫗共處幽室,夜夜聞銅壺滴漏,如坐針氈。今不願再令第三者廁足吾二人之間——非比肩之敵,實為蠹蝕心木之蟲!"
吾忽口出"對不起"三字,長歎曰,昔日未嚐覺此三字之重,今乃知其千鈞之力。
吾憶及往日,元心笑靨如春桃初綻,晨起烹茶琴棋書畫,夜來對月彈琴與吾訴衷腸。豈料自入夏華寨掌家事後,竟似霜打牡丹,日漸枯萎。那日見她與老嫗詈罵,鬢發散亂如蓬草,玉簪斜插,分明是西子捧心之態,偏生做出河東獅吼之形。元心作為九子之母,堂上雙親倚賴之婦,何以恃性妄為,與老嫗爭鋒?
不解元心本聰慧,何至如此?老嫗乃天狼族遺孀,昔年單騎破狄戎,箭無虛發。元心以稚子之心與之抗衡,豈非螳臂擋車?真乃愚鈍之小人與女人!
餘嚐思之:吾所鍾情者,豈非正此憨癡女子耶?彼時素心向陽,笑靨如春日新綻之桃李,眸中流轉皆天真爛漫之氣。然一旦歸屬吾手,竟似嬌花遭驟雨,玉質漸蒙塵翳。昔日明眸善睞,今作枯潭死水;往昔櫻唇含笑,今成冷刃含霜。遂致二人決裂而去,伊人憎惡漸深,每見吾麵,即掩鼻蹙眉,若見穢物。且出惡言相詆,厲聲曰:"速離我遠!"其怨毒之態,恰似含冤之鵑,見人輒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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